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哪里不对劲》渔子酱酱

2、第2章

　　除了未来的魔头兰渚，谁还会叫她师姐？

　　施央心头一紧，剑忍不住又往前送了一寸。

　　草丛边黑乎乎的东西慢慢站起来，一长条立在施央面前。借着月光，兰渚满脸污泥，身上的衣服同样好不到那儿去，沾满尘土干草，洁白的校服活像一大片抹布。

　　“师姐，是我。”

　　兰渚哑声道。幽黑的眸子里翻滚着施央看不懂的情绪。

　　不过施央也不想看懂。她语气不善：“你为何在此？”

　　“我……”兰渚张张嘴，顿了顿才说：“我被师兄们赶出来了。”

　　上一世可没有兰渚被赶出来的情况。长衡宗的确有不少人巴望他滚，但从来没有成功过，兰渚跟屁股长钉一样死死扎在长衡宗。施央记得最清楚的一幕，是几名弟子把兰渚逼到入山门口，推搡让他滚远点，兰渚死死扒住山门前的腾云柱，手指抠破了也没出宗门一步。

　　当时她很是心疼，以为小师弟一来是一心向道，二来想必离了长衡宗便无处可去。现在看来，谁知道他安了什么鬼心思。

　　“他们赶得动你？”语气满是讽刺。

　　闻言，兰渚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眨眨湿润的眼睛，“师兄要罚我，我作为师弟，自然要听话。师姐是否遇到不顺心的事，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大好。”

　　要不是亲身经历过，施央都要被他这副乖乖小可怜的样子骗了，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居然开始听几个废物师兄的话，还关心起师姐的心情了，大尾巴狼装什么小绵羊。施央恨不能立刻同他撇清关系。

　　“我心情如何，与你无关。天晚了，不想受罚的话就抓紧时间回去。”

　　兰渚摇头。“我不想回去。师姐，可否将剑收起来说话？”

　　那剑就在他喉前三寸之地，寒光闪闪的，仿佛随时能将他捅个对穿。

　　“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

　　兰渚噎了一下。“师姐呢，此番下山是为何事？”

　　施央用剑拨开他：“别挡道。”

　　她快步向前走去。

　　“师姐等等我！”

　　兰渚赶忙在后面追。他急慌慌向前抓去，施央背后像是长了眼睛，身体一侧，兰渚抓了个空，重心不稳，直勾勾栽了下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

　　他狼狈的爬起身，眼角微红，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师姐今日为何如此厌烦我。”

　　废话，我可是被你间接害死的。施央冷哼一声，若不是担心背上残害同门的罪名再被关起来审判，她早在重生的第一时间就动手了。

　　她不答，绕过他继续往前。

　　兰渚在她身后一步的距离跟着。

　　“师姐，你要去哪儿，我跟你一起好不好？”

　　“师姐，到底发生什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来保护你。”

　　“师姐，你能不能回头看我一眼。”

　　“师姐，我穿的是你给我缝的衣服。只有你对我好，他们都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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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只有我对你好，所以你是怎么回报我的呢。施央想冷笑都笑不出来。

　　不过今日兰渚是怎么回事，走出这么长一段，嘴巴没闭上过。要知道他从前可是三天憋不出来一个字的。别的宗门的小师弟小师妹个个活泼可爱，嘴巴甜，他俩倒是都不喜欢说话，还爱严肃板脸，也难怪同门弟子不愿同他们亲近。

　　“我也不喜欢你。所以别跟着我。”施央发自内心地说。

　　“师姐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给我缝衣服，给我拿吃的，还把佩剑借给我用。”兰渚越说越委屈，竟然还染上了哭腔，“师姐，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你在生我的气。”

　　施央有点头疼。“那是同情，不是喜欢。现在我不想同情你了，只想离你远点，所以拜托你赶紧回去好吗，别逼我对你动手。”

　　“你动手吧，师姐，如果这样能让你高兴的话。”说着，兰渚真的闭上眼睛，张开双手，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

　　不明白他哪里吃错药了，莫名其妙出现在她下山的路上，又莫名其妙说了一通摸不着头脑的话。思索片刻，施央得出结论。

　　“你有病。”

　　她懒得再做过多纠缠，索性下半截路也不走了。施央将佩剑往半空中一抛，足尖点地，飞身而起，稳稳落在剑上。

　　“走。”她对佩剑说。

　　下一秒，剑身猛地往下倾斜。施央差点儿摔下来，低头一看，兰渚要死不死地两手握住剑柄，身体悬空吊在剑上，憋得满脸通红，却还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师姐，带，我，一，起，可，以，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施央连忙收回佩剑，兰渚扑通一声跌在地上。

　　不顾已经摔麻的半边身体，兰渚一个箭步上前，想要去拉施央的手，低头发现自己的手满是泥污，便改为拉住施央的一点衣角。

　　他祈求地看向施央：“师姐，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去哪里，但是我能不能和你一起走。长衡宗不欢迎我，我也不喜欢那儿……求求你，不要丢下我，师姐，我只有你了。”

　　拽衣角的动作触动到了施央。可惜这么一点点触动，在死亡面前，连一粒沙子都算不上。

　　她抽回了自己的衣角，然后故意拍了拍，像是要拍打掉上面的脏东西。

　　“不能。”

　　月光下，兰渚的眼睛渐渐暗淡下去。

　　这次，他没再跟上。一直到施央素白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山路，他才从怀中掏出一只灰扑扑的布袋。

　　布袋很薄，不时有青绿色的微光闪烁。乍一看上去，像是装了一袋的萤火虫。

　　“师姐，我一定不会让你再离开我。”

　　***

　　施央脚程快。走了没多久，她回头看了眼，发现兰渚依然失魂落魄地跪在两人分别的地方，顿时连再走一遍山路的心情都没有了，干脆直接御剑飞下山。

　　不到子时，她便抵达附近的一座人间小城，方壶城。方壶城位于青桑国和月霜国交界处，商贸往来频繁，城中富庶。又因距离仙门不远，城中常见各方修士。每每轮到施央巡山时，她要在人间小住几天，也会先来方壶城落脚。

　　施央寻了一间客栈，价格不算便宜，不过胜在清净。店家见她气质不凡，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连忙拿上上等好茶，泡好了送去。

　　施央只取一杯，其余的全都退还给了店家。

　　心底装着事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闭眼，便是齐刷刷将剑对准她的同门，兰渚幽黑冷漠的双眼。再想下去，方才山路上少年可怜的模样也涌了上来。

　　兰渚好像哭了。

　　想来是被欺负过了头，实在受不了了，又遇见她，才会一时崩溃，说了很多不像是能从未来魔尊嘴里吐出来的话。

　　毕竟兰渚现在只是一个刚进入练气期的小修士，法力微弱，距离成魔还有好几年的时间。自己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

　　此念一出，施央连忙掐了自己一下。她凭什么因为说了几句兰渚而内疚，难道兰渚能比她更惨？

　　希望兰渚不要记得方才发生的事。他在长衡宗受到的委屈和不公可要比她这几句狠话让人难受多了，用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逐渐消从他记忆里消失。

　　施央心底五味杂陈，辗转反侧到天亮。

　　她起身，捧起昨晚冷掉的茶，微微抿了一口。回身收拾床铺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打闹声。

　　修真之人耳目皆比常人聪明。念到昨日店家给她的好茶，施央推门前去，来到打闹声的来源之处。

　　几名小二打扮的人正和一名衣衫破旧的男子打架。

　　小二虽人多，但是懂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其实是那名男子占上风。他出招狠，一拳一掌分明是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劲儿与疯劲儿，完全不顾后果。大约和“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里面“光脚的”一样。

　　只是再多看几眼，施央眼前一黑。

　　“兰渚！”

　　她厉声喝道。

　　闻言，一拳已距离一小二肋下不足三寸的男子瞬间停在原地。下一刻，几只拳头就招呼到了他脸上。

　　兰渚发出一声闷哼。

　　施央快步上前，手指飞快在几个小二身上穴位点了几下，让他们不能动弹，然后一把将垂头丧气的兰渚从人群中拉出来。

　　等到双方拉开一定距离，她才解了小二们身上的封，挡在中间，咬牙切齿：“怎么回事？”

　　方才还气势汹汹疯如饿虎的兰渚，活像一只霜打了的茄子。“师姐，我，我想在门口等你。但是他们不让……”

　　此刻施央已无心去想为何兰渚会知道她的住处。她拔高声音：“这就是你打人的理由？”

　　反应过来的小二们叽叽喳喳起来：“师姐？他也是修真的？仙门动手打我们凡人，呸，真不要脸！”

　　“我没想进来，只是想在门口等你出来。”兰渚小声解释。

　　“他穿成那副样子，跟要饭的似的，往我们店门口一站，我们还要不要做生意啦？”小二叉腰，唾沫星子乱飞，“说他一句，他那眼神就跟要吃人一样，什么人啊。”

　　仙门有统一规矩，禁止私自斗殴，在人间时严禁伤人，除非有特殊情况，甚至不能随意用法术。有时遇到不讲理的就是秀才遇上兵，往往得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施央不想管兰渚。可是眼下不管不行，兰渚当真发起疯来，练气期的他揍这几个人完全不在话下，万一真被他打死了，得出大事。

　　她警告地瞪了兰渚一眼，“不许动。”

　　接着拿出荷包，给小二们一人分了一点碎银。“我暂时不会离开此地，你们到附近医馆检查一下有无受伤，后续治疗费用不用担心，我会负责。我师弟他才开始修炼没多久，正心气浮躁，还请各位见谅。”

　　小二们嘴里不干不净地走了。如今修真之风盛行，多出许多杂乱的小门派，穿个道袍就敢自称某某仙门弟子，事实上连只普通小妖都抓不住。一身破衣烂衫的兰渚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像修真之人，所以敢直接动手。不过道骨仙风的施央一出来，不怒自威，他们不自觉地心虚。

　　好在时间早，集市上人不多，没有闹太大。兰渚昨日吃错的药似乎药效没过，在施央面前蔫头巴脑的，满脸写着“请狠狠批评我”。

　　施央又恨又气，有心一剑给他捅了，到底也只是想想。左右今天一时半会儿逃不脱这煞星，遂短暂放弃挣扎，有气无力地朝兰渚摆摆手，“罢了，跟我来。”

　　“是，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