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渊》根秋Ong慕

182、百鬼夜行

　　三姑和老陈走上了前面主梯，百里池绕去了公馆的后楼梯。

　　这后楼梯是下人们往返于主子房间，贵宾客房，不同楼层，后台厨房，杂物间的小道。

　　按师姐的安排，三姑和老陈从下朝上走；百里池从上朝下走。所以，百里池一口去上了公馆的四楼。

　　公馆整体都是欧式的建筑风格，楼道间是欧式壁灯，暖黄色的壁灯打在两边墙壁的油画上。

　　油画大都是些风景和静物，显得奢华又神秘。

　　楼上的房间很多，大都紧闭着门，百里池一一推了推，开不了。

　　其中，四楼中段的位置，中间有个单独的小厅，没有门，是开放式的设计，是个精致的私人西洋油画展厅。

　　小厅四周的墙壁上，间隔着一组一组的壁灯，每盏壁灯都照着一副油画。

　　百里池对中国的水墨画算是有些研究，书法也懂得一些，可这些西洋的大色块，风格抽象的油画，百里池看不懂。

　　百里池惊讶于黎沐知识和审美范围之广，但眼下顾不得研究这些，百里池加快了脚步，轻手轻脚地向下往第三层楼走去。

　　这里同四楼一样，地上是软软的地毯，墙壁两边是壁灯和油画，这里的风格全是人物画，形象夸张抽象，看不懂油画的百里池，只觉得这若大的公馆，配上这些灯光低暗的壁灯和抽象的人物画，有些说不出的诡异气氛。

　　百里池悄悄地从三楼的一边，朝着另一边走去。

　　“小沐……”

　　百里池耳朵极为灵敏，她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前面小厅的地方，似乎有女人的声音。

　　百里池认出了这成熟魅惑的声音是那位女人的，她口中的‘小沐’自然是黎沐了。

　　百里池紧张得，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步伐停滞不敢上前，楞住了。

　　百里池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愣神了半响，最终百里池还是运起了玄武定，封住了自己全身的气脉，御起脚下的轻功，不着痕迹地踏在地毯上，慢慢靠近面前的小厅。

　　“真的一点旧情也不记了？”

　　当百里池悄无声息地走到转角处，刚好就听到了女人的这一句。

　　百里池藏在转角的墙柱后，微微探了半个脑袋往里看。

　　这也是一个小小的展厅，灯光微黄低暗，四周的墙上挂着风格抽象，底色诡异的西洋油画。

　　在最靠里面的地方，一身红色晚礼服的黎沐，环着双臂，正冰冰冷冷地靠墙站着，像黑暗中，独自生长的业火玫瑰。

　　黎沐浑身萦绕着一种孤独冰冷的气场，像一支刺骨的，独独插在白骨满地的沙场中，淬了剧毒的银色箭镞，箭镞上嗜满了仇人的鲜血。

　　黎沐靠墙站着，她的方向刚好可以看到百里池藏身的这堵墙角，百里池吓得，缩了缩脖子，收回了自己的探视，躲回了墙柱后面。

　　半响，百里池听到了女人的追问声：

　　“小沐……”

　　百里池听到了女人向前踏了一步的声音。

　　百里池鼓起了勇气，又悄悄地探了脑袋向前看去。

　　百里池看到眼前的一幕：

　　女人向前了一步，紧逼着黎沐。

　　从来高高在上的黎沐，竟然会因为女人的上前，向后退了半步，贴着墙，努力与她保持着距离。

　　女人依旧不肯罢休，强势地伸出手臂，撑着墙，将黎沐锁在了自己面前，追问道：

　　“你要什么条件，才肯答应我？”

　　黎沐低了眼眸，拒绝与其对视，似乎是在隐忍。

　　百里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示弱的黎沐，心里又惊讶，又心疼，又……难受……

　　看着黎沐低垂的眼眸，女人却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

　　女人看着黎沐精致绝美的脸颜，眼神有些迷离和失神了，像是陷入了某种痴恋的回忆，不禁轻抬指尖，温柔地抚上了黎沐白皙完美的下颌线，眼神带着深深痴迷，声线低柔地道：

　　“你知道吗？小沐，你长得越来越像阿羽了。”

　　听到了这句，黎沐眼神冷到了极致，脸颜带了百里池从来没有见过的肃杀之气，一下子推开了当着自己的女人，冷声道：

　　“你，没有资格提她。”

　　黎沐将女人一把推开，抬眼眸，看了一眼百里池藏身的墙角。

　　黎沐朝着百里池的方向走去。

　　是被发现了吗？

　　百里池紧张得，逃也不是，等也不是，傻在了当场。

　　“凡是属于我的，我不会放手！”

　　女人从后面狠狠地拉住了黎沐，几乎有些歇斯底里地朝着黎沐喊道。

　　百里池被女人的这句带着恐吓的声音，吓回了神，转身，像个丢盔卸甲的逃兵一般，三步并作两步，屏息轻踏，御着轻功，在黎沐走过来之前，朝着来路的方向逃走了。

　　惶恐而逃的百里池，没有看到后面一幕，黎沐甩开女人手腕时，杀人的眼神；更没有感受到黎沐浑身上下散发的‘十步内，血流千里’的肃杀之气。

　　百里池更没有听到黎沐离开时对女人的最后一句话：

　　“姑姑，桑渊容不得你，你不要试探我的底线。”

　　百里池惊慌不定地逃回大厅时，刚好看到老陈和三姑在给师姐汇报情况，他们那边自然是没有看到黎沐和女人的踪迹，一无所获。

　　离亦瑄看了一眼神情复杂的百里池，就知道师妹那边是遇上妖女了。离亦瑄简单地给三姑和老陈交代了几句安排，就把人给支开了。

　　离亦瑄一脸‘师姐我懂’的表情，走到百里池跟前，轻轻地拍了拍百里池还不停微喘的单薄肩膀，用眼神示意百里池道：

　　别喘了，瞧你那点惊魂不定的出息！是不是见到妖女了？怎么了？惊慌成这样？不会是看到两个女妖怪显出原形，面目狰狞地掐架了吧？

　　百里池知道师姐那不饶人的嘴。百里池只是简单地告诉师姐，自己在三楼遇见了黎沐和那位女人，只是她们之间真的谈了什么，百里池听不明白，似乎是在争执什么。自己在快被发现的时候，逃走了。

　　当然，百里池没有跟师姐详细讲，自己看到两位神颜女人，在昏暗小厅，一边对峙，一边纠缠的样子，黎沐还对对方步步忍让时，自己内心的心疼，吃醋和自卑。

　　那种情绪，那种想要弄明白，却又害怕弄明白的纠结心里，百里池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消化不了，更谈不上能跟师姐坦白什么。

　　离亦瑄听到是女妖们之间有了争执，那是太好了。敌人的坚固城池，都是最容易从内部分裂的。虽然，师妹也没有探明白她们争执的内容，但不管是为了谁争风吃醋，还是类似于你爱我我不爱你，还是两个女妖在争权夺利，管他的，是什么都好，既然血族内部有了矛盾，这样，咱正阳门就有了歼敌的机会。

　　“太好了。”

　　离亦瑄满意地听完百里池的汇报，看了看大厅的时钟，这个时候，宾客们都离开了，公馆里剩下的，要么是正在收拾晚宴的下人们，要么是自己局里安排的潜伏弟兄。

　　明日才是公馆正式交付竞拍款和竞拍物的时候。今夜，这些珍宝的安全，还统统在巡捕房的管辖之下。

　　离亦瑄招了招手，安排了白天轮值的弟兄们休息，夜晚轮值的弟兄们换班。自己则和三姑，老陈，百里池一起，准备熬个通宵。

　　“走吧，吃宵夜去。”

　　夜宴上丰盛的美餐佳肴，四人一口都没有落着。离亦瑄忙着花枝招展，老陈，三姑，百里池忙着当下人，刚刚的美食盛宴，四人都只有干瞪眼的份。

　　这座公馆本就坐落在闹市繁华之中，出门就是大街，马路上还有纵横交错的电车轨道。

　　此刻，夜色已深，但这里的路边小食档，还是热气腾腾，人来人往。

　　离探长是这些深夜簋饮食的常客了，选了一家自己常吃的馄饨档。

　　离亦瑄也顾不得自己现在还穿着性感的西洋风紧身黑纱连衣裙，脚踏高跟鞋，脸上顶着浓妆，整个人是朱唇红颜，绝色尤物的样子。

　　离亦瑄大踏步走去馄饨档口的小桌前，爷们儿范十足的拖开小凳，毫无形象地随意一坐，还大大咧咧地招呼三姑，老陈和百里池各自落座。

　　正在给食人舀汤头的馄饨大娘看见突然如此贵妇打扮的女人，来到自家这又破又小的食档，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原来是离大探长本尊来了，哦！是这尊大神驾到啊，立马就热情地迎了上去。

　　都不用离亦瑄她们亲自开口，按着老习惯，各自一碗大份宽汤的馄饨。离探长最爱虾仁，老陈最爱鲜肉，三姑首选荠菜，百里池最喜欢香菇。

　　不一会儿，四碗汤鲜味美，皮薄料足，热气腾腾的馄饨就端上桌了。加了嫩黄的蛋丝，青翠的葱花和提鲜的虾皮紫菜，一口一个，入口香浓鲜美。

　　离亦瑄都快饿疯了。

　　这探长给老娘当的，差点没被饿死！

　　三姑和老陈也不是外人，也都大口大口，不客气的吃着碗里的热馄饨。

　　只有百里池，装着一肚子心事，勉强吃了两口，就被心事堵住了喉咙，不想再吃了。但又怕被师姐发现自己心中的小猫腻，只得低头，假装认真的喝汤。

　　这时，公馆的方向，一辆红色的轿车从大门缓缓驶出，车头一转，车头的大灯照得百里池一桌晃晕了眼睛。

　　刚还认真埋头喝汤的百里池一下子正经危坐了起来。

　　对面的离亦瑄给自己嘴里满满地塞了一个馄饨，白了一眼没出息的百里池。离亦瑄自然也知道，这是妖女的专车。

　　果然，车行驶的特别缓慢，开过了馄饨店，在前面路口宽敞处，转了一个头返回，稳稳地停在了小食档口。

　　车门打开，黎沐已经换了装，退去了繁复的晚礼服，穿着一身红色的修身旗袍，高跟鞋，踏出了车门。

　　在公馆外这条街道摆了二十几年食档的大娘，知道这里方圆内都是肃亲王府的地盘，可是这么多年来，只远远的见过专车，从来没有机会见过格格本人，格格的突然出现，给大娘吓得，差点没丢了手上的汤勺，就地晕了过去。

　　黎沐下车，走近了小食档，认真地看了一眼还股股冒着热气的大锅，又优雅地，走到百里池身旁，看了看百里池那碗香菇馄饨，一脸波澜不惊地对百里池道：

　　“白巡捕，请给我送一份馄饨进来。”

　　说完，还微微顿了顿，还特意拖了一个温柔的音道：

　　“跟白巡捕一个味道的。”

　　吩咐完，就一脸平静地转了身，留下了一个高雅的背影，回了轿车里。

　　司机又任劳任怨地开车，将主子送回了几步之遥公馆。

　　师姐，这……？

　　百里池一脸询问地看着离亦瑄。

　　离亦瑄一脸认真思忖的表情。

　　百里池内心默默急着。

　　“去吧，给她送！看看妖女今晚闹什么幺蛾子。”

　　离亦瑄自然觉得，妖女形式乖张，事出突然必有因，不妨会一会她。

　　小食档这辈子也没有接过这么大的单，馄饨大娘立马卷起袖子，下馄饨。

　　于是，十分钟之后，百里池就捧着一碗新鲜出锅，热气腾腾的香菇馄饨，出现在了黎沐四楼的房间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