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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清理完一片狼藉的桌面,莫央提着重了许多的垃圾桶轻轻起身,倒退着从沙发空隙里往外走,事与愿违,脚下一不小心碰倒了一个遗留的瓶子,发出了不小的响动。

      鼾声骤停。

      身后随即传来一声暴喝:“你在干什么!”

      莫央惊了一跳,身体止不住的往后退:“我……”

      莫向国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短发愤然起身,粗壮的手指指向她的脸:“都他妈的几点了,你现在才回来,是不是去外面鬼混了!”

      “我没有。”莫央小声分辨着,退到离莫向国一米之外的地方站定,意图避开他周身散发浓重的酒气,一转头便见莫向国两眼一横,弯腰抄起地上那个瓶子对着她砸了过来:“给老子滚!”

      她眼疾手快地扭身避过,酒瓶蹭着她的发稍撞在身后的墙壁上,碎片飞溅,散了一地。她忙以最快的速度丢下垃圾桶,拎起书包一路噔噔的跑到阁楼上紧紧关上了房门。

      “小贱种,天天在外面鬼混到大半夜,下次再让老子发现,老子打断你的腿!”

      雷霆一般的怒吼在房中炸开,莫央在门上靠了会儿,反锁后漠然转身来到桌前坐下,从抽屉里翻出半块面包大口啃了起来。

      莫向国的声音一停,外面的楼道里也立马响起一道尖利的嗓音:“莫向国!你教训孩子能不能小点声,我儿子还在睡觉,你当这层楼就住了你们一家啊!天天没个消停!”

      “砰——”

      莫向国掀开房门走了出去:“死三八,老子爱怎么骂怎么骂,你他妈看不惯就滚啊!”

      “怎么,你还有理了,你天天待在家里吃软饭抽烟喝酒骂老婆打孩子,还觉得自己多威风呢!”

      “你再给老子说一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有种你来啊,老娘会怕你这个只会窝里横的孬种?”

      ……

      啃完干硬的面包,莫央噎得狂拍胸脯,一口气喝完了大半瓶水才缓过气来,外面走廊里不堪入耳的对骂声还没有消停,她搓了搓脸,伸手拧亮了桌上的台灯。

      房间里有些闷得慌,她又转向一边推开紧闭的窗户。

      待晚风灌满屋内,心渐渐静了,她起身,从角落里搬来一把凳子踩上去,一伸手,轻而易举地摸到了房间的天花板。

      这个低矮狭小的阁楼原先是用来放杂物的,后来经她的请求变成了她的房间,这四方天地,仅有一张单人床,一个放衣服的木头柜子,外加一张缺了角的桌子,桌旁的小橱子里摆着一摞整整齐齐的书,那是她唯一的心爱之物。

      虽则这里冬冷夏闷,时常有老鼠和蜘蛛光顾,但也总归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小天地,身处其中,会觉得心安。

      屋顶一盏昏黄的灯泡艰难地照着房间,莫央就着亮小心翼翼推开天花板上一块松动的木板,从里面捧出一个生锈的铁盒。

      回到桌前,摊开从盒子里拿出的厚厚的日记本,她回头环视一圈小小的房间,转身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启了回忆。

      二十分钟前发生的事情开始在她的头脑中慢放,一帧一帧,无比清晰。

      巨响,灯光,车,血迹,死者。

      从天而降,一切就像场梦一样。

      她拔掉钢笔盖,低头一笔一划地在本子上用力写着:

      月色下,我看到一双眼睛,一双凶狠,通红,像野兽一样闪烁着奇异光芒的眼睛。如果不是只有一瞬间,我真的怀疑他会冲上来一刀刺穿我的心脏,就像碾死那个人一样毫不犹豫。

      然后呢?

      莫央托腮思索了一会儿,从最初的极度震惊过后,记忆也从某个片段开始延伸,一点点趋于完整:

      眼神之外,是压得很低的黑色鸭舌帽,凌乱的头发,脸颊上一道醒目的长疤。

      看得出来,那是一张饱经风霜,沧桑疲倦的脸,他骤然出现,像黑夜里潜伏已久的刺客,眸光里除了狠厉和决绝,还带着隐隐约约的快感。

      我猜测着,这不是无心之失,这应当是,大仇得报!

      怎么办?

      他肯定也看到我了……

      重重画完最后的省略号,莫央对着空气长久静默着,过了会儿,她动手仔细把日记本放回盒子里,顿了顿,又起身拿起桌上的书包拉开拉链。

      很快,她从夹层里掏出一团卫生纸。

      轻巧地掀开纸包,露出里面包着的一个沾着泥土的黑色翻盖手机。

      拿在手里反复端详了会儿,从外观没发现什么端倪,莫央抬起拇指稳稳摁下一个键。

      没反应。

      反复按了几个键,屏幕依然没有亮,嗯,不知道是摔坏了还是没电了。

      她重新去床下翻出个袋子封好它,整理好后同日记本一样放进盒子里,再郑重其事地盖上盖子,踩着凳子放回天花板上。

      躺在床上,她放空思绪盯着空中一个虚无的点漫无目的地发着呆,想着想着,困意袭来,她蜷缩着入睡,可那双眼睛时不时就从她眼前闪过,那么生动,弄得她到半夜也没有睡踏实。

      夜幕渐沉,进入后半夜,整栋楼变得很安静,静到可以清晰地听到不知谁家传出的咳嗽声和楼道里窸窸窣窣的小动物爬行的动静。

      莫央自睡梦中惊醒,接着,她听到自家房门外有几声钥匙碰撞门锁的声响。

      翻身而起看向桌角的闹钟,已经是夜里两点多了。

      打开房门,楼下客厅里的灯还没关,见沙发上没了莫向国的身影,莫央踩着拖鞋走下楼梯,正好撞见杨俊芳开门从外面进来。

      她拎着褐色的皮包,身上穿着一件染了污垢的粗布衣服,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凌乱的髻,面上是显而易见的疲惫。

      “妈。”莫央对着她,低声轻唤。

      杨俊芳正在换鞋,闻言吓了一跳,深陷的双眼转过来,声音沙哑:“你还没睡啊?”

      “嗯,听到你回来,醒了。”

      杨俊芳轻应一声,似是累得说不出话来,朝莫央摆了下手,“行了,快去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打眼看到一地碎裂的酒瓶碎片,她愣了愣,又叹了口气,从角落里翻出清扫的工具。

      莫央上前帮忙:“妈,我来扫吧。”

      “好了好了,你赶紧去睡觉,我忙完了也去睡了,你不用管。”杨俊芳劝着她上楼,又顺手摸摸她的头:“听话。”

      饶是没碰到头皮,莫央也能听到杨俊芳的手在自己的头发上发出呲啦呲啦的剐蹭声。

      她那双做久了保洁的手,一定很粗糙吧,那样长期浸泡在洗洁净和消毒水里,干裂的和小区里那棵老柳树的皮一样。

      “妈,那你也早点睡啊。”

      莫央隐去面上的破碎情绪,迫使自己埋头上楼,眼睛却有些不听使唤地扫过杨俊芳的鬓角,那里几根扎眼的白发瞬间刺痛了她的心,她赶忙回到房间合上门,倚在墙角久久不能平息。

      八年了。

      自己来到这个家也有这么久了。

      她闭了闭眼,扭头看向一边斑驳墙面上张贴的那张唯一的照片。

      这张褪了些颜色的照片摄于2001年夏季,片中的她容貌稚嫩,剪着一头参差不齐的齐耳短发,穿着干净但陈旧的衬衣,神情茫然生涩,眼神木讷,而一旁尚显年轻的杨俊芳,笑容里也带着些局促。

      那时,她刚刚从孤儿院被杨俊芳领养。

      记得那两年多清苦孤独的孤儿院生活令她年幼的脸上总不见笑容,后来来到这个家里,有了杨俊芳的爱护,她才渐渐变得不那么死气沉沉。

      虽然,也只是改变了一点点。

      到如今,一切恍如梦中。

      莫央缩在角落里,伸出两条细长的胳膊拢住自己。

      清晨,六点半的闹钟准时响起。

      窗外有雨滴敲打窗框的密响。

      下雨了?

      这声音令莫央困意渐消,她徒然睁眼望向外面,天光已亮,忙起身换好校服,跑下阁楼去了卫生间。

      伴着主卧里莫向国的鼾声刷完牙,回身见饭桌上放着一碗结了层薄膜的粥和一瓶牛奶,想是杨俊芳出门前留给她的早餐,她端起粥一饮而尽,随便找了把雨伞出了门。

      外面,大雨如注,道路上不断溅起的水花不会儿就打湿了裤角,她一路紧赶慢赶,直到到了某个熟悉的街口,这才稍稍放慢脚步。

      面前老旧的街道上少见的围着一群稀稀拉拉的撑着伞的路人,他们的视线都投向同一个方向。

      莫央上前几步从人群的缝隙看过去,不出所料地见到了在雨幕里晃动的警戒线和身着雨衣奔波来往的警察。

      她在人流外停了会儿,偷偷抬高伞沿打量着四周那些站着看热闹的路人,环视完了,并未见任何异常,这才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一点一点靠的更近。

      封锁范围内,几个套着雨衣的警察正在清理现场,给尸体做检查,雨水的洗礼下,现场稍显混乱。

      一旁几个烫着过时卷发手提菜篮的大妈正对着那些警察的动作指指点点,莫央站在她们身后,不费什么劲就听清了她们的谈话。

      “瞧瞧,现在这些人啊,心可真够狠的,平白撞了人,连管都不带管的。”

      “可不是,听刚刚那些人说这人估计是昨晚就被撞了,直接在街上晾了大半夜,真是够惨的,要不是早上才有人发现,说不定还有救。”

      “救什么啊,你没看到地上那么大一滩血,这会儿被雨水给冲淡了,谁知道是不是当场就死了呢。”

      “哼,我看啊,遇见这种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边上一个声音听起来略带刻薄的妇女插话进来,“前段时间新闻上不是说了吗,一个司机撞了个老头后逃逸了,有个好心的路人救了那老头,还叫了救护车给人送去医院,结果反倒被老头的家属讹钱,报警上法院都不管用,被判赔几十万,后来活活给逼得跳楼了。”

      人群里响起一阵啧啧感叹声。

      莫央盯着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抬上车。

      看来,他死了,而他,还没有抓到。

      她再度睨了雨帘里那些围观的看客几眼,察觉到警戒线里有人朝她这边看过来,她迅速放低雨伞扭过头,几步走出了街道。

      暂时还没有发现那个司机的身影,站在那里的几分钟之内,她已经全神贯注地把在案发现场出现的人看了个遍。

      可按理来说,他应该会回来的吧。

      进了校门,跟着人群踏上教学楼,她的思绪仍旧在不住的翻腾打转。

      昨夜那个人撞死人的一幕被她当场撞见,他逃离时,两个人还冷不丁的打了个照面,如果自己看清了那司机的容貌的话,也就说明,那肇事司机有很大的可能也会记住她的长相。

      他……会来吗?还是撞人之后就跑路了?

      她的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到了教室里,时间还不到七点,里面的人刚来了一小半,几个和她一样走读的同学正聚在一起交换着彼此丰盛的早餐,莫央回到座位上,俯身把书包挂在课桌外侧。

      “嗨,早啊。”

      正在背书的同桌秦雪转头朝她笑了笑。

      莫央回给她一个极淡的笑容,手伸进桌兜摸索着自己昨晚遗落的手机。

      “你吃早饭了吗?我带了肉松饼,要不要一起吃?”秦雪语调温和地问她,莫央正欲拒绝,在课桌里探寻的手指却忽然触到了一个柔软黏湿的物体。

      这是什么?

      她疑惑地夹起那个东西收回手。

      低头,指尖上捏着一团灰黑色血肉模糊的不明物体。

      从它细长的尾巴依稀可以分辨的出,这是一只死老鼠。

      莫央懵了,一秒过后,教室里响起了秦雪惊恐至极的尖叫。

      叫声惊醒了莫央,她回过神来,强忍下把手里的老鼠当场扔出去的动作,起身在秦雪和一众同学的惊呼躲闪中淡定地走到教室后面的垃圾桶扔掉了它。

      班长林夏和几个小姐妹一脸震惊地看着她的动作,语带惊异:“你不怕吗?”

      莫央无比冷静的抬高手往教室外面走:“呵呵,这东西我七岁的时候就打死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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