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渊》根秋Ong慕

167、赤凤青鸾

　　黎沐始终就是黎沐。

　　就算是世间的沧海变迁，桑田成湖，也不过只是她指尖划过的一点涟漪。黎沐看了看眼前这一脸呆萌，愣愣无措，站在自己结界之外的小孩，又注意到了小孩身边那只可爱活泼，透着灵气的雪鹿，黎沐瞬间也猜到了，若不是有这雪鹿的指引，这小呆子怕是万难能仅仅靠她自己，走上这山顶禁忌之地的。

　　黎沐原本还好奇，这呆子和雪鹿是怎么一番境遇，会在这里相识的。但转念想到这小鹿血脉之中，流淌着它先祖上古瑞兽‘白泽’的血液，又想到当年在桑渊之时，阿夜对白泽的悉心照顾，也就自然明白了这天地宸寰里，冥冥之中，重遇和相识的缘分与宿命。

　　黎沐自然无痕地收起了刚刚自己眼中那瞬息而过的惊讶，随即就迤逦若风地一步一步朝百里池走去。黎沐的手上，了无痕迹地捏了一个随意简单的指诀：破字诀。

　　黎沐走出结界的一瞬间，百里池感觉到自己刚刚还如拖拽着千斤巨石，不能动弹的双腿，一下子就被放松了。

　　这个能困住江海，重塑山河的艮川阵，这个被多少代后世道家人魂牵梦绕，苦寻不得的艮川阵，在黎沐白皙修长的指尖下，轻轻一触，瞬间就消失无痕了。

　　可谁能料到，就是因为突然失去了大阵法的拖拽之力，百里池脚下失去了平衡，一个踉跄，猛地跨前一步，身子前倾，没来得及及时调整好姿势，下一刻就扑腾地双腿跪地，正正好好地摔在了黎沐跟前。

　　黎沐哪里想到这小呆子会给自己行如此大礼，看着百里池跪在跟前那尴尬望向自己，刚好仰着头，那清秀的小脸，黎沐觉得，这小姑娘真是又可爱，又呆萌，又好笑，又心疼。

　　“摔疼了没？”

　　黎沐连忙温柔地伸手，扶百里池起身。

　　百里池这踉跄一跪，疼倒是一点不疼，毕竟草地松松软软的，只是，自己总在黎沐面前出糗，实在是有点脸红了。

　　黎沐倾身上前，温柔地扶起百里池。几缕微卷的发丝也随着黎沐倾身而来的动作，被带了过来。黎沐的发丝，微微柔柔地带着迷人冷香。

　　百里池哪敢矫揉造作，乖乖地站起了身，忙忙慌慌地连忙对黎沐回应道：

　　“不疼的，不疼的。见过黎沐格格。”

　　虽说，百里池知道黎沐不是格格的身份，百里池知道，她老人家可是比格格和格格的亲娘还高出了好多个辈分，可百里池至今也不知道该如何更好的称呼眼前人。总是对别人呼名道姓，那总是不太礼貌啊。叫从前的称呼显瑄格格吧，明显也不对了。叫黎沐姐姐？自己哪里有如此自来熟的胆量。今日突然相间，百里池也就语无伦次的给黎沐按了个黎沐格格的称呼，可这不还是一个对头不对尾的称呼嘛。

　　见百里池还给自己请了个安，黎沐也不多与这孩子纠结，便安安心心的受了，扶百里池起来。

　　“是雪鹿来你来此地的？”

　　黎沐见百里池这次见到自己又开始呆呆愣愣，客客气气，不知所措的样子，便主动挑起了话匣子。

　　雪鹿见主子提到了自己，也邀功一样的，乐颠颠地晃了晃着自己的小鹿角，谄媚一样地曲了前肢，给主子躬身请安。

　　百里池见黎沐询问，也不敢藏着掖着，便如数将自己同邻居王妈琴儿一同来到林中小屋，之后，自己晃晃悠悠在池边撞见了小鹿的种种交代了一番。只是，百里池自然地省略掉了那一段自己呆坐在池边想着遇见黎沐后的种种心绪，接着思绪万千，心思打结的细节。

　　得知百里池原是为了医治雪鹿的脚伤，误打误撞，走进了自己的禁地之隅，黎沐顺着百里池的讲述，看向了雪鹿被铁刺刺伤的脚跟，果然，雪鹿后脚伤得不轻。

　　黎沐见自己的林中小宠，竟然被那些无知凡夫私放的下作陷阱伤了，眼眸中一瞬闪过了一丝冷意。

　　一直愣愣看着黎沐的百里池自然捕捉到了黎沐的不悦，虽说百里池也心疼小鹿的伤势，但是万一真的因为伤了皇家雪鹿而惹怒了这位上仙一样的人物，那那些为了一口饱饭而私闯园林的流民们怕是为此要陪上自己一家大小的性命了。百里池温柔地摸了摸小鹿的头，安抚着小鹿，连忙对黎沐回应道：

　　“没有大碍的，没有大碍的，您别动怒。只需几副草药，我能为小鹿疗好腿伤的。”

　　听了百里池的话，比起同私闯皇林的庶民动气，黎沐显然是对这小家伙的医术更有兴趣。

　　其实，治疗雪鹿的骨伤，对黎沐来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她怎么会轻易放过与这小呆子相处的机会。但表面上，黎沐还是一幅冰冰冷冷的样子，回道：

　　“好，若能治好雪鹿，我便不再追究了。否则……”

　　否则怎么？

　　后面的话，黎沐收住了，没有明说，就等百里池自己脑补吧。

　　百里池果然不负所望，认真地脑补了一大段黎沐的皇家卫队连夜在街头巷尾四处抓人的情节，老老少少那哭天喊地的模样啊，百里池心里一紧：小鹿的治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啊，百里池感觉自己此刻双肩的担子，一下就承重了好多。

　　怪都怪自己，当初师父齐七爷逼迫着自己苦读医书的时候，自己动了各种小聪明，偷懒耍滑，现在临到头要用来救场时才意识到：学到用时方恨少啊。百里池内心对自己医术到底怎么样，实在是很没底，但表面上，百里池还是强装坚定地给了黎沐一个信心十足的点头：

　　“您放心，我会好好为小鹿医治的。”

　　百里池真是担心眼前这位大神级的神仙姐姐真的动了怒，给那些惹下大祸的流民下一道满城追杀令什么的。

　　其实，黎沐也就是看着百里池刚刚那认认真真，担担忧忧的样子，觉得可爱得紧，突发地想小小的同百里池开一个玩笑，逗弄一下，唬唬她而已。黎沐只是想看看百里池那微微皱起的眉头，清秀漂亮的小脸蛋上一脸担忧的样子。

　　黎沐心想，自己哪里动怒了？自己可常年都是情绪平平稳稳的。黎沐也没有料到，一句简单的，用来唬小孩的‘否则’，让她这冷面女魔头的形象在小百里池的心里，是刻画得越来越深了。黎沐似乎真的就快成为师姐离亦瑄口中那个“妖女大魔头”了，黎沐要是知道百里池真的能分不清自己话里的真假，估计是要哭笑不得了，也不知道该怪小孩太傻气，还是该怪自己的演技实在是太好了。

　　说也是神奇，旁边的金牌配角雪鹿，当真是听得懂人话一般，刚刚上山还一路蹦蹦跳跳的样子，这一刻似乎是听懂了主子和百里池的对话，居然开始一瘸一拐地，假装步履维艰地，一步一步朝着百里池靠过来，然后用小鹿角可怜巴巴地蹭了蹭百里池的手背，似乎是再说：

　　恩人姐姐，小鹿的脚伤就靠你了啊……山下那一帮无知庶人和他们一家老小的命也是系在你的身上啊……该怎么医，你自己想办法吧，我真是疼得后牙根儿都抽抽啊……

　　表演完毕，小鹿还夹着个嗓子咩咩两声……

　　咩咩得百里池一头虚汗，赶紧手忙脚乱地摸了摸小鹿的头：您老就别咩咩咩了……你家主子正在气头上呢，我好好治还不行吗。

　　百里池也是被这山顶上的一主一鹿给治得没了脾气，更没有多余的心里去琢磨：这灵气的小鹿怎么还真能听懂人的交流？要不然，包读古书的百里池应该能联想到雪鹿的先祖血脉：那个曾经存在于《山海经》的上古神兽，白泽。

　　古籍有载：‘黄帝巡于东海，白泽出，能言语，达知万物之精，以戒于民，为除灾害，贤君德及幽遐则出’。书中是说：在黄帝的时代，一日，黄帝巡守到东海之滨，见到了一只叫作‘白泽’的神兽，白泽能通人的语言，能知晓世间万物的道理。白泽会将所知告诫百姓，为社会去除避害。当世间有贤能的君王出世的时候，白泽就会降世，是世间的瑞兽。

　　百里池哪里还有心思去琢磨眼前这小灵鹿的出身来历，自然更想不到眼前这可可爱爱，精灵古怪的小鹿能和传说中的上古神兽有血脉关系。百里池此刻满脑子都在思考着：这山野之中，是不是能寻到治疗小鹿的所有草药？若某一味药材缺了，该用何种药材补齐代替……

　　百里池躬身，认真地查探小鹿脚伤的深浅和愈合程度，直起身子时没有留意，拉疼了自己后背封住了血脉的伤口。

　　“嘶……”

　　百里池后背吃疼，忍不住嘶了一声。

　　黎沐见百里池受疼的表情，上前一步，一下子就扶助了百里池，顺势握住了百里池的手，轻轻地探住了百里池的脉搏。

　　百里池见自己的伤口惊动了黎沐亲自过问，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向黎沐解释道：

　　“无大碍的，就只是些皮外伤。”

　　在刚刚，黎沐的食指轻轻扣住百里池手腕的一瞬，黎沐就探得百里池有些气虚血弱，听到百里池讲她确实是受伤了，黎沐心上更是一紧。

　　百里池怕黎沐不信自己只是皮外伤的话，又乖乖地在黎沐跟前转了一圈，道：

　　“看嘛，好好的。”

　　这下，黎沐注意到转过身的百里池，她后背的衣衫被利爪抓破了。看到百里池的伤口，黎沐皱了眉，没有半点相信百里池故作轻松的话，伸手，温柔地探上了百里池的后背里，衣服里赫然几道血抓印，伤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