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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涴水初遇 ...

  •   咸亨二年,德高望重的圣神教教主梁冷烛于睡梦中猝然羽化,享年不详。
      玄门震撼,各家哭天抢地,纷纷前往鹊山吊唁。更有甚者,断发残面,只求以身相殉。
      鹊山一脉一片缟素,仲春三月,万物吐苏,嫩绿满目,却在萧萧匆忙来往行人脸上,肃杀落幕。
      圣神教谨遵梁老遗嘱,由年仅16岁的嫡传弟子薛洺疏接任继任教主,于灵前接掌教务。
      梁冷烛带领圣神教,扶危济困、救死扶伤、无为自然,崇尚一个‘德’字。他本人被奉为玄门第一德高望重之人,玄门中人尊称‘梁老’。
      灵堂设在圣神教总坛,前无古人的送灵规模,迎来送往,教众忙的脚不着地。
      不过半日,已经将鹊山打造的基本妥当,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把平日里本就被来往不断,登门拜访,踩踏地清晰的登山台阶磨得锃亮。
      呜呼哀嚎,悲恸大哭笼罩鹊山。

      薛洺疏毫无形象的趴在桌上,提不起半点兴趣,软糯的脸上甚至有些凉薄:“这些修士修的什么仙?怎道看不透生老病死四字?”
      “既然无法挣脱生死,便坦然接受轮回。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有甚好哭的?”
      他下巴杵在桌面,双手捂着耳朵,满脸不耐烦,好看的脸皱皱巴巴:“哭哭哭,有完没完?真这么伤心就下去陪他呗?假仁假义,恶心。”
      淳于烬比薛洺疏年长些,是个束发戴冠的翩翩俊俏公子。
      他与薛洺疏同为梁老嫡传弟子,入门较薛洺疏早,且悟性极高,少年结丹,弱冠元婴。
      文质彬彬,身材纤细,容貌俊秀,性情随和,与世无争,平日里多协助梁老打理教务。
      梁老赫然羽化,薛洺疏又是个甩手掌柜,只得他独自撑起圣神教中事,忙前忙后,十分周到。
      他一身黑白素衣,腰部系着麻布,拿下头上披着的麻,优雅地走进来,坐在薛洺疏一旁。
      给自己倒了杯茶,顾不得修养,一饮而尽,缓解了周身的疲惫。
      闭着眼睛按了按鼻梁,面若冠玉,却带着几分疲惫,又锤了锤自己的肩膀。
      说:“偷奸耍滑,就知道偷懒。”
      看薛洺疏哼哼唧唧,又戳了戳他的额头,说:“我知你一向把生死看淡,对师父十分敬重,并非凉薄之人。”
      叮嘱道:“这话在这儿说说也就罢了,要让外面那些不明就里的人听了,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
      看薛洺疏的反应就知道根本没听进去,他扶额,笑道:“这么多年了,也学不会半分庄重。”
      薛洺疏没好气地抱怨:“师父几个意思,明知道我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让我接掌什么教务?我可没兴趣。”
      他单手托腮,满脸嫌弃,好似天下玄门修士趋之若鹜、挤破脑袋想要攀附一二的圣神教,是天底下最大的烫手山芋。
      眼珠转转,满肚子坏水,看着淳于烬,带着微笑:“我一向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修为又低,都是阿烬你帮着师父打理教务,这会儿干嘛要奴役我?”
      他抱着双臂,身子往前挪动:“这破教主我可没兴趣,就给你好不好嘛……”
      他撒娇卖萌,嘟囔着嘴,借着自己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软软糯糯的扭着身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淳于烬。
      卖乖地拉着他的袖口,道:“你可是天底下最好的阿烬呢!”
      淳于烬好笑的捏捏他鼓囊的脸颊:“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修为又低,还挺自豪?”
      薛洺疏摸摸被捏红的脸,泛红的眼眶,黑眸深邃,写了可怜,巴巴地央求着淳于烬。
      “本来就是嘛,师父也这么说。”
      把淳于烬看的心脏漏跳一拍,空落落的,转而又快速跳动,快的就要跳出胸腔。
      即便朝夕相处十几年,被这张脸坑了无数次,淳于烬也差点没忍住,脱口而出答应。
      他拉了拉衣角,遮挡神色不自然的地方,清清嗓子,故作镇定:“咳咳,师父有令让你当教主,自然有他的打算,淳于自当遵从师命。”
      薛洺疏噘嘴,哼哼唧唧,哭唧唧的控诉,眼看着就要晶莹剔透的泪珠就要掉下来。
      咬着下唇:“阿烬,你变了,以前你事事都顺着我的……”
      娇柔可怜的模样完美的激发了淳于烬的保护欲,本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感情,此刻更加汹涌。
      他猛然站起身来,动作太大,袖口打翻了桌上茶杯,杯中剩下的半奁撒了满桌。
      顾不得茶水落在他从来都一丝不苟的衣裳上,连忙转身。
      “我,我去前面招呼客人。”
      落荒而逃。
      跑出好远,才逐渐慢下脚步,背靠在薛洺疏屋外水潭边的柳树树干,双手捂着跳的快要失律的心脏,远远的看着薛洺疏半掩的房门。
      脸色潮红,拉着宠溺的微笑:“还是这么爱使坏。”

      薛洺疏摸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这张脸还挺好用。”
      又侧颜看着虚掩的门,门外柳树下的影子一动不动,过了好久,才离开。
      他单手托腮,端了茶杯,小嘬一口:“经不起逗,一点都不好玩。”
      灵堂前忙的热火朝天,名义上的教主薛洺疏避而不见,众人都当他年少失怙,伤心过度,并不苛责。
      实际上的薛洺疏丝毫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在华不注山巅无所事事,闲散的东游西逛,无聊的拿着鱼竿,往后山涴水垂钓去了。
      …………………

      上清派行止居士司马承祯与梁老神交已久,骤闻噩耗,也无法超脱生死的羁绊。
      自然而然的,从不应酬的司马承祯亲自带着唯一的嫡传弟子莫怀章,率领上清派的一众修士,登门吊唁。
      司马承祯在灵前敬香,碰到凤阁鸾台宗的白蔹子一脸哀伤的带着弟子前来。
      老友相聚,一时打开了话茬,叙旧怀旧,絮絮叨叨,看起来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莫怀章识趣的与江浸月等人离开,各自带着门下弟子去往客房,留下司马承祯与白蔹子叙话。
      等安顿打理好,莫怀章百无聊奈的在圣神教闲逛。从来不好热闹的他避开人流,有目的性地往华不注后山去了。

      鹊山侧峰华不注,平地突起,景色壮美。
      单椒秀泽,不连丘陵以自高;虎牙桀立,孤峰特拔以刺天。
      青崖翠发,望同点黛。
      围绕着华不注的涴水又被称为“鹊山湖”,远远望去,华不注像在水中含苞欲放的一支荷花骨朵。
      莫怀章闲适地顺着涴水,逆流而上,看泉水叮咚,清可见底,水中藻荇交错。
      水流平缓处,积攒了不大不小的水塘,小荷才吐芽。
      放眼望去,翠峦叠嶂,他诗兴大发:“兹山何峻拔,绿翠如芙蓉。”
      涴水边斜倚的大柳树,树干粗壮,怕是三五个人都抱不过来,也不知在这里多少年岁。
      棕黑粗粝的树干写着岁月的痕迹,柳枝吐出嫩翠,长长的柳枝在水流中起起伏伏,几朵柳絮随风飘舞。
      银腰衣靛,温文尔雅,容貌出众的莫怀章有着与年岁不相符的成熟稳重。但也抵不过年少,终究带了几分少年稚嫩。
      长身玉立,于树下站立了。
      孑然一身。

      华不注的翠竹终年常青,涴水岸边的空地上,少年手握一条细竹竿。
      挽着精彩的剑花,平地而起,御风而下,把地上的尘土激起一圈圈涟漪。
      似乎又有一点嫌弃,悬空俯冲,借着剑气,将尘埃驱逐干净。

      玉带白衣,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意气风发,剑气盎然。

      薛洺疏察觉了陌生人,收起手中比他还高出一倍的竹竿,握着杵在地上,擦擦额角的汗水,挽着袖子走过来。
      可怜可爱又稚嫩的脸上挂着笑容,在三月的春日暖阳下,骄矜明媚。
      那是莫怀章在吃人的皇宫里从未见过的,毫无心防,由内而发的天真。

      笑道:“怀章公子亲临圣神教,可谓蓬荜生辉。”

      莫怀章拱手做礼,有些疑惑地问:“小公子是哪家的?怎么知道我的名讳?”
      薛洺疏单手叉腰,冲莫怀章身后抬抬下巴:“华不注平时甚少有人上来。”
      又说:“大约是怀章公子走错了路,才误入此处。”
      薛洺疏并未正面回答莫怀章的问题,转而摩挲着下巴,围着莫怀章走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不住地点头。

      微风凌乱了莫怀章靛银双色的发带,顺着几缕青丝,停在身前,挽留了几朵柳絮。

      薛洺疏这个终极颜控明显对莫怀章的模样十分满意,逗弄的心思忍不住的攀爬起来。
      “都说怀章公子惊才绝艳,一朵炽凤羽雍容华贵,乃是盛开在人间的牡丹太子。”
      他犹如出入妓馆的老白相,念叨着和精致的模样十分不相符的下流,竟然自来熟的上下其手。
      “瞅瞅这身段,这腰肢,这腹肌,这翘臀,哎哟哟……生气起来都这么好看。这姿色,别说城里的花魁了,任是谁都比不上。果然是当之不愧的玄门第一,绝美的高岭之花!”
      他一面品评,一面竖起大拇指,饶有兴味。
      “混账!”
      莫怀章乃是金尊玉贵李唐二皇子,自小众星捧月,走到哪儿都是礼遇有加,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竟然将他与下九流的花魁做比较!
      自来优雅高贵,涵养极佳的莫怀章到底也不过是个少年。
      即便为了讨好母亲,装出一副少年老成的稳重模样,骨子里深处,依旧是好斗张扬的少年郎。
      薛洺疏见他生气,调戏之心更盛,瞅着他青丝上洁白的柳絮,嬉皮笑脸:“啧啧啧,古有沉鱼落雁,今有柳絮掩面。”
      稍做挑拨,莫怀章竟然一反常态,再没有那份稳重优雅贵气。此刻怒火中烧,藤蔓破土而出,毫不客气的要教训眼前这个口不择言的混账。
      薛洺疏身材轻盈,动作矫健,轻而易举的躲开了藤蔓。
      踩着藤蔓,就像是在玩耍。
      “哪儿有你这样的,来别人家做客,还动起手欺负人了。”
      精致的脸上,略带不满,恶人先告状。
      莫怀章气急攻心,把那些金科玉律的修养都忘到了九霄云外,一边运作灵力操作藤蔓,一边叫嚷:“韶华!”
      展翅高飞的鹞鹰听着主人的召唤,快速俯冲,与地面的藤蔓形成对冲,两下夹击。
      薛洺疏不急不慢的一跃而起,粉色的刺猬草灯从怀里钻出,腾空飞起,细小的爪子力气极大。
      一脚把韶华踢飞,又跳起来,踩着藤蔓,翻身骑在韶华背上。
      韶华高傲,连司马承祯都不得靠近,哪里能被草灯驾驭?
      扶摇直上,俯冲翻滚,不断变换姿势,想要把草灯摔下去。
      可草灯眼神坚定,带着精光,拉着韶华的羽毛,玩的不亦乐乎。

      薛洺疏躲开藤蔓,跳到莫怀章跟前,凑在他面前。
      放大的脸庞格外的软糯可人,双手扯着嘴角,吐着舌头,两个眼珠往两边看,做着鬼脸,扭来扭去,毫无形象,气人至极。
      摇头晃脑地挑衅:“来呀,你打不着哈哈哈哈!”
      说着,竟然出手在莫怀章的脸上一摸,无耻至极、轻佻下流的说:“哎呀,美人的皮肤好嫩!”
      莫怀章气急,谩骂:“无耻之徒!”
      手中的藤蔓削铁如泥,追着薛洺疏要砍。
      薛洺疏见他把手中本应该柔软的藤蔓驾驭地笔直,隔得老远的剑气削下了柳叶,落叶碰到平平无奇的藤蔓,震地粉碎。
      当即抱头鼠窜,撒腿就跑:“妈耶,你手里那玩意儿看起来不好玩儿,要死要死要死……”
      “站住,有本事别跑!”
      “废话,又打不过,傻瓜才不跑!看美人长的这么聪明,怎么说话不过脑子?略略略……”
      你追我赶,倒是给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华不注增添了几分人气。
      莫怀章心中对薛洺疏印象极差,打鼓:这就是薛洺疏,传说中有利于李唐皇室的炉鼎。可他这般下流不堪,竟是个无耻之徒,当真能利于皇室?

      这一年
      二人初遇
      此时的莫怀章年方十六,银腰衣靛,年少气盛,建功立业,踌躇满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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