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起一串风铃》林崇达

6、第6章

　　“我包养你怎么样？”

　　宋浮想逗逗他随口一说，毕竟她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对一个小孩下手，但一说出口她怎么感觉这种剧情那么像玛丽苏偶像剧。

　　“开玩……”

　　阴影重新笼罩在她头顶，很快灯光重新又附上额头，紧接着她眼前出现了一张脸。

　　他蹲在她的面前。

　　“可以。”

　　他的睫毛弦长，眉毛浓郁，眼尾微微上挑，眼睛圆润透着亮，约着初春尚寒，他的鼻尖泛红，像一只蹲在面前的大狗狗。

　　宋浮有些恍惚，这样的表情她从未在温意清的脸上看到过，他在她面前虽然温柔但始终是哥哥，示弱甚至可以说是撒娇的神态她还是第一次在一张如此相近的脸上见到。

　　她只需一摸，好像就能紧紧地抓住他。

　　兴许是觉得自己的想法好笑，她低头无声地笑，傻子才会信。

　　看得常野心里怪怪的，有种不知所踪的暗流在五脏六腑之间冲撞着。

　　他慌张地起身后退几步，问道：“笑什么？”

　　“可以？”仍是带着笑意的双眼，朱唇微扬，突然伸出手插到他的手掌，一根根扳开他的手指，“你先把你握得死死的拳头松开再说这句话，我可害怕你突然给我一拳。”

　　“我没。”

　　“明天有空吗？”

　　“明天早上我有兼职，”回得很快速，像是刻意回避一般，他尴尬地摸摸脑袋又补充道，“明天我一天都有……。”

　　宋浮不耐烦地打断道：“你哪来这么多兼职？”

　　“我要赚钱啊，没钱你养……”他刚刚好像确实也答应了要被包养的事情。

　　不对不对，这个女人不靠谱，谁知道靠不靠得住，钱在自己手上才是最实在的，况且这番话脱口而出让他耳朵不自觉滚烫。

　　宋浮：“算了，你明晚还在风肆上晚班吗？”

　　“在……”

　　“那行，”她向前走了几步，朝他招招手，“我走了。”

　　她今天穿得平底鞋，漫不经心摇摇晃晃地走在人行道中央，手臂无所谓地垂在两侧，她低着头，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似乎是在数路面的砖块，隐隐约约能看到她的侧脸，背影慵懒又孤独。

　　明明刚刚她说话让他感到愤怒，此刻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向前走让他说不上的难受。

　　“我送你吧，”常野小跑几步追上她，恰好撞上她疑惑的表情，解释道，“这么晚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路上遇到危险万一她家里人来找自己那可就麻烦了，他可不想为了她浪费时间。

　　“不用。”宋浮随手拦了辆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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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野看着渐远渐远消失在拐角处的出租车，突然懊恼地抱住头蹲在地上，刚刚怎么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呢。

　　*

　　城东生态建设用地被括在其中，周围围了一圈铁皮。宋浮被人带着从后面小门进入，路上没看见几个人，按道理正在建设的工地应该非常的忙碌，现在这样实在是有些奇怪。

　　从吴柏青那边知道城东的酒店有些问题，她本来打算偷偷来看看情况，没想到刚进来就被人抓了个正着。

　　“是谁？”

　　声音从身后传来，宋浮转过身惊讶地看向来人，“言术！你怎么在这？”

　　之前宋浮大学在公司实习的时候，言术对她照顾有加，宋浮也和她投机，两人的关系一向很好，但是今年刚进公司的时候，宋浮没在公司看见她，还以为她跳槽了呢。

　　“我被公司调到这里负责这个项目，你这是……”她弓着腰撅着屁股，一只脚踏进工地，一只脚还在外面，言术上下打量了一番，好奇地问道。

　　“我啊……”宋浮讪讪地收回脚，“董事长让我来视察一下公司项目，没看见大门就看见这个小铁皮门。”

　　“……”

　　言术一时无言，毕竟在职场呆久了，还是应和道：“我带你四处看看吧。”

　　宋浮进来的区域还在施工，灰尘和水泥混乱杂糅，再往里面走点到内部，葱绿仿佛天网布满园区，宋浮随着言术走过河边木栈道，再往深处，石子小道两侧是冷杉、木槿、金银木树丛，小道入口写着小树林。

　　“这是自由活动的地方？”哪怕已经种了些树木，建筑工地的气味还是弥漫着腐烂，呼吸一时凝滞。

　　“到这里度假的客人可以在这一片区域散散步，拍照之类的。”言术解释道，领着宋浮往喷泉方向去，“现在喷泉没开，喷泉旁到时候晚上会有小舞台，客人们可以在那喝酒交友。”

　　宋浮:“那个被围起来的是什么地方？”

　　宋浮停下脚步，站在湖边打量着全景，温泉的后面有个地方被白灰色塑料围着，看不出后面究竟是什么。

　　“啊……，那是没建好的后花园。”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我去看看建成什么样子了现在。”宋浮还未迈开脚步就被言术拉住。

　　言术指向小舞台不远处的菱形建筑，“那边不安全，还是不要过去了，我等会带你去餐厅参观一下。”

　　宋浮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任由她拽着离开，走在路上突然问道，“小术你什么时候调到这里来的？”

　　“我？”言术愣住，随后笑着回答道，“没多久吧，就在不久前。”

　　“没多久就能知道这么多，看着像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宋浮眸光轻闪，水面粼粼倒映出两人的面容，“你升职啦？”

　　“啊，”言术眼神躲开宋浮的视线，轻咬下嘴唇，手不停地拉扯自己的裙边，“宋总欣赏我，就把我调到这里来了。”

　　宋浮嗤笑：“是嘛？”宋译言有这么好心？

　　“你弟弟呢，最近怎么样了，现在应该上高中了吧。”宋浮问道，她还记得当年言术家里不富裕，弟弟上学的钱还是个问题。

　　突然绽放在嘴角的笑容看得言术一呆，一年多不见，她说的某一句话仍然会让她后背冒出冷汗。

　　她还记得宋浮刚来的时候，虽然是偷偷进来的，并没有表明身份，但是私下都有些猜测，公司的人也碍于这个传闻，对她要不带着些讨好要不就是避之不及。她和同事的关系一向普普通通，对于公司的消息当然也不太清楚。

　　正是因为这份不太清楚，她一直像是正常同事般对待她，虽然不到好友的程度，但也算得上普通朋友。

　　她抛下的一句话，却像一面镜子，残忍地质问她。

　　言术摁灭手机上闪出来的短信，笑着说道，“嗐，亏你还记得，我弟弟现在在外国语上高中。”

　　宋浮了然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两人吃完饭之后，小桑就开车到这来接宋浮回去，宋浮和言术告别之后就上车了。

　　“小桑，帮我查查言术。”

　　“言术？”小桑想了一会，“就是之前你实习的时候处处帮你的那个？”

　　宋浮打开手机将今日拍的照片传到朋友圈，“嗯。”

　　“你怀疑她和宋总有……”小桑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后面没抬头的宋浮，怕宋浮不高兴。

　　“算了，别查了，我不想听。”

　　家庭贫困还供得起弟弟上一年学费十万的私立高中，偏偏宋译言还故意将她放在园区，一旦这个园区出了问题，言术难辞其咎。

　　偏生手上拿着的矿泉水瓶盖今天格外的紧，她暴躁地扔到一边，“去找齐远明。”

　　这个项目绝对有问题，但是这其中总感觉有些猫腻。

　　齐远明自知道宋浮今天要来，一直在公司呆着。俩人没有约在齐氏集团，而是约在了齐远明私下的公司。

　　公司不在闹市区，或许是为了规避家里的产业，他让助理直接把地址发给了小桑，公司在市中心边缘，靠近城郊的地方，附近还有几家工厂，如果不是上班，应该也没有什么人到这个地方来。

　　早就有人在楼下等着她们，等宋浮见到齐远明的时候，他正在和公司的领导层开会，三三两两地坐在办公室里，还有的直接趴在地毯上开着电脑劈里啪啦打字，很随意，丝毫没有大公司开会的正襟危坐，大多数看上去也都是年轻人。

　　这群人的样子让她想到了自家游戏公司，蒋文正他们开会也是这样，零零散散地抱着电脑，有的窝在沙发，有的赖在地上，难道这是现在信息技术公司的企业文化？

　　宋浮看他们讨论地热火朝天，没有打断，选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了下来。

　　会议将近结束，齐远明才注意到她，其他的人也注意到他的视线都朝她这里看了过来。

　　“那今天就先到这吧，”齐远明阖上电脑，“虚拟技术测试员赶紧提上日程。”

　　大家们点点头，但是不知道谁起了个头，问道：“齐总的女朋友来了？”

　　“嫂子真好看！”

　　“别瞎说，齐总哪有这好福气。”

　　“不是嫂子来这干嘛。”

　　“你恋爱脑啊，看到个男女就有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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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浮笑笑，“误会了，我是你们的金主。”

　　四周倒吸了口气，看向齐远明的眼神瞬间变了，佩服怜悯感恩之情混在一起，投向齐远明。

　　“……”齐远明脸都黑了，“快点出去！”

　　领导发火，大家一窝蜂地全部涌了出去。

　　宋浮翘着二郎腿坐到了齐远明桌子侧面的沙发上，单刀直入说道，“我就直接和你说了，现在我有笔买卖和你做，我保管你只赚不亏。”

　　“不做。”齐远明一口否决。

　　“不听听？”宋浮不急不漫地问道，她早就料到了这个情况，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之前和齐远明一点交际也没有，但是他对待她的态度这么差，好像俩人之间有过节似的。

　　“不……”

　　“齐家的继承人就这么武断，一点也不顾全大局，不知道这齐氏会不会被齐平给他的私生子呢？”

　　“私生子？你在说什么？”

　　他的办公室不大，一阵嗤笑却重重叠叠似地落在他耳膜上。

　　“你还知道帮他遮掩，真是孝顺啊。”孝顺二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满满的嘲讽，宋浮故意的，她想激怒他。

　　怒火会使人失去理智，至少大多数情况下都是。

　　“那又怎么样，他不姓齐。”原本轻视的态度随之抛去，他直勾勾地看向宋浮的眼睛。

　　“你猜他以后会不会姓齐？”

　　他沉默意味着犹豫和思考，宋浮又说道，“我有个朋友，经营游戏公司，他想要的只要你们的vr虚拟技术，只要合作，我可以保你得到齐氏。”

　　“你凭什么觉得你能保？”

　　“齐平应当是看上钱霁作为儿媳妇了吧，但是钱家可没有什么给你，你猜他是不是为了让他外面儿子上位故意的，”指尖敲击着腿部，宋浮瞪圆眼睛，天真又无辜地说道，“宋家，可不一样了。”

　　齐远明低下头不作回答，过了许久淡淡地说道：“宋浮，你对自己挺狠。”

　　“订婚嘛，不算什么，又不是一定要结婚。”宋浮耸耸肩。

　　“一旦订婚你凭什么认为上面的那群老家伙愿意放过你？宋浮，你好歹也是宋老爷子一手带出来的，他们什么德行你不知道，还这么天真。”

　　齐远明说得不是没有依据的话。他们这几家利益相连，订婚之后两家人一定借机宣传处她和齐远明的绝美爱情，到时候企业文化和公司股票一齐飞涨，要取消婚约那是痴心妄想。

　　宋浮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今天想要说服他是不可能的了，看来要换个方式才行。

　　“我问你个问题，”那既然这样，让她问点别的，“我之前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

　　“比如说，你暗恋我偷偷给我表白，结果我没发现，你由爱生恨，或者你小时候家里人总在你面前夸奖宋家小孙女很厉害，你嫉妒生恨之类的？”

　　齐远明对她的话摸不着头脑，又见她一脸真诚，不像在说胡话，出言嘲讽道，“怎么？你以为我会我喜欢你？少自恋了，真可笑。”

　　这人恐怕从小就没学会好好说话，宋浮勾起包带，朝门外走去，“你会答应的。”

　　“慢走，不送。”

　　“还有，”宋浮示意他向门外看，“你手下的人也太八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