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渊》根秋Ong慕

122、鬼女借寿

　　百里池从那方隐身的太湖石上稍稍探出半个头，刚好可以透过敞开的木窗，看到房间里面的情况。

　　原来，那是一间厨房，长衫女人正在里面忙着做饭。

　　百里池抬头看了看这漆黑的天空，现在约摸还是正午时间吧。

　　女人有条不紊地在厨房间忙碌，案板上已经有洗净，切好的各种食材，有青菜，茄子，鸡蛋，大蒜，小葱，生姜，肉也一大半切成了五花肉块，一小半剁成了肉末备用。

　　厨房桌案上的调味料也是瓶瓶罐罐一堆，很齐全。

　　百里池内心有点小惊叹，这可是个会过日子的女鬼。

　　女人熟练地用一口锅生火，做饭。接着，又用另一口锅，炖肉炒菜，俨然是一副贤妻厨娘的温柔样子。

　　不一会儿，一道蛋花青菜汤，一盘肉末茄子，一砂锅的红烧肉就做好了。

　　香味从厨房的木窗飘出来，青菜汤的清香，肉末茄子的酱汁浓郁，砂锅红烧肉糖赤酱油香味十足，简单的几道家常小菜，香味却已溢满了整个院落。

　　昏迷了三天，大清早起来到现在，连一粒米都见到的百里池，被这阵饭菜香味，勾得饥肠辘辘。

　　百里池不争气地，在这阴森恐怖的大宅里，躲在太湖石上，咽了咽口水。

　　欸，都什么环境了，还知道饿。

　　还好女人听不到百里池肚子里咕咕叫的馋虫，依旧专心地操持着厨房的饭菜。

　　百里池留心地看着女人的一举一动。

　　接下来，女人的动作，把百里池吓得不轻。

　　只见女人从厨房木柜中拿出几张黄纸。百里池一眼就认出，这些黄纸，是道家用来画符，做法的那种。

　　女人将黄纸叠了几下，用剪刀几刀下去，将黄纸剪成了一条鱼和半只鸭子的样子。接着，将剪好的纸鱼和纸鸭放到白色的瓷盘上，食指轻弹，一撮小小的鬼火就凝在女人的指尖了。女人用鬼火点燃了纸鸭和纸鱼，接着，女人口中轻声地念念有词。

　　可距离太远了，百里池听不清女人口中的念叨，但百里池明白，女人此刻是在施咒。

　　果然，下一秒，看得百里池是目瞪口呆。

　　刚刚还在瓷盘里的纸鱼纸鸭，已经变成两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一道松树鲑鱼，一道仔姜烧鸭。

　　这菜香浓郁的味道，百里池站在屋外，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闻见。

　　好厉害的幻术，这女鬼的道行怕是没有一千年，也有八百了。

　　百里池心里默默衡量着自己的胜算把握……

　　嗯……好像……不是很大。

　　此刻的院落，原本只听得到女人在厨房忙碌的声音。可这时，耳尖的百里池注意到大门外有脚步声正靠近。

　　脚步声很轻，是谁迈着轻柔的步伐，正朝大宅走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朱漆大门被推开了。百里池藏在太湖石里，不自觉地矮了矮身子，只通过那些太湖石上的天然孔洞，观察着来人。

　　推门而进的，是两位提着竹篾红灯笼的侍女。

　　跟之前在王府见到的侍女一样，她们都是清廷宫女的着装，是王府家下人的打扮。

　　两位侍女一左一右跨进了朱漆大门的门槛，即停下脚步，侧身服侍身后的人走进大门。来人一看就是身份尊贵的样子。

　　走在中间，被两位侍女服侍的贵人，约摸四十上下的样子，面容美丽，端庄，气质高雅，一副皇族贵气。

　　只是，贵人的脸色……

　　百里池注意到，她脸色有些病态的白皙，额头中间一道深深的黑色。这黑色并非外伤的疤痕，而是病气病入膏肓之后，在额头呈现出的黑死病气。

　　这样深重的病气，深入皮下，缓缓地侵蚀着经脉骨髓。

　　百里池看了一眼贵人的脚尖。贵人双脚跟着地，并未用脚尖行走。再看看影子，贵人的影子，在这红色灯笼光的照耀下，清晰地倒映在地上。

　　贵人还是阳间之人。

　　但……精通医术的百里池知道，这面上无甚血气的贵人，怕是病得不轻啊，看样子，已病入骨髓了。若是在寻常人家，没有名贵的医药续命，怕是活不了太久的样子了。

　　贵人踏进大宅来，走在屋檐下，穿着满清福晋的冠服。冠服呈深蓝色，在夜色中，烛火的映照下，依旧能到面料的考究，质地精细光滑，面上泛着上乘的绫罗绸缎的微光，显得高贵不凡。

　　贵人的福晋冠服，剪裁精致，衬得着装人，气质高雅，端庄，贵气。

　　贵人头上的发髻，梳得妥帖工整，一丝不苟。发髻上带着一顶福晋朝冠。朝冠是黑色的，冠顶有三层镂金，一圈冠檐上挂着十颗东珠。朝冠第一层周围一圈，镶嵌了二十七颗珍珠，中间一层周围一圈，镶嵌了十七颗金衔青金石，最上面一层，镶嵌了七颗珊瑚。第三层冠檐最中间还镶嵌着一颗红宝石。

　　百里池惊叹着，这福晋的帽子，顶在头上，得多重啊？

　　百里池知道，这前朝，爱新觉罗家的女人，从发髻，头饰，朝冠，冠服到靴子，一点一滴都有严苛的礼数规章，半点也不可乱了穿搭的规矩。

　　这位被侍女们服侍着，走进大宅的贵人，看打扮，应该是王府的福晋了。

　　她是……按理说……王府的福晋……她是显现的母亲大人？

　　意识到这位福晋，可能是显瑄的母亲，百里池立马紧张了起来。

　　猫着身子，藏在太湖石里面的百里池，闭着呼吸，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位福晋，一步步走进了大宅。

　　心跳，随着福晋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提到了嗓子眼。

　　百里池不怕鬼，就怕知道显瑄是谁。

　　显瑄……她，到底会是谁？

　　百里池的脑子，不自觉地又绕回到了那个纠缠不清的问题。

　　福晋和两位侍女，似乎对大宅熟悉至极了，轻车熟路地往厨房的方向走去。侍女们分左右两边，恭恭敬敬地，贴心地，提着灯笼，为福晋照亮脚下的路。

　　福晋一路走得气质，端庄，持重，不紧不慢地。

　　福晋一路走到了一排屋，最里面的那间。两位侍女们自觉地提着灯笼站在门口，侯旨。

　　福晋轻轻地，推门，独自走进了女鬼的厨房。

　　王府家的长辈，果然同这女鬼是熟相识了，百里池的心，一下子就往下，沉了一下。

　　明明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答案了，可一步一步确定下来，百里池的心还是沉甸甸的，说不清的滋味。

　　百里池悄悄探头，透过木窗，观察着厨房里的情况，一眼就看得十分清楚。

　　大宅安静无声，连屋里人的对话，也能听得分明。

　　福晋进屋后，就安安静静地站着，看着这长衫女鬼忙碌的背影。

　　女鬼似乎知道来人是谁，福晋一踏进小厨房，女鬼就自然地转身，看着福晋，满眼温柔的笑意。

　　接着，女鬼似乎想起了自己此刻手上有些油渍，又急忙转身，用清水洗了洗手，再用干净的棉布将沾满水的手，擦拭干净。再次转身，女鬼走向一直安静站在门口，静静看着自己的福晋。

　　“说了多少次了，这里油烟大，你进来作何。还不快回屋等着。”

　　女鬼上前握住了福晋的手，望着面前的福晋，望着福晋那白皙无甚血气的精致脸颜，满眼的心疼。

　　“今天咳嗽好些了吗？”

　　女鬼继续问道。

　　被对方温柔关切地看着，福晋满脸都溢满了温柔的微笑，轻声地回应道：

　　“放心，好多了。”

　　可刚讲完安慰对方的话，下一秒，福晋就不争气地咳嗽了起来，连着咳了好几声。

　　女鬼将福晋的手，握得更紧了，轻轻地上前，温柔地靠近福晋身边，缓缓地，轻抚她的后背。

　　福晋见自己又咳嗽了，连忙用一方蓝色锦帕轻轻地捂住嘴，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咳嗽。

　　咳了好几声，终于缓了下来，福晋转头，对着鬼女柔柔地一笑，道：

　　“真的没事，今天就只是咳了一小会儿。”

　　争着眼，说瞎话。

　　女鬼看着自己面前这位身姿端庄，一脸认真撒谎的福晋，又气，又心疼，又无可奈何，又自责。

　　若不是自己……欸……

　　想到终究是自己害她病成这样，鬼女皱着眉，一脸的担心，自责和难受。

　　“你又开始了……”

　　福晋轻轻地抬手，抚平女鬼眉宇间的皱痕。福晋知道，对方为何自责。

　　原本身姿端庄，持重，一脸贵气的福晋，为了转移对方此刻自责的心思，竟然柔声地，带着些许女人独有的娇柔气，轻轻地凑近女鬼耳边，小声地问道：

　　“好啦，我肚子好饿，我们要开饭了吗？”

　　声音落到耳朵里，春水阑珊，流声悦耳。

　　鬼女佯装生气地蹬了一眼福晋，知道她又故意绕开自己刚刚自责的话题。

　　真是拿她没有办法。

　　鬼女放弃了纠结，只温柔地道：

　　“乖啦，你回女儿房间等着，我端菜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