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白月光》北方无要事

11、旧账

　　我三岁那年，我母亲难产死了，一尸两命，孩子直接死在了腹中，我父亲连回来看一面都来不及。

　　不知道我母亲死的时候有没有悔教夫婿觅封侯，明明她是一个离了男人什么事都做不成的人。

　　我母亲，顾家的二小姐，自小体弱，十几岁上，宰辅家遍地找一个义女来替自己女儿进宫当女官，顾家正好有两个年岁差不多大的女儿，因为我母亲体弱多病，阮阮姨便被推了出去，运气好剩下的我母亲，则因外祖对阮阮姨的亏欠被家里娇养了起来，变得更加的娇弱无用。

　　几年后，还是伍长的我父亲，瞧上了我母亲，我外祖家不同意，我父亲便不要命的在战场上拼功名，后来衣锦还乡，抱得美人归。

　　我母亲顺风顺水的，由偏爱的母家送到了心上人家里，她一世太顺了，让她愈发的娇柔脆弱，所以她不喜能干的我嫂子，她觉得女人应该像她这样宛如一根藤萝，择乔木而栖。

　　然后父亲只是离了她半年，她便死在了家里当时我外祖父外祖母相继去世，我母亲担不住事，再加上怀孕月份大了，便连自己也赔了进去。

　　当时我刚刚三岁，一个三岁的孩子懂什么呢？彼时我外祖家只剩三姨了，可三姨跟着姨夫上了战场，我父亲又是半路博的功名，我家在京都无依无靠，母亲连丧事都无人操办，是我嫂子，她一个闺阁待嫁女，在没有婚约的情况下，硬是以长媳的身份披麻戴孝，封棺引路张罗了丧事。也因为这个，被娘家赶出了家门，自此便与娘家彻底断了联系。

　　我后来一直在想，就凭这个十几岁的少女宁愿毁了名节也要为我母亲张罗丧事这一点，我们白家这一世都不能亏欠了她。

　　所幸我哥哥是有良心的，三年大孝之后如愿娶了我嫂子，可是我爹爹却不喜欢我嫂子，那种讨厌像是附骨之蛆一样刻在我爹爹的脸上，连我哥哥都说，他是亏欠了我母亲，太过自责，无处发泄只能朝我嫂子撒气。

　　可是我嫂子做错了什么呢？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子，养育了我整整五年，是她给我缝衣喂食，是她教我读书写字，是她背着我去瞧病，给我煮药，伴我睡觉，也是她在我进宫后知道杨姑姑欺负我，那自己私房钱塞给杨姑姑，护我周全。

　　她养了你女儿，替你夫人置办了身后事。你为何要这般难为她？

　　我爹爹，据说在战场上也是一条汉子，也能以一挡十，也曾在敌军重重中仅带十余人一路杀过去直取敌将首级，反败为胜。也曾雪夜追敌三百里，永绝后患。我也曾见过我父亲抚养逝去战友的遗孤，多少年来视如己出。

　　我爹爹是个大英雄，可是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为何就偏要去难为一个小女子。

　　我兄嫂成婚两年后，因我嫂子两年未曾开怀，我父亲做主，给我哥哥纳了一些女子，我嫂子都忍了下来，若不是那一日，她撩开我哥哥的帐子，看见了床上三具纠缠在一起的□□□□，若不是那里面，有一个我嫂子继母的幼女，我嫂子应该会继续忍下去。

　　为什么呢？我嫂子多次歇斯底里的问我哥哥，为什么呢？你娶谁不好，为何偏偏是她小妹妹，少时继母凶悍，我嫂子受了多少罪，而这小妹妹，我哥哥少时在嫂子家玩的时候还曾抱过她，你为何，硬要把她带到你床上？

　　我嫂子疯了，任我哥哥如何下跪求饶都不肯罢休。

　　三月后，在爹爹做主之下，娘家小妹妹进门当平妻之后，我嫂子竟然冷静了下来。

　　我哥哥始终是觉得亏欠我嫂子的，所以我嫂子拉着他去看郎中求子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去了。

　　所以任由我嫂子给他灌了这许多药，灌到有朝一日不能人道，我嫂子便扯着娘家小妹妹出来，歇斯底里地问她，为何郎君不能人道你腹中还有孩子？

　　嫂子宛如拉着哥哥游了街，此事闹的沸沸扬扬，娘家小妹妹连带着孩子被沉了谭，此事有凭有证，郎中那里拿出来的药方，从原来求子的便成了助阳的。

　　白家和嫂子娘家一时间成了所有人的笑柄，而我哥哥，从我嫂子变脸那一刻起，只字未语，他仅存的孩子死去的时候，他连眼皮都没抬。

　　我爹爹气的拿长枪要杀了我嫂子，我哥哥死死的拦着，他跟爹爹说：“深谢爹爹，如今这场面如你所愿。”

　　我爹爹一下子泄了气，这些年一直阴着的脸，如同被人用刀划了一道，面上的神情变得支离破碎。

　　爹爹踉跄着走了，可他没有看到被我哥哥挡在身后的我嫂子脸上阴毒的笑。

　　我爹爹没几日和手下去新南楼喝酒，醒来后自己身在酒楼的雅间里，他的手下破门而入，发现他浑身□□的和自己已故战友的遗孤纠缠在一起。

　　所有人目瞪口呆，据说有个曾被已故战友救过的副将当场就拔了刀，想砍我爹爹，下不了手，砍了自己一刀，然后跳楼自尽了。

　　哦，这个遗孤，是个小少年。

　　我嫂子去接人，众目睽睽之下冷笑着说：“公爹这些年觉得亏欠婆母，究竟是因了婆母生产之时不在而亏欠，还是因为你是个兔儿爷，借婆母上位后又因为与军中小情儿痴缠误了婆母生产归家的日子而亏欠？”

　　我爹爹一世英名一朝散尽，他无颜在面对我哥哥，面对我，当日便自尽了。

　　对于我嫂子的说法，我至今不知真假。

　　我家终于在我嫂子一把火之后散了。

　　然而我回家瞧着，我只对哥哥说：“是白家的孽，白家来还了。”

　　我们白家亏欠我嫂子的已经还了，那我对我嫂子的恩呢？我必是要还的，我知道自己要当皇后那一日，我在房里等杨如如回来的时候，我这样跟自己说。

　　所以我不跟皇帝谈感情，只谈交易。我这个皇后，本就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巧兮说的对，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可是有朝一日我发现，我一个替身，竟然和正主吃起了醋，我竟然为了不让皇帝难堪，把自己的把柄交到了众人手里，我竟然会为了他宠爱明妃伤心难过不思饮食，以至于看到二人恩爱，气愤难当，晕倒在二人面前。

　　是我把自己的心守丢了。

　　可我能怎么办呢？皇帝笑起来是那样的好看，新婚之时，他含笑的看着我的时候，那个眼神满是珍爱，宛如我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珍宝。

　　他拉着风筝笑着对我说，皇后你要长长久久的活下去的时候，我便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和他一世厮守。

　　宋公主死的那日，他抱着我哭的那样可怜，我心都碎了，只想替他杀了世间欺负他的所有人。

　　可是…

　　可是我嫂子告诉过我，她说小翎儿啊，你千万不要可怜一个男人。

　　我母亲太过娇柔，所以离了我爹爹竟是活不下去，可是我三姨，我三姨英姿飒爽，一身的武艺，她可怜我姨夫在沙场上生死都不由己，跟着我姨夫征战沙场，有时比男儿都厉害，也有人羡慕他二人的感情，一夫一妻，恩爱长久。

　　后来我三姨死了，我姨夫回了京，因是加官晋爵了，周围人送了无数的姬妾，我听他们说，我姨夫，因为这些年被我姨娘管束的太狠，再加上姨娘骤然离世让他心绪不安，便终日与姬妾厮混在一起胡天胡地，后来到了狎妓的地步，最终不出三个月，死在了娼妓的床上。

　　你看，你做什么去可怜一个男人呢？

　　你做什么去爱上一个男人呢？

　　皇帝的美人找到了，那女子叫乌琼，穷苦人家的砍柴女，皇帝兴致勃勃地拉着我去看。

　　那个女子，站的笔挺，她看向我看向皇帝的时候，眼神倔强又坚定。

　　这个小女子，一双眉眼与我真是十分的像，只是神情坚定，更加像我嫂子。

　　皇帝跟我说，让我带着她学规矩，让她住在咸福宫。

　　“宫里的宫室都旧了，我要给琼儿建一个新的。”皇帝笑着跟我说。

　　赵姑姑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便由我亲自教她规矩。

　　乌琼学的极为认真，非常较劲，她可以在桌前一坐坐半日，也不觉得枯燥，反而是我，现在经常写着字便睡着了，我的俏皮话没有了，我越来越沉默。

　　我问乌琼家里还有谁，乌琼说，臣妾家里还有幼弟幼妹，家母不够硬气，整日里被祖母欺负，我要混个好出路，有朝一日去给母亲撑腰。

　　我叹了一口气，跟她说，乌琼，有些事，你莫要太当真了。

　　乌琼没几日就侍寝了，皇帝给了她新宫殿，没多久就封嫔了，她当真认真，自己去探知皇帝的口味喜好，每每必定迎合，自己敷面上妆，日日不肯松懈，行走坐卧必遵规矩。

　　我瞧着她，觉得十分的累。

　　皇帝马上有了第二位美人，那女子叫淑渝，新寡，十几岁，她是侧脸长的最像我，乍一眼看过去，一定会认错。

　　我们三个人坐在一起，大家面面相觑，觉得讽刺无比。

　　只是乌琼抿着嘴不说话，我只顾着叹息，而漱渝嘴角堇着一丝无所谓的笑，问道：“我听闻我不必拘束，我可以先去睡觉吗？我有些困。”

　　乌琼看着她，一脸的不可思议。

　　有一次，我们三人在一块聊天，皇帝说来乌琼这，乌琼高兴的连忙起身吩咐去准备皇帝爱吃的点心、菜肴、换上皇帝喜欢的香料，又要去拿一早收起来的茶，一口气说了十几样东西。

　　我惊叹于她记得这般熟悉，结果漱渝闲闲的说：“姐姐费这个力做什么？与其迎合陛下的喜好，不如费心让陛下喜欢上自己，让陛下来迎合你的喜好。”

　　乌琼被说的实在是尴尬，漱渝太得皇帝喜爱了，连着侍寝了三个月，然后有喜了。

　　乌琼给她喝了落胎药，理由是漱渝嫁过人，头胎怕是不是皇帝的血脉。乌琼被罚了，漱渝好了之后对我说：“娘娘别费一些心思了，我不想当皇后。”

　　我脸刷的红了，我说：“不当皇后，当一辈子宠妃吗？”

　　漱渝说：“对于臣妾来说，实际上是顶没有意义的，娘娘，我不必要非要当陛下的妃子，陛下不喜欢我了，我出宫就是，我绣花绣的极好，去给大户人家当绣娘也活得下去。”

　　我沉默了好久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