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起一串风铃》林崇达

49、第49章

　　何忆安打来电话时常野正在往外倒车，眼皮被泪水泡发，鼓囊成欧式大双，眼睛褪去红血丝，又是原来的澄清。宋浮接起电话。

　　她刚到的的德国时何忆安特意接了个拍摄地在德国的电影，为了来陪她一阵子，结果人是到了，见到的面是屈指可数。

　　剧组经费有限，在国外拍戏钱是一大巨头，导演恨不得将何忆安绑在剧组，赶紧把德国的戏份拍完回国。

　　于是在德国一个小镇上，夜半三更总会有个女人在敲门，接着就会有轮椅滚过木地板发出碾压甲虫般动静，门就会咔擦打开。

　　那是何忆安下工之后偷摸着来找她。

　　不过，何忆安前段时间和经纪公司解约了，现在在钱霁的公司。

　　“大明星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现在有空吗？”她劈头盖脸地问道，又自说自话道，“你刚回国有什么事情好忙的？”

　　“我给你发个地址，现在就来。”

　　“来”字刚露出半个头就被扯了回去，宋浮再听只有电话挂断的忙音，一会手机上就跳出她发来的地址。

　　常野还在因为方才的哭泣有些不好意思，不去看宋浮的眼睛，扭着头问道：“怎么了？”

　　重新把何忆安的话复述了一遍，打算先送常野回去，再自行开车去那，结果常野不乐意，非要和她一起去，她倒是不介意，就是……

　　她又看向常野那双一看就哭过的眼睛，还是咽下没说出口的话。

　　发来的地址离他们不远，恰好也在郊区，宋浮有些纳闷，她在郊区干什么？还非让她过去，难不成在拍戏？

　　不知道是上头也看不惯郊区凹凸不平的路面，在这几年拨了款，填平了地面，另一条拓宽的马路还在施工，他们不得不绕路，折腾到夕阳熬出山头才到何忆安发的地址。

　　就像是在沙漠中出现海市蜃楼，拐过弯，视野刷地开阔，荒凉郊区之上腾空出现几百号人，热闹地就像在过年，不过这个年似乎不太快乐。

　　“忆安呢！”导演半赖在月亮椅上，肚子像微微颤颤地抵着桌子，桌上放着监视器，卷成桶装的剧本半截窝在他手上，说话时一阵乱扫，很符合她对导演的刻板印象。

　　不仅是他没找到何忆安，化妆师也没有找到，顺便和旁边的人聊起晚上吃什么，摄像机调整着机位，到处扫着，她脚下滚来一个罐装道具。

　　小姑娘匆匆地捞起，又匆匆地欲走，宋浮一把拉住她。

　　“你知道何忆安在哪吗？”

　　那小姑娘带着帽子，头发一股脑扎在脑后，发尾鸡毛似支在帽子外，此刻越过帽檐仰头看她，那小姑娘的眼球嗖地收缩起来。

　　“你你……你”她手上的东西又掉了下来，转头一溜烟跑没了影。

　　宋浮诧异地和常野对视了一眼，发现对方也全然疑惑，只好以为是认错了人。

　　“再找我吗？”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俩之间，幽幽地说道。

　　宋浮捧着心口给了她一拳，就爱干这种令人讨厌的事，常野倒是没被吓到，淡然地转过身和她寒暄。

　　这下换宋浮不理解了，这俩人什么时候认识上了，随后常野解释道俩人最近存在合作关系。

　　“合作？”

　　“他们新出的游戏最近在找代言，常野递了个合同过来，我从钱霁那讨过来的，”何忆安嘟嘟嘴，抱怨道，“我不知道被她搜刮了多少啊！资本主义家的嘴脸！”

　　她连同常野一起骂了进去，常野看向宋浮，宋浮耸耸肩，表示和她无关。

　　“不过你俩怎么在一起？”这次轮到钱霁问，视线在俩人不足半个拳头的肩膀之间来回流转，好歹也在娱乐圈，对八卦自然敏感些。

　　“认识呗，还能为什么在一起，”宋浮三两拨千金地掠过，很明显地在常野脸上捕捉到失望，岔开话题道，“你慌里慌张给我打电话，看样子似乎没什么重要的事。”

　　“你等会，我先去见一下导演，待会给你介绍个人。”她头上还别着做造型的夹子，穿着牛仔夹克，一副大学生的装扮。

　　她方才见那导演催得紧，何忆安还在这不紧不慢地和她唠嗑，让她赶快走。

　　在这个忙碌的剧组中，光呆在原地就会显得格格不入，很快就有个自称是何忆安助理的人走了过来，要带他们去休息室。

　　忆安的助理换了好几个，宋浮向来不认识，带路的这个小姑娘身形小小的，披散着头发，容貌让人看不真切，这衣服……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小姑娘不说话，常野也在这她不担心有什么危险，跟着她穿过一堆箱子，来到一个空地，停的应该都是他们的车子。

　　何忆安的房车停在最外面，这辆车当初她帮着选的。车内不大不小的空间，各种化妆品散落在桌上，替换的服装一件压着一件就像那买来的饺子皮，手捻起来的一张两站三张不等。拍戏的人忙起来就是这副样子，在剧组这是固定景色，如同旗子之于旅游团。

　　把他们送来这，小姑娘也没说要走，说了句，“今天只剩下最后一场戏，差不多……”

　　表挂在她头顶，小姑娘的头发随着头部晃动也滑落到耳后，露出她的侧脸。

　　“差不多七点钟就来。”

　　她一扫，桌上的化妆刷全部掉到接在下方的袋子内，又挨个的阖起敞开的盒子，推到靠着车墙那一端。手机响了两声，她接起，一边商量着什么，一边将小厨房内的纸团杂物扔到垃圾桶，三两打结，开门放在门口。

　　“我回来了！”门还没关上，插出来一只手，何忆安抵着门，也不推，就者那个小缝钻了进来。

　　门敞开，后面还有一个男人，跟着她上来。

　　“胡默？”宋浮一眼就认出来，凳子还没捂热她就又站了起来，引起常野的好奇。

　　“是我，”这个叫胡默的男人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平头短发，额前碎发几许，“忆安和我提到的时候我就记起来了，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当年那个小女孩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当年也不是小女孩。”何忆安纠正道，环顾一圈发现屋内和走之前比干净了一圈，“小思，不是说不打扫也没关系的嘛，化妆品反正还要用。”

　　那个业务能力很强，但是沉默寡言的姑娘缩在角落，宋浮总能注意到她有意无意投过来的眼神，“人家帮你整理你还挑三拣四的。”

　　胡默已经走过来要和宋浮握手，端着手坐在角落不作声的常野插进来，“您好，我是常野。”

　　这一出宋浮眼见何忆安就差把“奸情”二字写在脸上了，赶忙凑上前说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也是胡默的歌迷啊。”

　　“嗯，听过您的歌。”常野被她慌张逗笑，说道。

　　钱霁忙了一天还没吃上一口饭，她在保持身材，不能吃太多，泡了杯代餐奶昔，珍惜地嘬着，“胡默在这部剧里演我哥，好久不见你，我正好也挺久没见你，就打了个电话来聚聚。”

　　她俩大学时看过他的live house，那时胡默还是一个地下歌手，总共看演出的人也没几个，宋浮和何忆安是为数不多认真听歌还捧场的。

　　准确来说，捧场的只有何忆安一个人而已，宋浮只是在她每次欢呼再来一首的时候不离不弃。后来俩人也经常去，一回生二回熟，久而久之就也熟络起来。

　　再后来，宋浮毕了业，何忆安忙着拍戏，胡默和现在的公司签约，歌大火，忙着世界各地开演唱会，也就断了联系。

　　宋浮说：“你们今晚还有戏吗？没有的话我请大家吃饭。”

　　“我最后一场戏调到了凌晨，胡老师今天没有戏份吧，”胡默点点头，确认没有，何忆安拦住叫做小思的女孩，“小思也一起去吧。”

　　“我去！”她异常积极，连忆安都觉得奇怪。

　　附近没什么吃饭的地方，只能开会市区，恰好何忆安要回去取点东西，直接开到了她家不远处的商场那边。

　　何忆安走了之后，小思很敬业地给了胡默一个口罩，商场里人多，他又这么显眼，她们可不愿意刚进门就被围堵，还要按个扰乱秩序罪。

　　小思唯一认识的人还走了，宋浮探到她包边，笑道，“你准备得挺周全，和忆安工作多久了？”

　　她僵住，局促地搓包带，“才来没几天。”

　　怪不得她没见过，宋浮恍然大悟，原来是新来的，怪不得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样子。

　　“怎么想着做这行？”

　　“赚点钱。”她扯嘴笑了下。

　　在国外呆了那么久，西餐吃到吐，宋浮暂时不想踏足西餐厅，几个人找了家中餐厅坐下，按照大家的口味陆续点了几个菜。

　　等菜全部上齐，何忆安也哼哧哼哧地抱着她一沓书来了，常野见她狼狈，接过书帮她放在包厢内的茶几上，她这才入座。

　　“累死我了！”她活动者长期弯曲的指头。

　　“这么多都是什么书？”胡默问道，他也是个喜欢读书的人，写歌词难免会遇到灵感枯竭时候，他就会选择去看书。

　　何忆安说道：“漫画书。”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些书都是昨天快递到家，全是她想看的漫画，在剧组拍戏还不允许有点快乐的爱好！

　　“吃饭……”宋浮咳嗽道，往她嘴里塞了个小甜馒头。

　　胡默笑眯眯道：“我也挺喜欢漫画的，很有意思。”

　　“真的吗？”胡默在圈内人设一直是老干部，让人觉得不会看这类书，何忆安立刻开始自己的安利。

　　俩人聊得热火朝天，一场聚会上有人撑着气氛，宋浮就会觉得放松许多，安心地吃起自己的饭。

　　只是常野似乎没打算好好吃自己的饭，时不时往挑些鱼，去掉鱼刺摆在碗内，晾在她碗边，明摆着让她吃，却不说话。

　　“干嘛！”宋浮做嘴型，用筷子将那有着鱼肉、虾肉和她夹不到的菜的碗又推回他面前，“自己吃。”

　　常野又推了回来，学着她无声说道：“你吃，我不饿。”

　　她们俩人的举动全部落在坐在何忆安旁的小思眼内，她描摹着宋浮的长相，比对着记忆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