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渊》根秋Ong慕

1、蜀地古墓

　　夏日的三伏天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节，今年特别的潮湿闷热。

　　入夜了，西南蜀地的小镇，镇里的居民像往常一样，早早得就歇下了。

　　这样的日子里，连个翻身的动作，背后都能挤出一整床草席的汗水，黏在身上，湿哒哒的。

　　镇子的古街上早没有了灯火，一片深黑，只有零星的几扇纸窗里还透了点暗红色的烛火，摇摇晃晃的，忽明忽暗的。

　　月光洒下来，被云层遮去了一大半，寂寥的月光照得小镇全然孤静。

　　镇口东边的老黄狗，懒洋洋的趴着，有一搭无一搭的摇着尾巴，似乎这夏天闷热的夜风，让它也跟这小镇居民一样，困得昏昏沉沉了。

　　西南蜀地的这个小镇，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躺在这片大山里。

　　镇里人总是这么日复一日的虚度着时光，一如他们祖祖辈辈所生活的模样，平静而缓慢。

　　相比之下，这外面的世道乱得很。

　　洋人用坚船利炮，凿开了封闭了百年的满清。

　　革命党人四处奔波，正一丝一丝地耗尽着这个古老朝廷，最后的一点气力。

　　紫禁城的皇帝，被日本人搬去了东北。

　　各地军阀养兵割地，占山为王。

　　所以，这个西南蜀地的小镇日子，在眼下的光景里，到显得特别的弥足珍贵。

　　更夫老王头，左脚有些残疾，穿着一身青布薄褂，提着一盏黄纸竹篾灯笼。

　　灯笼上，上书一个‘更’字。

　　老王头敲着梆子，跛着脚，一脚深一脚浅地沿着小镇古街的青石板路缓缓地向前走。一边走，一边报着一更天的时刻。

　　梆子声一慢两快，连打三次。

　　“咚……咚，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哟……”

　　此刻，小镇老街上的商铺酒馆全都打烊了。

　　店铺外挂着各色的布幌子，这些布幌子都是各家店的招牌，被穿街而过的夜风吹地轻轻摇晃。

　　其中的一个老店铺，蓝地白边的布幌子上，书写着四个字“齐家酒铺”。

　　酒铺的木板门都合上了，店铺柜台上面只有一盏微弱的油灯，映照着店里柜上陈列的大大小小的酒缸子。

　　店铺的后院，此刻，倒是一片烛火通明。

　　后院很大，有几棵九里香长在院子靠东墙的地方，现在正是花繁叶茂的时节。

　　白色的花，一簇一簇，密密满满地堆在深绿色的树叶上。树间花香浓郁，盈满枝端。

　　被夏夜的风一吹，院子里浸满了九里花香。

　　只是这院子太大，花香一散开，本来浓郁的香味倒是淡去了许多。

　　这么一来，淡若游丝的花香和柔软的夏风混在了一起，闻起来是更加的轻柔缱绻了。

　　齐七爷的‘九里酿’可是这镇子上远近闻名的好酒。

　　一季一酿，稀有难寻。

　　每一年，齐七爷都让自己的小徒弟，等待小暑之后的第一场夜雨。雨后，采集枝端的九里香花瓣，一朵一朵，雪白的小花。

　　接着，用泉水将花瓣洗净，每晚入夜之后，放于树下阴干两个时辰，让慢慢干燥的花干，持续浸满树上正开放的鲜花香气。

　　白天将花瓣收入沉香木做的小方盒保存，避免日光的直接照射，夜晚再拿出来阴干。

　　如此反复三天。

　　之后，取：山泉四碗，采：不归草四钱，混：崖山雨露四两，取：清酒原浆，入：九里花干，封坛。

　　埋入后山深谷的泉池边，汲山川河流四方气脉，静候三年，收贪狼，破军，禄存，武曲四星辰彻夜映照泉池土壤的精华，最终方得‘九里酿’一坛。

　　这是齐七爷收藏的古法酿酒孤本《谪仙醉》里面的秘方。

　　齐七爷每年都要从泉池边挖出一坛‘九里酿’来。在夏夜的晚风里，坐在院子里，摆好竹桌竹凳，让自己的爱徒再做上几个消暑小菜，细细地品上几盏自家的‘九里酿’。

　　这就是齐七爷最惬意的夏日了。

　　此刻，酒菜下肚的齐七爷正悠悠闲闲地躺在一张竹躺椅上，微闭着双眼，手里拿着一杆黑色的叶子烟枪。

　　烟已经燃尽了，剩下些余余袅袅的烟丝气，绕着手腕子，一圈一圈地散开。

　　余烟很清香，一点也没有村头那些老头抽的那种老叶子烟，熏人的火气，而是烟香中夹杂着一股草药香。

　　齐七爷的躺椅不远处，一个身着黑色玄布薄衫的女子，正双脚踏在一米高的大黑酒缸沿上，双臂伸得笔直，左右手各抓着一坛十斤重桂花酿酒坛子。

　　黑衣女子约摸二十左右，面容清丽俊美。可能因为长期习武的原因，原本属于青春女子的下巴弧线上，带了一丝丝的清冷和坚毅。

　　女子的黑色长发，直直的披下来，如墨色山岱。

　　女子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扣住了酒坛的口沿，左右各十斤的重量就靠这手指的指力。

　　衣袖挽到了手肘上端，所以可以看到，因为太过用力，手臂肌肉有紧致的鱼形细长线条。

　　三炷香的时间都过去了，齐七爷还没有喊停的意思。黑衣女子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要是松了手，摔坏了师父的两坛爱酒，自己的细皮嫩肉可有的受罚了。

　　“池儿，沉胯，定足，稳身，运气于上臂天泉穴，行气至手掌中冲穴。”

　　齐七爷口中的‘池儿’是他的爱徒：百里池。

　　百里家和齐家是世交，情谊非常。二十年前，百里家突逢变故，本来就人丁单薄的百里家，只留下了这个不满百天的女娃子。

　　当年已过不惑之年的齐七爷收养了百里池之后，结束了自己常年天南地北行赤脚医的行当，搬到这个蜀中小镇，开了这家‘齐家酒铺’，师徒二人从此以卖酒为生。

　　百里池怕自己脚酸手软，砸了师父的招牌酒，就只能努力地屏息沉气，运起了齐家世代秘传的修气法门‘玄武定’，定住了自己微微发颤的双臂双腿，然后按照师父的教导，行气于手臂手掌的穴位处。

　　百里池想起她常常背着师父，偷看的那些侠义话本子。话本子里提到的人物，那些江湖侠客们各个都是‘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

　　百里池心里苦想，自己要练到哪年哪月，才能变成武功惊人的大侠，遇万千敌人如入无人之境，遇二十斤的酒坛子也能举重若轻啊。

　　此刻，百里池原本无可挑剔的俊秀青眉，此刻皱成了川字，还是歪歪扭扭的那种‘川’。

　　忽然，店铺外的古街上，一个身形稍稍臃肿的妇人，沿着青石板路，正快步地行走。

　　可能因为走的太急了，跨步不稳，连摔了两跤，双手双膝磕在了雨后未干的青石板上，沾了一身的泥水和青苔。

　　妇人急急地拾阶而上，终于到了。

　　妇人缓了口气，两步跨到了一家已经打烊的店铺木门前。

　　妇人心急如焚地连连拍打木门。

　　“齐爷，救命啊。齐爷，救命啊。”

　　这家店铺正是齐七爷的齐家酒铺。

　　齐七爷在后院，假以暇寐地悠闲品盏，却早早就听到了古街上，妇人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和连摔的几个跟斗。

　　直到妇人敲了齐家的木门，齐七爷都始终神色自然，悠哉游哉。

　　“师父，我去看看。”

　　百里池其实也早听到了。这一路过来，妇人还真的停在了自家酒铺门口，敲了自家的门。

　　这是遇到了什么要紧的急事？

　　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敲门，百里池赶紧把自己从酒缸上解放下来。刚才，百里池觉得自己的‘玄武定’还差得太多火候，根本就定不住了，差点就快松手，砸了师父的酒坛子。

　　百里池内心太感激这个无缘无故，夜访酒铺的妇人了。

　　齐七爷认得这妇人的声音，是镇东口的蒋老二媳妇。

　　自从二十年前，齐七爷带着襁褓中的百里池在老街落脚那会儿，用一坛药酒治好了蒋老二的‘邪风症’。

　　自此以后，蒋家大小都当齐七爷是神医，能够治疗不治之症，起死回生。好长一段时间里，蒋家人遇到什么大病小病都不再找镇上的大夫，而是找这个卖酒的齐七爷。

　　要不是齐七爷一直坚持说自己就是一个卖酒的掌柜，只是年轻那会儿走了几年江湖，跟着赤脚医生学了一段时间，得了几味偏方，恰好医好了蒋老二的邪病。其实，普通的头疼脑热之病，还真的不擅长。若非如此说辞，齐七爷的酒铺怕是早就改换门庭，变成了草药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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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从西南蜀地的盗墓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