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起一串风铃》林崇达

58、番外一

　　四四方方的木窗户蒙着纸似的材质，阳光被推开铺在边边角角，院子里一半浸在阳光里，一半在阴凉里。在阳光下画画对眼睛不好，常野便把她的画架搬到了右边的树下，挨着阳光边，不到一指的距离。

　　打着阴影的纸上徐徐抹开颜料，握着画笔的女人穿着豆绿色吊带，细细的肩带勾勒出突出的锁骨，锁骨之间跳动着一条白金色的项链。

　　“画什么呢？”常野端着一盘刚切开的西瓜，叉了一个放在她嘴边，风徐徐地吹拂，宋浮按住自己的头发，凑去接西瓜。

　　“你猜。”她眨眨眼睛，心情很好的样子。

　　常野把西瓜放在旁边的凳子上，走进屋内，过了会又走出来，站在宋浮身后，用手搂起她散落的头发，一下一下，连她耳下的也没放过，最终全部收拢在掌心。

　　“我下午要回去一趟。” 原本打算在小村子呆几天再回去，结果公司那边就出了点事情，需要他立刻赶回去处理。

　　常野从手腕处褪下一根黑色的皮筋，一圈一圈地绕上去。

　　“那我和你一起回去。”前天倪砚过来，她还没有好好和人家见一面，而且这几天好像还是梦航新应用首发，她还能帮点忙。

　　“下次我们再来。”他绑的头发歪歪扭扭地垂在底部，像是被晒死的草，连着根茎勉强存活。

　　他纳闷地皱了皱鼻子，打量着到底哪里出了错。

　　宋浮自然感觉到头发没有扎好，放下手上的画笔，抬手拆开黑皮筋，头发一下散开，她再三下五除二地聚拢，几个翻手，扎了一个松垮的低马尾，相似的步骤，却是不同的效果。

　　“画的是天空？”常野暗暗下定决心好好练练，视线移到了她的画上。

　　“嗯，背景是天空，”宋浮整理了下画材，“帮我把其他的也抬进来吧。”

　　这些东西都是常野事先准备好安置在这间屋子里的，她前天打开门的时候，入目的便是这个画架和画材，都是她平常用的牌子。

　　她还问他怎么知道她平常用的什么。

　　常野说的是，“我动不动往你那跑，能不知道你喜欢用什么牌子吗？”

　　她问：“你什么时候买的这间小院。”

　　常野回道：“前年你生日，在你回来前不久才装修好的。”

　　乡下的房子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屋内格外阴凉，不用开空调就让人觉得遍体通寒，宋浮撩起扔在沙发上的披肩盖在自己的肩上。

　　她身上的这件衣服也是常野准备好的，但奇怪的是这些衣服比她家里的那些要好看得多，宋浮就去问常野，这些衣服是不是他买的，结果得到的是稍微迟疑的肯定。

　　她肯定是不信的，跨坐在他身上，掐着他的脖子开玩笑道，“这里之前该不会是别的女人在住吧？”

　　常野神色复杂，睫毛也微微颤抖，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也不说话。

　　宋浮大拇指碾住他喉结，打着圈上下搓揉，那珠子也一动，她叱道：“老实交代！”

　　常野把住她乱动的手，哑声说道：“是奶奶选的……”

　　不等她反应，猛地坐起，腹部直顶她，常野的两只手撑在后边，在她嘴角处轻吻，蔓延至嘴唇。

　　宋浮好不容易能稍微呼吸，抽空问道：“奶奶干嘛帮我选衣服？”

　　常野不老实的手在她后脖颈游走，闻言嘴角绽开笑容，眼尾都是笑，“喜欢你呗，基因里刻着对你的喜欢。”

　　她忖度了一下，说道，“那下次还是让奶奶挑吧。”

　　趁常野没反应过来，她从他身上跳了下来，一溜烟地跑了出去，身后是他装作气急败坏的质问。

　　宋浮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屋内的装修风格古色古香，都是深棕色或是木色，显得有些庄重和清冷，但这座院子的采光极好，时而暖黄时而透白的阳光照进来，就多了几分温和，背后一把被人搂住。

　　“真不想走。”常野撒娇说道，宋浮将手放在他的手背上。

　　“看来逃离世界只能是暂时的。”宋浮笑道，拍拍他的手，“走吧，是时候该回归世界了。”

　　风起，手腕仿佛被缠住，不由自主地想要随风而跑，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她转过身，裙摆翩翩，笑得比以往都要灿烂。

　　小院在巷子里，车子停在外面，还有一段距离，宋浮仰头享受着吹来的暖风，有些灼热，但恰恰好包裹住身体，像未出生游荡在羊水里的婴儿。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奔跑，住在乡下的时候随时随刻都能跑起来。”

　　“我开心了蹦跳着跑起来，家里受委屈了也哭着跑出去，想去哪就跑到哪，我们那的村子可小了，我却感觉好像怎么跑也跑不到尽头，在笑里跑不到尽头，在眼泪里好像也跑不到。”像是想起了极其有趣的事情，常野还没见过她露出如此开朗地笑。

　　“有时候我妈妈会在门口等我，然后我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再钻出来回家吃饭。”

　　她笑着，渐渐也像天边的云淡了去，化为最轻最轻的感谈：“空气真好啊。”

　　不消声音散去，常野一把握住她的手，袖口也微动，他回过头，额前碎发扬起，露齿笑道：“我陪你跑。”

　　一拽，宋浮愣住，随后被他带着跑了起来，几乎上气不接下气，但是心情却格外的愉快，她的裙摆煽动着群风，一阵刮向过去的风，在她踩向土地的足尖聚成漩涡，冲向天空，扯下蓝布，贴上黄昏。

　　常野将宋浮送到家之后匆匆赶去公司，宋浮刚告诉倪砚自己回来了，她下一秒就发消息说要来找她。

　　正好她还没吃饭，约了个地点，宋浮打车去，估摸着倪砚和她刚回来时一样，只想吃中餐，一看果然是家火锅店。

　　巧的是，宋浮到门口时，倪砚也恰好赶到。

　　倪砚一上来就给了她大大的拥抱，抱着她的脖子不松，嘴里念念有词，“姐姐，没有你的日子你知道我怎么过的吗！”

　　引得店里的人纷纷侧目，宋浮只好扒拉下她的手，捏捏她不满的小脸蛋，“过得不是挺好的吗？都能回来办展了。”

　　说到办展，倪砚眼睛一下兴奋起来，挽住她的胳膊，往里面带，“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一进门，她对着服务员招手，道，“两个人。”

　　“这边请。”这家火锅店服务态度一向很好，安排了个角落位置，宋浮挺喜欢角落，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平板又送到对面饿死鬼的手上。

　　倪砚当然不会客气，她落地那天去酒店之后点了一堆外卖，都是一直以来想吃的东西，第二天也一直忙着和艺术展主办方沟通，吃的也都是外卖，根本没时间出来吃饭。

　　“好香啊，我现在能啃下一头牛。”她点完之后痴痴地笑着，环顾着四周，“好久享受过国内火锅店热闹的氛围了。”

　　“这次呆几天？”宋浮被她逗笑，在她的杯子内有添了点酸梅汁。

　　“本来明后天办完展就回去的，结果老师知道我回来，邀请我去办个讲座，我又不好意思拒绝。”倪砚拨弄着纸吸管，一口一口嗦着酸梅汁，“大概再呆个四五天吧。”

　　锅底被端了上来，番茄、麻辣、清汤和猪肚鸡，她想吃的全部都点了一遍，乳白色的鸡肉和红艳艳的番茄在滚烫的锅底内来回浮沉，服务员嘱咐了句小心烫，顺手将倪砚未满的杯子又填满酸梅汁，离开了。

　　这时，倪砚坐直，大腿一拍，说道：“哦，对了！”

　　宋浮问道：“怎么了？什么忘记点了？”

　　倪砚呆了两秒然后说道：“黄喉好像没点。”

　　“不对不对，”倪砚摆摆手，“姐，你之前画过的那幅人物画还记得吗？”

　　平板架在桌子侧面，宋浮倾身，险些没拿稳，坐正之后才说道：“怎么了？”

　　“你不是一直挂在我们的画室嘛，那天有个策展人上门，一眼就看中你那幅画，问我能不能和你聊一下创作理念。”

　　“给了我张名片，还挺有名气的，有兴趣吗？”

　　桌上的菜也陆续上满，倪砚陆续把菜下到锅底。

　　宋浮：“对方就对那一幅感兴趣吗？”

　　“不是，”她嘴里叼着刚涮好的毛肚，咬了一口烫得直摇头，“当然不是，还想和你聊聊别的画。”

　　“那行，过几天我和你一起回去。”

　　宋浮之前也有和几个策展人合作过，她的画也从一开始几万、几十万卖到过几百万甚至千万，有人欣赏，她自然愿意洽谈。

　　“你有什么打算？”宋浮拿勺子捞起煮好的虾滑放在她的盘子上问道。

　　“我啊，”倪砚吃得正欢快，一下蔫了，盯着筷子尖，说道，“我不打算回国了。”

　　“为什么？”宋浮有些惊讶，至少在国外时她以为倪砚会回来发展。

　　倪砚无奈地说道：“我们家就普通工薪家庭，我出国学画画的钱都是我自己一笔一笔攒出来的，这次回国都没敢和他们说，就怕他们逼我留在国内考事业编，去当美术老师。”

　　“还不如留在国外，起码他们管不到我。”

　　至此，宋浮不再说什么，怕她心里不舒服，说道：“除了黄喉之外还想吃什么？姐姐请客，随便点！”

　　“小酥肉！！”

　　“我在网上还看过蟹□□油炸之类的！”

　　“那不就是炸串吗？”宋浮疑惑。

　　“我就要想吃这里的！”

　　“好好好，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