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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苍溪篇完 ...

  •   在仙山白鹿间深处的宫殿恢弘大气,活脱脱的是缩小版的大明宫。四月的日头温暖和煦,没有昨日的乌云盖顶,直插云霄的高峰日光下夺人眼球,成片的牡丹在微风中摇曳,纯白的花瓣带着光晕,与日光交相辉映。
      织颜被琉璃盏吸收了大半灵力,昏睡不醒;随着琉璃盏破碎,脱离了蛊惑的青雀醒来,听薛洺疏说起织颜为了她被抽了灵力,愧疚万分,跪在雕花床的脚踏上,痴痴地守在织颜身边,泫然欲泣。
      莫怀章拍拍轮椅上薛洺疏的手,示意他一起出去。
      轮椅走到偏厅,昏暗的长明灯,灯火熹微,藏在浅灰色薄纱珠帘后面,若隐若现。
      莫怀章直觉那东西邪乎得很,眉头微蹙,薛洺疏会意的推着他过去,停在长明灯跟前。
      那长明灯在一盏莲花灯盏中心,仿佛是花蕊一般慢慢燃烧,灯芯已经见底,发黑的灯油也要干涸,灯火扑腾扑腾的正在艰难的燃烧。
      长明灯供奉的,是一块灵牌,用小篆书写了“大唐故昭容上官氏”,灵位两侧的白瓷瓶里分别是三朵绽放的炽凤羽,灵前还有一只发钗。
      看那花色,大约是灵位主人生前常用之物,不过却极其干净,锃亮的金色反射着熹微的灯火,恍如昨日。
      “这长明灯是当日‘百妖先生’所赠,说是以此灯盏,燃神祇宫供奉灯油,可助昭容重生。”
      卿儿从帘子后面出来,神色凄凉,她拿着剪子剪掉了长明灯的灯芯,看着灯火燃尽,漆黑的烟雾逐渐消失,失笑:“如今看来,全都是那姓丘的诡计,只为了借着送灯油的机会,来白鹿间打探公主是否中计。”
      她放下剪刀,礼数周全的施礼:“卿儿见过太子。”
      莫怀章抬手免礼,道:“故人相见,不必多礼,况且我早已经不是太子。”
      卿儿只说:“在卿儿心里,章怀太子永远都是章怀太子。”
      她跪下,言辞恳切道:“卿儿自小在公主身旁伺候,虽说是侍女,但承蒙公主知遇之恩,卿儿铭感于心。公主与太子感情深厚,卿儿恳请太子让卿儿侍奉左右!”
      莫怀章颔首,说:“本有此意,又怕你一心想为太平守着白鹿间。”
      卿儿大喜,抬头看着莫怀章,神色坚定的说:“白鹿间只为宛委山而在,如今宛委不在,白鹿何存?”
      莫怀章了然,当日婉儿去宛委山是为了在白鹿间出家的太平;而后太平守着白鹿间,也只为了能遥遥一眺婉儿曾经所在的宛委山。如今潇湘水断,宛委山倾,古人不在,白鹿间也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他示意卿儿起来,说:“那两位仙子说起来也算是婉儿的后辈,此番能活下来已属不易,稍加照料。”
      卿儿点头,便往内间去了。

      偏厅只剩下莫怀章和薛洺疏,针落可闻。
      ‘按理说重生后的我忘记了所有事,与他在华不注的结界里是初见,他不会知道我的来历。做戏做全套,少不得解释一番。只是他为何会将他是半妖这个他守了几十年的秘密告诉我?难不成我露出了什么破绽?’
      莫怀章心里不断的盘算:‘百妖不能透露交易的细节,昨夜也不知道他与百妖说了什么。不过就算昨夜他问百妖我是否与她交易,得到的结果只能是交易与否,也不能知道其他,这事儿我倒是已经料想到。’
      ‘但是他突然地转变,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难不成是觉得我坠入情网的还不够快,要加大砝码?越是这样坦诚,越是能让人信服,让人快速情根深种,毕竟我如今这幅身子怕是也撑不到细水长流了。’
      他背对着一只闷不吭声默默吃瓜的薛洺疏,嘴角勾起浅笑:“我本是则天大圣皇后第二子,李贤,但与母亲自来生疏,倒是与婉儿、太平青梅竹马,关系亲厚。”
      “只因我忤逆犯上,违背母亲,名义上被丘神绩矫诏杀害,死后追封章怀太子,背地里实则追随师傅在梁山上避世修行。”
      他顿了顿,继续说:“唐隆政变时,太平因故未到现场,导致李三郎借故将婉儿斩于马前,直接与太平撕破脸,等我到的时候,只看到婉儿冰冷的陵墓。”
      他神色哀伤,叹了口气:“不过二三年,李三郎登基,太平自缢府中。我趁机潜入,将她救出,此后她便独居白鹿间,不见任何人。”
      他哀婉的摇头:“若早知道她为了婉儿做了这些错事,我……我本可以劝阻,本可以救下死去的三千女子,本可以让婉儿和她魂归黄泉……”
      薛洺疏不知何时蹲在他身旁,握着他的手,看着他周身的懊悔,灼热的眼泪落在他的手背,心里很不是滋味:是的,若不是你在大兴镇守着我,和百妖交易,害得自己泥菩萨难自保,你确确实实是可以将她们救下来的。
      柔声细语的劝说:“你叫莫怀章,意为章怀莫,你不是章怀太子,别给自己揽下肩负苍生的使命。”
      章怀太子之所以与武后生疏,是传言说章怀太子李贤根本不是武后所生,而是高宗背着武后与她的姊妹韩国夫人偷情所生,自然不受待见。
      他豁然开朗:怪不得在‘不知归处’中看到你的记忆时觉得那样的违和。那位端庄美貌,与太平几分相似的妇人便是你的母亲武后。
      可是她对你却是那样的疏远,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充满了算计,以幼小的你对母爱的渴望为筹码,将你拿捏的死死的。让你一步一步,心甘情愿的踏入她编织的陷阱,掏心掏肺的为她涉险。
      想到这里,更加心疼眼前人了,握紧了他的手,娇嗔道:“赵道生是谁?”
      莫怀章有些懵,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人,灵力成像透过蚕丝面具,面具下的薛洺疏软糯的脸上,嘟囔着嘴,撒娇的看着他。
      继续质问:“坊间都说是你为了你的男宠赵道生违逆武后,才招来杀生之祸。你就说说,你的白月光除了上官婉儿还有谁?”
      莫怀章低着头与他四目相对,一言不发。
      薛洺疏恍然大悟的瞪大双眼,指着自己,问:“难不成小黄本写的都是真的,我前世就是赵道生?”
      莫怀章嘴角抽搐,心道:阎卿这把舆论往皇家秘事上推波助澜的功夫到底是跟谁学的?虽然说效果确实立竿见影,但是……
      他想起当日自己苦于应对公族求亲,在某人知道自己心里装着薛洺疏的第二日。
      整个长安城就都知道自己是断袖,召集府中的侍妾只为围炉夜话,彻夜讨论闺房秘术‘如何留住一个名叫赵道生的男人’,从此再也没有王族公卿上门求亲的事。
      心里一阵汗颜:哥,你可真皮!
      他正要开口,薛洺疏自顾自地认同的点点头,热忱的盯着他,捧着他的双手在心口,发誓一般的说:“你等了我这么多年,这一辈子换我守着你!”
      薛洺疏记得自己重生前的事,当然不会真的相信小黄文上写的脸红心跳的野史,不过是为了活络气氛,让莫怀章从悲伤中抽离罢了。
      他拉了拉自己头上那根鹅黄色银丝竹叶的发带,说:“你看,互换了聘礼,按照《唐律疏议》我们已经定亲了,不能反悔!”
      莫怀章被他一阵操作弄得傻了眼,心道:预设的剧情不应该是这样,他不应该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才对?为何近日的行为如此让人摸不着头脑,似乎有些热情亲密过头了?
      难不成因为那一夜上出了感情?可笑,曾经在昭陵玄宫那般的缱绻欢爱、百转柔肠,转身你貌似倾心于我,依旧是百般试探。
      那夜我腿脚不便,玉蕤徒增时,你单纯的将我充当玉势,毫无技巧,更谈不上欢好,反而食髓知味,上出感情?难不成你们妖族对玉势情有独钟?
      他试图从抽出薛洺疏紧握的手,薛洺疏有所察觉,反而握得更紧了,警惕地问:“干什么?”
      莫怀章说:“先生近日与黄泉中大相径庭,行为举止实在是匪夷所思,莫不是被夺舍了?”
      薛洺疏嘴角的笑意僵硬在脸上,尴尬了几秒,正色道:“在黄泉时是脂油蒙了心,如今已然幡然醒悟,莫不成,明哥……明哥嫌弃我了吗?”
      说着,一副委委屈屈的小媳妇儿模样,可怜甚了。
      莫怀章顺着他的话说:“若是那一夜,先生不必放在心里,虽说是先生强迫我在先,到底都是男人,谈不上负不负责任的话……”
      话还未说完,薛洺疏噘着嘴,要哭不哭的红了眼,戚戚然道:“明哥要始乱终弃吗?明哥想不负责任吗?人家,人家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给你了,连真身都给你看了……”
      柔柔弱弱的话说的莫怀章太阳穴突突直跳,好一会儿,才说:“算了,你喜欢就好。”
      薛洺疏这才一展笑颜,又懵懂的歪了歪头,询问:“赵道生真的是我?”
      莫怀章想了想,心道:按照哥哥的逻辑,不过是胡诌了一个‘赵道生’的名字,为的是帮我解围,也不会将祸水真的引到薛洺疏身上。
      迟迟才开口,说:“大概可能约莫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你。”
      薛洺疏挑挑眉:撒谎敷衍我。
      也不拆穿,起身将供桌上的长明灯拿开,扔到一旁,说:“这丘神绩忒不是人,当初矫诏害了你,如今还来害你身边的人,怎么就如此阴魂不散?”
      他转身看着轮椅上的莫怀章,有些不解问:“他做这些事意欲何为?”
      莫怀章虽不明薛洺疏的意图,倒也并不隐瞒,说:“丘神绩本就是蝇营狗苟、长袖善舞之人,在母亲跟前备受重用;母亲去后也能历经几朝,如今李三郎即位,当然不会放过在他跟前露脸的机会。”
      他脸上写着厌恶,说:“你不是说琉璃盏孕育出来的东西是妖族喜好之物吗?想必是想利用苍溪的三千女子与妖族做交易,获得什么好处,好做投名状献给三郎,以图荣华富贵罢了。”
      薛洺疏点头,问:“他怎么与神祗宫有了勾结?”
      莫怀章解释说:“以獬豸为标志的,代表公平的神祗宫本就是他在母亲的授意下设立,旨在为皇家寻觅长生之法,自然以他马首是瞻。如今虽然母亲不在,他修为高深,继续效力皇家,自然要为李三郎铲除异己、斩尽杀绝。”
      薛洺疏心下明了:得到我这个炉鼎可以就地飞升,可不就是长生不老!一直以来只知道在背后对我这只炙手可热的炉鼎推波助澜的肯定少不了神祈宫,只是不想原来还有这般因缘。
      他轻蔑的笑着:“这丘神绩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次算是与我结了深仇大恨了!”
      嘴角带着狠厉,眼角杀气尽显,心中冷哼:害了明哥,害了我,如今与哥哥勾结起来,连明哥身边的人也不放过!新仇旧恨,迟早得算得一清二楚!
      他摩挲着下巴,略做思忖,摇头说:“只是这事不能从我们的嘴里说出来。”
      以免惹火烧身。
      他本就想置身事外,没道理自己卷进漩涡里,即便如今炉鼎和兽人之事转移了众人的视线,但也没必要以身犯险。
      眼前的莫怀章脸色苍白,形容纤细,易碎的让他心疼:这一世不仅要逆转炉鼎之说,解决神祗宫,与哥哥算清总账。最重要的,还是得寻觅到法子,让你好好活下来。
      只是……连涸泽都离我而去,怕是妖族叛变者众多。但涸泽不是见风使舵之人,其他妖族也就罢了,对于他,必定问清楚缘由!
      他远远看着在内室的卿儿的身影,计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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