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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琴与醋 ...

  •   “怎么,不敢吗?”李恕含着笑问道。

      他坐在深色的沙发里,骨节分明的双手十指交错搭成塔型,轻轻地抵在下颌处。脸上明明带着笑意,眼睛却毫无感情的盯着前方跪在地上的母子身上。姿态轻松,却带着深深的压迫感,客厅里的啜泣声都一下停止了。

      温菱站在角落里,看着那俯趴在地上的女人的背影,还有不远处跪在地上的呆呆的男孩。

      那女人双手握着刀,背影孱弱的颤抖,猩红地毯上洇湿出点点深色的泪迹,头发凌乱的松松扎着,她开口:“不是的,不是的……你听我解释,我没有……”

      她语无伦次的反复否认着,手中的刀刃跟着身体一起颤抖,最后承受不住一般掉落在地上,砸在地毯上发出闷闷的声响,弹动了两下,散发着寒光的刀刃便静静躺在地上不动了,女人的脸从刀面上反射出来。

      温菱站的角度正好从刀面上看到她的眼睛,一双夹杂着恐惧和后悔的眼睛,眼珠不停的颤动,眼白布满了血丝。

      跪着的女人又开始啜泣,一边哭一边颠三倒四的说:“老公,老公,真的不是我,我没有,不是我,我怎么可能背叛你呢,老公……”她跪趴在地上,泛着青筋的灰白的手紧紧抓着地毯,仰着头恳切地望着沙发上坐着的男人。

      昏黄的灯光从四周柔柔的笼罩过来,将男人的脸藏在了阴影里,他穿着考究的西装,藏青色的布料在灯光下近乎深黑,白色的衬衫一丝不苟扣到第一颗,一条深蓝色的领带端端正正放在正中央,他叹气一般松开了交错的双手,双臂展开,将右臂搭在了沙发背靠上,一只腿曲起,搭在了另一只腿上。

      西装很合身,布料随着他的动作皱起柔软的褶子,精瘦的腰身从紧绷的西装布料中勾勒出来,他姿态随意,却又带着野兽一般蓬勃的力量感。

      他左手将额前散落的短发拢到脑后,仰着头,露出锋利的喉结和分明的下颌线条,叹息一般开口道:“淑仪啊,淑仪啊……”

      叹息般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像是围绕在耳边一样回响。

      女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淑仪啊,到现在都不敢承认吗?”

      女人深深的垂下了头,颤抖着呜咽。

      他状似苦恼一般侧了侧头,中指和拇指轻轻点着脑袋,看了看地上哭泣的女人,微微勾起了嘴角。

      嗒的一声,一沓照片被扔在了地上,散乱开来。

      照片上是两个身影交缠在一起,还有几张清晰的正面照,显示出的面容赫然就是地上跪着的女人。

      那女人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叫,显然是吓了一跳,立刻又疯了一般趴上去将露骨的照片拢在怀里,仿佛这样就可以掩盖已经发生的事实。但收拢不及,几张照片又掉在了地上,正好落在旁边呆坐的男孩脚边。

      男孩愣愣的拾起来,看着照片,啊,原来是他的妈妈钟淑仪,和他的叔叔崔桦。

      衣着不整的他的妈妈,脸上还带着从未有过的柔媚的笑意。

      而跪着的女人看也没看旁边的儿子,只顾着用双手紧紧搂着怀里的照片,咬着唇看着沙发上的男人哭,泪水刷过黑色的睫毛膏,留下几道污浊的痕迹,挂在苍白的脸上。

      她猛地抬起手,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一边打,一边哭着道:“老公,老公,我错了,我错了,老公,我,我鬼迷心窍……”

      沙发上的男人嘴角含着莫名的笑意看着。

      女人打得更用力了,嘴角都渗出了血意,她哭喊道:“是崔桦!是崔桦他勾引我!他骗我!对,他骗我……”

      沙发上坐着的男人笑意扩大,嘴角勾起一丝笑纹,喉结上下滑动,从鼻腔里轻轻应了一声:“……嗯?”

      女人抓住了救星一般倒豆子的说道:“是他!都是他!他骗我,”她哽咽了一下,快速想到说:“他骗我说,说你不要我们了,只要我和他在一起,他就可以把公司给我,对,公司,他说公司马上就是他的了,整个集团都是!”

      前言不搭后语,颠三倒四,她披头散发,惨白的脸上是污脏的泪痕,嘴角渗出血迹,一副疯狂的模样,眼睛里却含着烛火一样的期望,祈求面前的男人相信这摇摇欲坠的谎言。

      “……噗,”而李恕只是忍不住里一般闷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

      “……老公?”钟淑仪愣住了,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笑,只松懈一般跪坐在地上,眼里执着的光慢慢转为了迷茫神色望着他。

      他缓缓收住了笑,叹气道:“淑仪啊,淑仪啊……你活着,仅仅是因为你活着而已,你就和路边的猫猫狗狗一样,”说着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眼神看向跪着的女人,慢慢道:“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自觉啊。而路边的野猫,至少也知道乖巧的讨食呢。”

      钟淑仪像是受惊一般,在他的视线下僵住了,眼睛恐惧的看着他。

      男人缓缓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

      钟淑仪僵在地上,视线跟随他移动。

      他身材高大,头发是深深的黑色,微微卷曲散落在前额上,露出平坦的额头和深邃的眉骨,眼睛落在光线照不到的阴影里。

      他慢慢走过来,黑色的皮鞋踩在猩红地毯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经过了一盏壁灯,他的身影从背光处走到柔和的光线下,慢慢露出雪白的衬衫领口、锋利的喉结,再然后是分明的下颌线,以及他嘴角勾起的一丝笑纹。

      他的眼睛反射出灯火的光芒,残忍又玩味一般盯着地上的女人。

      然后他慢慢蹲下,蹲钟淑仪在面前,一只手拿起地上的刀,语气轻松,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说道:“来。”

      刀被塞到她手里。

      男人奖励一般像摸猫狗一样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语气鼓励的道:“来,拿好。”

      钟淑仪愣愣的拿起刀,低头看手中泛着白光的刀面,仓惶的黑色泪水砸在镜面一样的刀刃上,浑浊的水滴在刃沿上顿了顿,接着迅速的坠落了下去,雪白的刀面又恢复了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李恕回到沙发上坐下。姿态惬意的伸展着身体,右手撑着下颌,食指摩挲着下唇,野兽一样的目光盯着地上的女人和男孩,开口道:

      “来,开始吧。“

      “你,”他伸出左手食指,指着钟淑仪,“和你的错误,”左手移向旁边呆坐的男孩。

      “你们只能活一个。”

      角落里站着的温菱不由得惊了一下,立即看向呆坐的小男孩。

      那呆呆的男孩也终于有了反应,收回盯着照片的视线,颤抖着恐惧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只能活一个?

      “呜——”钟淑仪爆发出一阵哭声,她握着刀祈求的看向坐着的男人,“老公,老公,他是你的儿子啊!他是你的儿子,我发誓!”

      她右手握拳不停地捶着自己的胸口,狼狈地哭喊道:“小砚真的是你的儿子!你忘了吗?我嫁给你的时候就怀了他啊!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崔桦,真的啊!老公,小砚是你的儿子啊!”

      李恕只是冷漠的、含笑的看着他们。

      钟淑仪哀哀地看着他哭求,“我真的,我真的没有背叛你!小砚绝对是你的儿子,亲子鉴定,对,我们做亲子鉴定好不好?你相信我,小砚真的是你的儿子啊!”

      温菱看到旁边跪坐的男孩垂下头,抬起手臂,用袖子狠狠地擦了擦眼睛。

      而他的妈妈钟淑仪只是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刀,双手握紧到冒出了青筋,却一眼也没看旁边的男孩,仍然不停地对着沙发上的男人哭诉。

      含笑欣赏了片刻,李恕终于发话:
      “怎么,不愿动手吗?那就把刀给你的儿子吧。”

      钟淑仪一愣,手下意识的将刀握得更紧,终于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表情却带着怀疑和惊惧,生怕旁边十几岁的男孩会真的跳起来夺走她的刀一样。

      男孩仍旧低着头,并没看到母亲的表情,只是在尽力忍住不让泪滴直直的从他的眼眶落到地毯上。

      钟淑仪迟疑了一下,松开一只手,对着男孩招手,慢慢的跪行到他身边,勉强道:“小砚,你相信妈妈,相信妈妈吧?妈妈没有做错事,妈妈没有……”

      她试图将男孩揽到怀里,男孩僵住身子不动,钟淑仪越发放柔了声音,又哭又笑道:“小砚,小砚,我是你的妈妈啊,小砚,我的小砚……”

      她一只手抚着男孩的背,一边将他往怀里带,男孩僵持了片刻,终于软化了身姿,俯在妈妈怀里嚎啕大哭。

      “为,为什么……”男孩稚嫩的声音含着哽咽沙哑的传来。

      钟淑仪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仍然一只手抚摸着男孩的背,一边喃喃的喊他的名字:“小砚,小砚,我的小砚……”

      温菱紧盯着两人。

      母亲紧紧的将儿子搂在怀里,两个人侧着身,温菱只能看到钟淑仪右边的小半脸颊和后脑勺。她的右手揽着儿子轻轻地拍,左手垂在地上握着刀。

      温菱看不到她的表情,也看不到她握着刀的左手,正想换个角度,就注意到钟淑仪的左手臂动了动,雪白的刀刃露了出来,正好映照出钟淑仪的眼睛。

      她的眼妆已经完全花了,黑黑脏脏的晕开在眼角,眼珠昏黄泛起血丝,像是关不上的水龙头一样溢满了泪水。

      人的眼睛可以表达很多情绪,有时候虽然说不清,道不明,无法准确的用语言表述究竟是哪一种,但就是容易感染他人,让看到这双眼睛的人知道她那时究竟是后悔、是眷恋,还是痛恨,抑或其他。

      温菱来这里时间不久,但是在实验室时已经学会了读懂人类的表情。

      就看到她的眼睛一开始是茫然、夹杂着懊悔、甚至不舍和眷恋。

      却突然在下一秒变成狠戾,转变为下定决心一般的疯狂。

      温菱立刻冲了上去。

      果然下一秒钟淑仪就狠狠的举起了刀,猛地向怀中男孩的背后刺去。

      温菱冲到她们身前,这时钟淑仪的右手死死揽着男孩,温菱推他不开,只好用自己的手挡住刺来的刀刃,素白的手握住刀刃,刺痛传来,血滴沿着刀尖向下滴落。

      猛然的变故让钟淑仪的全身肌肉收紧,背对着这一切的男孩一无所知的被箍在母亲的怀里,只从空气的沉重里感受到了骤变的气氛。

      “……妈?”男孩这才迟钝的抬起头,茫然地问道。

      然后就看到他母亲的脸,近在咫尺,状若癫狂,对他含着深深恨意的对望着。

      “你为什么不去死!”钟淑仪看也没看挡刀的温菱,恨恨地对怀中的儿子喊道,然后猛地收回刀,又是向下一刺。

      温菱立刻扯住男孩的胳膊,将他从疯了的母亲怀里撕出来,向后一推,自己则挡在了他身前。

      “……温老师?”背影挡住了母亲恨意的视线,男孩脑袋已经仿佛不能思考一般,只凭直觉认出挡在他面前保护他的是他的家庭教师温菱。

      温菱没来的及回他,躲开了钟淑仪的刀,然后将钟淑仪扑倒在地上,伸手一劈便夺走了她手上的刀,接着将刀远远的扔开。

      刀砸在墙角,发出当的一声。

      事情发生的很快,不过是一瞬间,李砚没有看刀,只呆坐在原地,望着两人,还没有弄清楚状况一般,等到下一秒,心里浮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却是荒谬、可笑。

      啊,他的亲生母亲啊,为什么拿刀刺向了他?

      如今那个女人被压在地上,浑身狼狈,一副癫狂的样子。
      他看着母亲陌生的样子,嘴里呆呆的、喃喃的轻声喊道:“……妈妈?”

      想到得到一个答案。

      然而不等任何人回话,他心中又浮起第二个想法,同样也是荒谬、可笑。

      父亲不要他,母亲拿刀砍他,他这样没人要的东西,啊,但是这一刻却有人奋不顾身地挡在他面前。

      他又把视线投向压制着自己亲生母亲的女人,才来三个月的家庭教师温菱。

      就看到温菱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她像是和这冷漠的家里完全不一样,冷硬的粒子们构成了他的父亲母亲,但是构成她的粒子好像是来自太阳一样,是截然不同的、有温度的。

      此刻她眼睛里像含着光,柔和地、温暖地、灼灼地投向他,这光的主人,仿佛不吝般只将自己的光和热全都投向了他,让他在这温度下才恢复了知觉一般。

      狼狈、弱小的他,沐浴在这视线里,感觉一阵从骨子里泛出的疼痛密密麻麻蔓延开来,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他呼出一口气,这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浑身都疼,哪里都疼。

      从心里泛的酸,一直蔓延到四肢骸骨,泛到他的脸颊、他的鼻尖和眼眶。视线已经模糊,他才发现自己开始流泪。

      他弱弱的、委屈般的开口:“温老师……”

      温菱刚想开口。一道低沉的男声打断了她。

      “……精彩,真精彩。”他含着笑意鼓了两下掌。

      哒哒的皮鞋声又传来,李恕走向了被压在地上的女人。

      温菱犹豫了下,放开了压制,起身走到小男孩李砚身边,将他半搂着护在身后。

      身体上的压制被放开了,地上的女人却被恐惧占据了心神,僵硬的躺在地上等待那个男人的降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琴与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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