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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表小姐(2) ...

  •   程栋的伤养了些时日,耽搁了行程。待离开家,已经是深秋了。

      这一通教训下来,程栋倒是老实了不少。

      程宛留了两个忠心耿耿的老仆在老家看祖宅,共带了三个丫鬟、两个小厮、两个婆子上路。从江南到京城先是水路,后是陆路,再走水路,颠簸得三人头晕脑胀。程宛还可以,程栋早就叫苦不迭了。

      终于在快到京城的水路上,看着两岸不同于老家的繁华,程栋兴奋得东张西望,应接不暇。

      “娘,这里就是京城啊?果真好热闹!以前听您说,还以为都是骗人呢。”

      谢氏高兴道:“那是当然!虽说江南也富庶,但怎能和京城比?这才哪儿到哪儿?等会儿下了船,进入京城的中心,那才是真的热闹呢!”

      程栋朝谢氏靠过去,“娘,外祖父外祖母家是侯门,到底有多富贵呢?”

      谢氏轻声嗔怪道:“到了你外祖家可不许问这个话儿,不然要被你表哥表姐他们耻笑的。一定要大方、端正、不卑不亢,你看你姐姐多沉静,路上话都不多。娘说什么,你记在心里便是。有什么不懂的,人后再问娘。侯爵府的规矩多,可比不得老家乡下地方。”

      “知道了。”程栋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刚刚谢氏说的话,也不知道听进去几分。

      谢氏却畅快地一笑,继而感慨,“真没想到,娘还有能回到京城来的这一天。娘小的时候,光是跟着我的丫鬟就有七八个呢。”

      “七八个?”程栋发出了惊叹。

      “嗯。”谢氏的语气中不乏骄傲,“这还只是在内屋的贴身丫鬟,院子里的还有洒扫、打水的粗使丫鬟。我的是我的,伺候你舅舅的丫鬟小厮更多。各院有管事的婆子、嬷嬷,各尽其责。有小厨房、大厨房,修剪花木的也有专做的下人。”

      听到厨房,程栋眼都放光了,“那等到了外祖家,我也能有专门的小厨房给我做点心吗?”

      “当然能!以前娘在家的时候,你外祖父、外祖母可疼我了,那衣裳都穿不完,首饰也戴不了。跟着我的丫鬟,吃穿用度都抵得上寻常人家小姐。”

      听了谢氏的话,程栋更憧憬了,恨不得马上就站到谢府门前。

      程宛看到谢氏回忆小时候的事情时,眼睛里都有光。她不忍心戳破,倘若外祖父母真的那么疼爱谢氏,又怎会舍得拿她来报恩、远嫁到江南?这十几年来,谢府从未派人来接谢氏回娘家看看,更不提派家里人来看她们了。除了大事也很少书信往来。谢府泼天富贵是真,但对谢氏这个小女儿到底有多疼爱,恐怕要打个问号了。

      “夫人,咱们前头就要靠岸了。”外头的船夫提醒道。

      谢氏忙拍了拍儿子的肩,“栋哥儿,前几日我就去信给你舅舅了,这会必定已经派了人在渡头接咱们。刚刚娘也跟你们说了,侯门富贵,就连下人都穿戴不同寻常,你们舅舅必定也派了很多人来接咱们,待会见了那么多人,可莫要露怯,更不要露出惊叹的样子。免得叫那些眼皮子浅的,认为我们从南地过来的就小家子气。”

      “是。”程宛和程栋异口同声地应道。

      船稳稳当当地靠了岸。李妈妈打起帘子,谢氏带着一双儿女,缓缓走上岸来。

      渡口人来人往,谢氏并没有看到预想中排场甚大的迎接场面,微微蹙眉,“信也去了几日了,难不成二哥没收到?”

      “敢问可是从姑苏来的,程家的船?”走过来一个家仆模样的青年男子。

      “正是。”谢氏好奇又疑惑地打量着对方。

      对方闻言,赶忙给谢氏行礼,“姑奶奶,小的是侯府二夫人身边的管事常四。二老爷接到您的信,派小的来接您。您跟表少爷、姑娘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轿子都给您备好了。”

      听到说“侯府”两个字,谢氏这才敢确认的确是家里派来接她的人。

      程宛看到谢氏刚刚还泛着光彩的眼神黯了一些,她看了看常四身后,拢共不过三四个小厮、两个跟随的婆子,一个小丫鬟,和谢氏刚刚在船上所描述的相去甚远。连个家里沾亲带故的人都没有。

      接人的态度,就是对她们的态度,联想起原书中原主母女后来在侯府中过的光景,和她的预想也差不多。

      冲着血缘关系,谢侯和侯夫人自然还是在意谢氏这个小女儿的,但若说多疼爱,还真谈不上。本来在有多个子女的家中,做父母的就难免一碗水端不平。谢氏长相平平、资质平平、性子软和胆怯嘴不甜,当年外祖父母必定是更偏爱大女儿,从定下的婚事就能看得出来。姨母嫁的可是安国公府。

      谢氏没了夫君,谢家肯把她们母女三人接过来,安顿下半生,程宛已经很感激了。人不能都指望别人,靠山山倒、靠人人倒,还得靠自己。

      可眼下这件接人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谢氏本就性子软,若是刚回来就被这么怠慢了,接下来的日子肯定更难。下人们大多势利眼,都是看主子的眼色对人对事。听谢氏说,如今侯府当家的是二舅母罗氏,今天这个事,肯定是她张罗的,外祖母未必完全知情。

      常四已经安排小厮将程宛她们带来的行礼往马车上搬了。

      “姑奶奶,从南边带来的东西就这么多了吗?”

      一旁戴着帷帽的少女轻轻开了口,“随身带的吃穿用物就这么多了,剩下的让镖局押镖,这两日也该到了。到时候烦劳这位管事悉数送到我们的住处。”

      常四一愣,没想到她们竟然还用了镖局押镖,这是有多少贵重东西?早听说江南富裕,常四将刚刚搬行李时对母女三人的轻视,稍稍收起来一些,说话的态度也更谦和了,“姑奶奶,东西都搬好了,您上轿吧。”

      虽离京已有十几年,谢氏却只瞥了一眼那轿子便心又凉了一点。

      大户人家事事皆有定例。就好比是院子里的下人,服侍夫人、老夫人、公子小姐的,那都是有定数的;服侍远近亲戚访客的,那都是不同的。就算是接待客人,轿子也是有区别的,接贵客的有好的轿子;接普通客人的,有普通轿子。这个轿子,也就是府里除了主子以外,一个有头有脸的管事也能坐的。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本来一腔欢喜来回娘家,哪知道刚入京城,谢氏就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秋分瑟瑟,渡口风大,这一行人显得尤为单薄。

      谢氏瞧了一眼那轿子,如鲠在喉。

      程宛忽然面露惊喜赞叹道:“娘,这就是外祖母派来接我们的轿子吗?真气派!”

      程栋小孩子心性,藏不住话,直接接着程宛的话接道:“哪里气派了?我看着跟在家里出去坐的一样嘛!”

      谢氏忙瞪了程栋一眼,“不许无礼!你小小年纪哪里见识过什么?你外祖家用的,皆是极好的。”

      程栋小声嘟囔了一句:“本来就是嘛!”

      程宛瞥了程栋一眼,“栋哥儿,休要再胡说,外祖母必定也是坐这样的轿子,不信你去问问。”

      “问就问!”

      常四心里的算盘飞快地打着,要是他在老夫人面前一说,定会认为他办事不利。常四当即就给谢氏她们作揖赔不是,“姑奶奶,小的在这儿先给您赔不是了。今日安排您坐这轿子,着实是怠慢了。只是巧了,二夫人和小姐她们去安国公府赏花宴了;二位少爷今儿去泛舟,也乘了轿子。家里这……实在是不够用啊!所以委屈您了!”

      程宛私下里打量着这常四,看他卑躬屈膝的样子,看似恭敬,其实根本就不是。

      “原来是这样。”谢氏心里有些酸酸的,安国公府就是姐姐的夫家,倘若当初自己不被爹娘嫁给程家,现下不也时常和娘家的人有来有往、赏赏花、游玩什么的?可现在,姐姐好似和家里还是一家人,常来常往,自己却真正成了外人。

      “既然这样,那就……”

      程宛轻轻地扶了扶谢氏的胳膊,“娘,我们租个轿子吧。”

      “租一个?”谢氏不解地看着女儿。

      “是啊,娘您这一路上不是跟我和栋哥儿都讲了侯府的各种规矩嘛,这坐轿也是有规矩的。今儿不巧,本该接咱们的轿子都被用了,可咱们也不能就坐这个呀。您忘了?上回有一次去知府大人家里赏花宴,刘员外家的慧娘就是坐了顶寻常的轿子,到了门口后,挨了好一通说呢。

      当时宛娘不懂,您告诉我,这是落了知府大人的脸面。我们这么大包小包地进侯府,给京城的人看了,定会打听是谁家的客,若是让人知晓侯府的姑奶奶坐这般轿子,岂不是会让人笑话了外祖家?”

      “对对,宛娘你说的对。”谢氏连连点头,继而皱眉,心里想着,怎么这些年不回来,府里的下人都这么不会做事了?二嫂这个家是怎么当的?轿子不够坐,就提前安排啊!当她们是乡下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呢!谢氏觉得刚刚程宛的那个提议不错,反正钱带够了,她也不是租不起。

      谢氏让李妈妈掏出一把钱,递给常四,“先帮我们把东西搬进府,京城现如今我也不熟了,赶紧去租三个轿子,三个没有就两个。”

      常四哪能接那个钱?忙假惺惺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姑奶奶,瞧瞧小的这脑瓜子真够笨的,也是这几日二夫人交给小的办的事情太多了。小的这就去给您安排!外面风大,您跟表少爷、表小姐到茶馆子里坐坐吧。”

      嗯,这还差不多。谢氏慢悠悠地带着两个孩子跟着常四往前走了。

      “姑奶奶,表姑娘、表少爷,您们这边歇歇脚。”常四给找了个茶楼,着人赶紧去弄轿子。

      坐了一路船,早就累了。程栋撇撇嘴,“娘,您不是说外祖家连下人都是最有规矩的吗?怎么这点子小事还办不周全?”

      谢氏忙瞪了儿子一眼,“那也不是你能在外面浑说的!喝你的茶!”

      程宛却心里想着,所谓狗仗人势,他一个二管事,哪里敢这般行事?什么叫想不到?只不过不想麻烦罢了。她们说好听的是来走亲戚,其实就是寄人篱下。外祖父母对谢氏有对女儿的心疼与愧疚,而舅母们、表哥表姐们未必是这样的想法,所谓一表表千里,在她们眼里,谢氏和她就是来打秋风的亲戚。

      自己要拎得清这一点。外祖家肯接她们过来,又让栋哥儿来念家学,已经很不错了。亲戚就是亲戚,肯对她们好,那是情分。而若是世态炎凉,那也是寻常事。

      所以既不能不拿自己当外人,处处拿侯府正儿八经的少爷小姐待遇往自己身上比较。能花自己钱的,就不要指望着花别人的钱,毕竟吃人嘴短、手心朝上手短。

      再者,也不能过分卑微敏感,任由人欺负看轻。娘是正经嫁出去的侯府千金,娘有娘的自尊和骄傲。她们也不是一分钱没带,来白吃白喝的。

      这个本子看似简单,不像上两轮那么凶险,其实想在内宅里过好自己的日子,并不容易。早些在京城另寻个住处安顿下来,才是王道。

      所以钱是必须的。

      程宛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从程家带来的财产。

      坐了没多久,常四派去的人很快就弄来了轿子。

      “姑奶奶,表少爷、表姑娘,咱们走吧。”

      程宛往外一看,这回的轿子果然比刚才的那个宽敞多了,看起来也很讲究。

      “常四爷,慢走。”茶楼的伙计热情地打招呼,常四朝前头的谢氏三人努努嘴,摆摆手,伙计便知道常四是出来办事的,不是自己消遣的,于是知趣地闭上了嘴,乐呵呵地挥挥手。这些王府公侯大户人家的管事,拿着不低的月例银子,捞着油水,干得得力的,能在外面置办自己的小宅院。

      在府里低头当下人,走出府外昂着头当自己是半个老爷,又不是谢侯府的大管家,也就是个小管事的。这样的人,茶楼小伙计见多了,也不稀奇。

      那边常四刚出门,就进来几个衣着华贵的客人。

      小伙计眼前一亮,“苏公子。”

      “老地方。”

      “雅间给您留好了。”

      姓苏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气度却丝毫不输大人。身后还跟着一个戴帷帽的小姑娘。

      刚要上楼梯,少年的脚步停住了,弯下腰来捡起地上的一样东西。
      小姑娘好奇看去,“一方帕子?是刚才来这儿的人丢下的吧。”

      少年蹙眉,仔细端详帕子上的花样,盯着那针法左看右看,心里纳罕。这绣花的工艺,在京中见到过相似的,但又不完全一样。自己去江南采办时,倒是买到过。

      “哥哥。”小姑娘见自家哥哥一时出神,忍不住出言提醒。

      伙计眼尖,忙过来,“苏公子,这应当是刚刚坐在这儿,与您前后脚进门的那几位丢下的。”

      少年隐约想起刚刚在门口看到的三个轿子,宽敞又气派,恐是京中高门大户。

      “是谁家的人?”

      “是谢侯府上的。”

      “原来是谢家的。”少年喃喃自语,像是想到了什么,忽而一笑,将手帕递给妹妹,“云儿,你不是早就想结识谢家的那几个姑娘么,帕子你来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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