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白月光》北方无要事

12、女之耽兮

　　巧兮过来说，我嫂子被换出去了。

　　我说，我再替陛下做两件事吧。

　　有一日，我约乌嫔渝嫔去骑马，不知怎的，我和渝嫔的马受了惊，渝嫔被摔倒了地上，一条腿断了，我没有落在地上，但是我的脸被树林里的枝桠划伤了。

　　皇帝先是去看了乌嫔和渝嫔，又怒气冲冲冲到咸福宫，指着我的鼻子骂道：“皇后，你太过了。”

　　乌嫔渝嫔都被送进了冷宫。

　　这场寻美人的闹剧终于结束了，我的脸不能再好了。

　　我说无妨，半年后，我敷上粉大约也看不出来了，我让巧兮无论如何也要把皇帝叫来。

　　皇帝一脸不耐烦的来到咸福宫，我带着人行礼问安，我说，陛下，臣妾给您备了一份大礼，我拍拍手，众人都下去了，巧兮带了一个美人进来，美人穿着我日常穿过的便服，团扇遮脸，一双眼睛瞧着别人，眼神怯怯的。青青，画上真正的美人。青青叫李棠青，原太子太傅之女，后嫁给了刑部尚书之子，据说，这些年过的很不好。

　　皇帝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天可怜见，二人大约有十年未见了。

　　青青在皇帝的注视下，大约是想起了少年时期在御书房与君主心意相通的日子，不自觉地，红了眼眶，悄无声息地开始掉眼泪。

　　皇帝一脸嫌恶的看着我：“皇后，你在做什么？”

　　不待我说话，又骂道：“来人，给朕把咸福宫殿门打开。”

　　皇帝将青青仍在原地，走到我什么抓着我的手咬牙切齿地跟我说：“君不见臣妻，皇后你是疯了吗？你想毁了朕的清誉吗？”

　　皇帝客客气气的赐青青姑娘坐，青青姑娘瞧着他欲言又止，皇帝阴沉着脸，时刻提防着，绝不肯与青青亲近一分，倒像是青青是什么避之不及的脏东西。

　　我说道：“陛下，臣妾知道陛下这些年相思的苦，特来为陛下解忧。”

　　皇帝强忍着怒气看着我：“什么苦，明日满宫都知朕是觊觎臣妻的昏君，便不苦了吗？”说着他的脸转向巧兮，十分刻薄地说：“你不该叫朕来，你该直接给你家主子叫太医的，她是猪油蒙了心了，竟让朕纵的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我道：“陛下，臣妾愿意为了替陛下一解相思之苦而与青青姑娘互换身份，求陛下成全。”

　　皇帝一掌拍在龙椅上：“白翎，你放肆！”

　　皇帝着人好好将青青姑娘送出了宫，以我的名义亲赏了珍宝无数，同时下旨，李氏容颜撞了皇后，此生无恩典，不许入宫。

　　我呆呆的坐在桌前，想着小皇帝方才怒不可遏的脸，我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对了？

　　春日的时候，下了几场雨，文妃的小公主因为穿衣服不仔细，着了风寒，我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好些日子，皇帝又一次来咸福宫，已经很晚了，他看到我还在灯下找药方。

　　皇帝隔着窗户一声叹息，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第二日我得了大殿的赏赐，一个装满了精致菜肴的食盒，每样食材只有一筷子。

　　巧兮疑惑地说：“陛下这是何意？”

　　我笑出了声来道：“大约是嫌我吃太饱管闲事，让我少吃点饭罢。”

　　我也开始躲着皇帝，我越来越像个好皇后了，整日里在后宫里溜达，帮这个妃子选衣服，帮那个妃子送头油，家里大大小小的孩子我都开始照顾，后宫安静祥和多了，皇帝不耽于美色，这些年，真正动心思宠着的，一个文妃，一个我，死了的明妃，还有冷宫里跟我像的那个两个女人，余美人都算不上，其他人，宛如看不见的工具人，生死都是静悄悄的。

　　这种偏差下去，就算皇后不怎么讨喜，也已经是碾压级别的恩宠了。

　　日子静悄悄的过了很久，太后三年大孝到了之前，我突然被赵姑姑告了御状。

　　杨如如带她去的，因为杨如如听说了，我想把她送到阿属国去，杨如如这两年实在是焦心，她娘快死了，但是我死活都不肯送她出宫。

　　俩人被我欺负的太惨了，终于一起把我告了。

　　皇帝已经快一年没进咸福宫了，进来的时候，面色比起去年，不知道坚毅了多少倍。

　　他都已经开始蓄胡须了，大皇子也出宫开府了，大皇子的儿子都出生半年了。

　　皇帝静静的听赵姑姑说完，人证物证都摆在那里，我去看巧兮，她躲在阴暗处不肯瞧我。

　　皇帝问我：“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不知道从何说起，我说：“只要陛下放过何氏，臣妾愿意一死谢罪。”

　　皇帝气的鼻子都歪了，赵姑姑已经快起不来身了，皇帝问她：“你做什么非要弄死皇后？”

　　赵姑姑笑：“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人世间仍有一件无论无何都咽不下的事情，老奴有一双胞胎的妹妹，命苦，死的早，留下了夫君和一对儿女，后来都让一个毒妇祸害了。夫君死了，儿子废了，女儿却拿着命玩，死乞白赖的把毒妇救出来。”

　　皇帝看向我，嘲讽地笑道：“原来是皇后的亲戚，果然是疯劲如出一辙。”

　　赵姑姑开口替我辩驳：“皇后娘娘的亲戚，除了老奴这样的疯妇，倒是还有一人，老奴说出来，陛下或许也会吃惊呢。”

　　皇帝没有说话，他只顾着讽刺我了，甚至不想开口了。

　　赵姑姑自顾自地说：“念姑，陛下还记得这个名字吗？”

　　皇帝不自觉地站了起来，音调都变了：“你竟知道这个名字？”

　　赵姑姑笑道：“陛下从未疑心过为何皇后娘娘会和这个人这么像吗？因为她们身流着一样的血液，她们的母亲分享了同一种容貌。陛下，念姑，是我女儿，十四岁的时候，替陛下挡了宋公主的责罚，死与非命。所以陛下的后位，只给长成这样的女子。”

　　如今轮到我冷笑了，我没有忍住大声笑了出来，我以为我是替身，原来，我是替身的替身。

　　我要忙的事情一下子多了起来，赵姑姑快死了，皇帝明知道她刚刚背叛了我，还是下令让我以皇后姨母的身份善待她，并加封了一品诰命夫人，赵姑姑生的时候没有受到女儿一丝的光，临了了，却因为这个女儿，富贵加身，死的轰轰烈烈。

　　我有好几日就这样和赵姑姑对坐在一室，赵姑姑刚开始恨极了我，咬牙切齿的咒骂我，言说就算我死了，我娘亲在黄泉之下也绝不会认我。

　　我说：“阮阮姨，你错了，我母亲怎么不会认我呢？我是皇后，如果真的有地府，我死的时候必定是鬼差阎罗亲自来接，才对的起我在地上的体面，我母亲胆小怯弱，想必在下面吃了不少苦，我父亲杀人无数，会不会还在地狱里受酷刑都是两说，如何保的住我母亲呢，她为了安生，势必要认我，才能得我的照拂，过上安生日子。”

　　赵姑姑被我说的哑口无言，我接着说道：“阮阮姨，不仅是母亲，念姑表姐也一定会认我，因为她只有承认我是皇后了，她的容貌才算是被认可，才会有人知道，她原是皇帝选定的皇后，若不认我，她的话谁信呢？她那张和皇后一模一样的脸又有什么用呢？还有你，阮阮姨，你如今也是依附着我是皇后，才的诰命，才有了体面，你若不认我，怕你下面也会有人怀疑你的地位都是假的，谁又会高看你一眼呢？你看见了吗阮阮姨，无论你们如何对我不齿，无论你是怎样愤恨我抢了原来属于你女儿的皇后之位，顾家、白家，生前死后的荣辱，都与我这个在世的皇后息息相关，没了我，你们活着被欺负，死了也是一样。”

　　赵姑姑恨极的大骂：“你个天杀的小娼妇，你个没良心的贱人，你娘生你养你，你后来竟为杀父仇人开脱……”

　　“阮阮姨，”我打断她，“为何这世上男子欺负女子已经这般容易了，我们还要帮着男子去欺辱女子呢？我嫂嫂何曾有错呢？”

　　赵姑姑大骂不休，一连两天不曾住口，我坐在她房间里，一字一句的受着她的辱骂，小皇帝让我受着她，她死之前，我都要好好守着。

　　这月亮，竟和十一年前一模一样。

　　巧兮站在大殿之前，抬眸看着月亮，只是心境，和十几岁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呢，青春一日日的逝去了，心也老了，这时候再看月亮，却祈求不了什么人月团圆了。

　　皇帝召见了她，她轻移莲步，带着熟稔的温和的笑容，昂首踏进了大殿。

　　皇帝正在看折子，自几年前太后还政开始，皇帝的辛劳一日多过一日，只有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糊涂皇后会在这个时候跟皇帝苦恼求爱。

　　真正的贤内助，应该在这个时候体贴温柔，顺便给这个男人看到自己小小的牺牲，这样的手段，才能拢的住人心。

　　皇帝笑道：“这些日子难为你了，为朕去彻查何氏的事情，南边传来消息，你父亲在任上很是得力，上上下下都是夸的。”

　　巧兮笑道：“能与父亲一起为陛下效力，是我父女二人的福分。”

　　皇帝道：“真瞧着你这些年，愈发的稳重了，皇后不贤，多亏你时时提点呢，你年纪也大了，要朕替你做主，放你出宫吗？”

　　巧兮蹲身道：“奴婢的一切都是陛下的，愿意终身侍奉在侧。”

　　巧兮的话柔柔的，含着某种风情，皇帝望下去，她着了一条绿色的裙子，低着头，谦卑而恭顺，侧脸一缕头发微微掉了下来，挡在了眼前，她的眼神一定温柔而有力，传过斑驳的时间，柔柔的落在自己身上，皇帝眼神动了动，倒有了些兴致。

　　“赵姑姑和皇后的事情，你可有何见解？”

　　巧兮笑道：“奴婢不敢，只是皇后身居后宫多年，并无大错，颇得人心，陛下势必也是需要这样一个皇后替陛下管着后院的。既然皇后动不得，自然是需要动另外的两个人了。”

　　皇帝讶异道：“你是说赵姑姑和何氏？”

　　“为陛下计，这是最好的方法了。”

　　“可是……”皇帝皱起眉头，皇后曾苦苦哀求，愿受任何责罚，只希望一定要留何氏一命。

　　“奴婢瞧着，皇后娘娘一向循规蹈矩，唯独在何氏一事上十分疯狂，陛下若想后宫长远安定，何氏必除。”

　　皇帝背过手去，后宫安定，这不是他当年娶白翎时最大的所求吗？

　　为了拯救年少时在宋公主阴影下绝望自卑的自己，也为了不和太后翻脸的太早，他采取了折中的方法，找了这个和念姑最像的人，当年连一个宫女都救不下的皇子，如今却可以封一个完全没有家世的女子做皇后，这是他对自己这些年在宫斗中辛苦谋算的一点酬劳。

　　可是白翎，他大约记得，那个憨憨的小姑娘，他也曾心疼过。她年少的时候，蹲在地上捡瓷片，真蠢，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却不哭，就知道蹲在那里，一只捡，手都割伤了，也不知道去叫人来，就这样一直捡，一直捡……

　　那个时候，也是有打算好好待她的，十几岁的少女，她出落的亭亭玉立，和自己小的时候见到的爱偷吃红薯的肉团子完全不一样，她的手上也有茧子，但是和念姑的不同，她的手更为细嫩，她的肌肤也更为柔软，像是刚剥了皮的鸡蛋，白白的带着弹性，让他一度很是着迷。

　　念姑虽好，地位太过下贱，而青青则太过娇嫩，和念姑又不像了。白翎却不一样，她是落魄千金，被打压着，身上也还带着一点子傲气，这样出身不高，却也不是骨子里从腌臜地方生出来的女人，他觉得最是合适带在身边。

　　皇帝似乎在做着什么权衡，他有好几个长的像念姑的女子，冷宫里的两个，和如今被秘密送到宫里的青青，白翎其实不算什么。

　　不是最像的，也不是最省心的，只是性子硬一点，看的住后宫……

　　“传圣旨去吧。”皇帝背对着巧兮，捡起桌上的茶杯，捏了好一会，再宛如做了什么打算一般，放在了桌子另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