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村》司清

4、意外

　　无处不在的诡异氛围笼罩在陈迟心头，他现在只想赶紧逃离这里，可想起那个神情阴狠的王太公，他又迫使自己保持冷静，现在他势单力薄，这里的人又对他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还是先别轻举妄动的好。

　　不多时，那期期艾艾的戏曲终于唱罢了，戏子朝陈迟抛来一个僵笑，像被人拽着似的一步一顿走下看台。

　　“各位，现在婚礼正式开始。”郭老四的声音沉稳，颇有穿透力。

　　语毕，一干穿红戴绿的小姑娘簇拥着往看台后面走去，锣鼓声越发急促，很快，大红的帷幕掀开，后面竟然真的走出一对身穿中式喜服的男女。

　　陈迟诧异地看着那二人被拖拽着上台，转过来面向下面的看客。

　　只一下，底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陈迟蓦然瞪大眼睛，差点没从座位上蹦起来。

　　新郎带着宽沿礼帽，穿着马褂，露出一张惨白灰败的脸，面上两道眉毛皱成了山，眼底显出浓浓的抵触和幽怨，许是忌惮一旁背手而立面目冷然的王太公，他低头杵在原地，挣扎的动作渐渐止住了，仍由旁人给他胸前绑上绸花，系上牵红。

　　打眼瞥见台下的陈迟，他立时一怔，眸中浮出巨大的惊异。

　　陈迟看得分明，却不明白其中缘故，只将视线投向一旁身着红衣盖了盖头的新娘子。新娘子束手站着，不声不响，少了些活气，可以看得出身形小巧，单薄，娉娉婷婷，袖口下垂着双纤长的手，却是煞白到吓人。

　　陈迟暗自摇头，越发觉得一阵阴寒的气息从天而降，将他整个人牢牢包裹住，连那急促喧嚷的锣鼓唢呐声也好似变成悲鸣，一圈一圈在小院里漫开。

　　救命啊，他这到底在什么地方啊……

　　没人理会他。

　　开始拜堂了，王太公和一众同样打扮的老人被请上高堂，余下一帮人搀扶新娘跪上蒲团，又迫使神情明显激切的新郎弯下腰去。

　　那新郎始终扭头瞪着陈迟，眼里都是愤怒和悲戚，见他挣扎的厉害，郭老四命人停手，走到他身边不知说了什么，那新郎忽地盯向郭老四，半晌，终于还是噗通一下跪了下去。

　　拜完堂，又是一堆陈迟没有见过的礼节，郭老四不知何时到了他身边，语气不明：“陈迟，你瞧，我们这的婚礼怎么样？”

　　陈迟两眼冒着火气，烦躁道：“我要回去。”

　　郭老四呵呵几声冷笑：“回去？回哪去，要不是我好心带你过来，你早就死了！”

　　这句话仿佛一个炸弹落在陈迟的心里，将他满心压抑的激愤炸开花。

　　“你说什么！”他蹭一下站了起来。

　　郭老四凑过来一字一句道：“我说，你现在不能回去，你得待在这里，我是要救你。”

　　四周又有看客扭过来看着陈迟，那视线盯得陈迟起了层鸡皮疙瘩，满腔的恐惧生生被激成愤怒：“救我？你他妈别想蒙我！你看看，你看看你们这群人，这破地方就跟个鬼村一样，你们都是一群孤魂野鬼！”

　　话语一出，四下瞬间寂静，小院里好像又被按下暂停键，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陈迟，那边的新娘听到了，干脆一把掀开盖头。

　　灯光下，她的脸和周围的群众是一样的，都是死尸般的脸。

　　鬼，都是鬼，这婚礼，就他妈是死人的婚礼。

　　陈迟又惧又怒，转脸就要朝着门口冲去。

　　“站住！”郭老四喝道。

　　“老子要走！我看谁他妈敢拦我！”

　　还没触到门，肩膀就被人死死掐住，陈迟痛呼出声，推搡着试图挣脱，郭老四在他身后冷冷说道：“你说的没错，我们都不是人，可你有没有看看你自己！”

　　“我……我自己？”陈迟狠狠一怔，心里凉了一瞬，转过身来定定看着郭老四。

　　郭老四对他展示一下手里的镜子，四周围观的目光纷纷转为讥诮，陈迟面如死灰，慢吞吞走过去，一点点低下头来。

　　铜镜中隐隐约约映出张灰蒙蒙的脸，嘴唇惨白，两眼深深凹陷进去，眼珠一动不动，额头有大片没有干涸的血迹。

　　陈迟愣了一秒，抬手，看清自己全身的皮肤都泛着青灰色，慌乱一摸，胸腔里竟然毫无跳动，他面色大变，发出惊恐至极的尖叫，一掌掀翻镜子。

　　“不，这不是我，我没有死！”他癫狂地在小院里嘶吼着，像头发疯的野兽。

　　王太公从看台上下来，冷睨他一眼，幽幽道：“没有？你以为，我们这个村是随随便便就能进来的吗？如果你不是死人，你又怎么会看得到我们？”

　　陈迟疯狂摇着头，伸手撕扯自己的头发，无头苍蝇一样在原地打着转，企图让自己清醒过来，最终跪坐在地，整个人木讷地失了魂魄。

　　“陈迟，你好好想想，”郭老四有些缥缈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你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陈迟盯着脚下破碎的镜片，喃喃自语一阵，想要回忆，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他只记得自己开着车到那边的公路，然后车陷进坑里了，他只能进到这个村里，想要找人帮忙。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死了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想不起来了。”陈迟捂住脸颊，喉咙一阵哽咽。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在盘算着回到那个公路上去服务区找人帮忙，后来在村里遇到了郭老四，被强行拉到这个诡异的婚礼上来，他被那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吓得不轻，本以为是自己撞邪了，而现在，他却发现自己也和那些人一样。

　　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我们这个村，叫尧山村，”郭老四蹲下来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我们这些长在村里的人，死了成了孤魂野鬼，也还是待在这里，你瞧，我们的日子还是和活着的时候一样，陈迟，别心焦，死了也没什么可怕的，你来到这里也算是有缘，往后你就留下来吧。”

　　陈迟木然地看向他：“留下？”

　　郭老四点头：“对，留在这里，你现在是个游魂，力量很虚弱，一离开这个村子马上就会魂飞魄散，留下来，只要你七天之内别踏出这个村子，你就能永远存活，和我们一样。”

　　极大的震撼之下，陈迟的身心都麻木不堪，根本无法思量郭老四的话。

　　“哎，年轻人，过几天你就习惯了。”耳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陈迟愣着直起脖子，遥遥看到看台上的新郎正一脸凝重地盯着他，而旁边的新娘子，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