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起一串风铃》林崇达

31、第31章

　　“喂，”宋浮从浴室出来，也不知道手机响了几个来回，一边擦脸，一边接通电话，“怎么了？”

　　“小浮姐！”秦桑像是活过来一样，飞快地说话，“打了你那么多电话终于接了！我已经快被钱霁姐、老爷子还有温久霖轰炸致死，一大清早只有你一个人对我好声好气。”

　　“效率挺快，这才几点都发出来了。”宋浮不急不慢地放下手机，点开免提，喷雾薄薄的水珠凝在脸上，皮肤都舒展开来。

　　“人家刚上班打你电话没接，直接联系了我。”突然又插进来电话，刚平缓下去的焦躁复燃，秦桑问道，“小浮姐，你给他们回个电话，不然我这里外不是人的。”

　　“你是不知道老爷子有多可怕，我光是听到他讲话，我都能想象出来他的表情，实在是太可怕了。”

　　宋浮心里有数，也是委屈秦桑这个孩子替她挡在前面，“小桑，之后记者还有他们打来的电话你都别接了，我来处理。”

　　“不接不太好吧？”秦桑犹豫道，她倒不是怕麻烦的人，特别是对宋浮，况且宋浮做出这个决定她是不赞成的。

　　当初在工地附近拍的照片全部由小浮姐亲自爆了出去，就是为了给予受工伤和意外去世的工人以及家属一个交代。

　　事实上，秦桑知道，远远不止这些，宋浮没有告知。

　　有一天，宋浮突然留她在办公室，问秦桑是愿意继续留在公司做下去，还是和她一起走。

　　秦桑当时心里就有了猜测，宋浮想要离开宋氏。

　　她的回答是：姐，我跟你。

　　她明白，宋浮心里清楚这一出势必会在网络上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宋氏的股票可能也会因此一落千丈，可她仍然这么做了。

　　无论是离开宋氏还是怎么样，秦桑还是愿意尊重她的选择，她始终相信宋浮自有道理。

　　宋浮坐在镜子前，耳环捏在指尖晃动，扣入耳垂，闻言一笑，“没关系，都快结束了。”

　　就在她说出口的瞬间，像是戏剧舞台登场的幕布，窗帘缓慢地拉开，五彩光束打台上，台下是一片空空如也的绿地，银色光线就这样四处穿梭过草的孔隙。

　　“那行，你快点回来，估计应付完老爷子，还有钱霁姐等着呢，要是实在抵不住，我随叫随到。”秦桑叮嘱道，也听到她那边响动，以为她有事情要处理，草草地挂断了电话。

　　宋浮没来得及说好，电话的嘟嘟声就已响起。

　　她打开微博，往下一滑入目的便是她的大名，热度好像还不是很高的，宋浮有些不满意，看来现在还没到回去的时间。

　　秦桑前段时间去看望了一次魏简的爸爸，已经大为好转，现在住在医院的普通病房，所有的医疗费还有魏简幼儿园的费用都由她来支付。

　　远远不够。宋浮想着，受伤的远不止魏简她们一家，她不信爷爷不知道宋译言做得这些事情，知道却任由其如此行事，除了默认她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只要新闻一爆出来，宋译言、宋老爷子就不得不去处理，不仅要处理得好，还要处理得公众都满意。

　　除此之外，她不是没有私心，如果仅仅是为了得到这样的结果，她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喂！”

　　空荡荡的绿地上突然多了位观众，常野傻不愣登地踮起脚尖，似乎是在看清她。待他靠近，宋浮才看清楚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她微微皱眉，不是让人去买了衣服送过去吗。

　　他朝着这个方向走来，丝毫没有赤裸裸地暴露在草地的不自在，脚步轻快。

　　他形式上敲敲玻璃门，“出来吃早饭。”

　　隔着玻璃听起来闷闷的，宋浮还是能够勉强听清楚，她比了个OK的手势，又指向自己的房门，示意要出门。

　　常野了然地点点头，换了个方向走去。

　　本以为他直接去了餐厅，没想到宋浮刚打开门就看到等在门口的他。

　　“起得这么早？”昨晚的酒是喝了不少，好在她喝酒很少断片，除了多愁善感了点昨晚没做出什么丢脸的事情，她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如常地同常野打招呼。

　　“嗯，”他硬是举起手上的单词书晃晃，“背单词。”

　　据她这么多天的观察，常野是一个非常自觉的孩子，所以她很放心。换句话说，就算他不自觉，宋浮也不会过多的干扰，那是他的人生，和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你吃过了吗？”

　　“没。在等你。”

　　“奶奶醒啦？”

　　“早就醒了，现在在看电视。”

　　“哦……”她应下，又问道，“昨晚的衣服是哪来的？”

　　“和别人借的。”

　　“谁啊？”

　　“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怎么还回去？”

　　“我知道他办公室位置。”

　　一路上偶尔蹦出来几个问题，常野也都认真地回答，俩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走到餐厅。

　　疗养院内大多数都是老年人，能够走到餐厅吃饭的，大多起得都比较早，宋浮她们这个点来，稀稀疏疏地坐着几个人。

　　餐厅设计风格和整座疗养院没有太大的区别，白色和光的颜色成为这座疗养院的主旋律，宋浮甚至能看到餐厅浮在空中食物的气味。

　　再过两小时就是中午饭的时间，早就不剩下什么东西。

　　常野端着两盘东西走来，临走前还和后厨的大妈笑呵呵地聊了些什么。这才刚来就和人家混熟了，在她身边也没有这么活泼。

　　昨晚穿着校服，今天则他脱掉了外套，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端起一盘放在她手边，“粥可以吗？”

　　“嗯。”浅底盘内盛满南瓜粥，宋浮接过勺子，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住在这里完全不是本意，虽然理直气壮地利用了常野，心下不知为何对他还是抱有一丝歉意，鬼使神差地来到这个疗养院，宋浮丝毫没用准备，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带。

　　比如说隐形眼镜，平常回到家摘掉隐形，带的都是框架眼镜，但此时她既没有带隐形也没有带框架，哪怕是近视度数不是很深，对于不能够完全看清这个世界还是感到被动、不安。

　　幸好眼前的南瓜粥能够看得一清二楚。她难得悠闲，小口小口抿着粥。

　　血糖突然升高，人的脑袋就会来不及运转，至少对于宋浮是这样的，常野吃完对她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的时候，她还在埋头盯着那碗南瓜粥，少了多少毫米都能看得出来似的。

　　过了会儿，脑袋才确认他是在和自己说话，她打开手机，各种应用都已经在推送那则新闻，宋浮悠哉悠哉地回答道：“等我吃完我们就走。”

　　“等会去奶奶那边打声招呼。这家疗养院比起之前的那家医院离你们学校可是远得多，下次再来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不过也不用担心，这边的护工都定期播来视频通话。你平常都在学校，我就留了我的电话，不会让奶奶觉得孤单的。”

　　“谢谢你。”

　　“我每帮你一件事，你就和我说谢谢，该不会以为一身谢谢就够了？”宋浮没有开玩笑应该有的表情，可她确实在和常野开玩笑。

　　常野听到她这句话，意外觉得舒心，就好像是等价交换一样，并不属于施舍，“不会，该还给你的，只多不少。”

　　或许是天气很好，或许是老年人的气氛太过于温和，最后一勺吞咽下腹，她擦嘴说道，“知道就好，我是商人，不做亏本买卖。”

　　“不会让你亏本的。”她说出这句话时有种特别的傲娇，常野想象着她如果不是面无表情会多么好玩，扑哧地笑出声。

　　“笑什么？”笑得宋浮莫名其妙。

　　“没什么，吃完该走了。”

　　是该走了。短信消息发个没完，真想买张飞机票跑到一个深山老林里面藏起来，宋浮这么想，还是起身回房收拾自己的东西，常野则是去病房里再陪会文奶奶。

　　宋浮收拾差不多，站在房间门口，常野蹲在文奶奶床前，拿着一个苹果，圆滚滚在手上旋转，宋浮敲门道，“常野，该走了。”

　　文奶奶：“快，小野。和小浮姐姐走啦。”

　　“等会奶奶，还有苹果还没有削完呢。”

　　“别削了，小浮还有事呢，别让人等急了。”

　　宋浮不急，坐在沙发上品鉴常野的技术，“我不急，让小野慢慢削。”

　　咔擦，常野的手一抖，皮断了。

　　看来技术好像也不咋样。宋浮暗暗遗憾，还以为能看到一个完整的苹果皮，常野还需要多练练啊。

　　“走吧。”常野从整个苹果上剜出来一小块，剩下的放在文奶奶手上，那块小的则猝不及防地伸到她面前，“饭后甜点。”

　　她倚在沙发一侧，常野的手正好在她嘴边，苹果香甜的气息不容忍拒绝，她就着常野的手一口咬下去，水果汁水顿时溢满喉咙。

　　“走吧。”她笑着和文奶奶告别，常野就跟在她后面拎着包。

　　开车到老宅还需要一个多小时，也不知道刚愈合的伤口上是不是要再增新伤，她深呼出一段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