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她谁都不爱》红烧雀

2、第二章

　　好不容易白珏终于收住了泪，下半晌被温夫人哄得小睡了一回，再醒时一睁眼，就见温夫人还在床边守着她。

　　看到母亲慈爱的眼神，白珏心里涌起一阵熨帖的暖意，心想这次那机器总算是好心了一回，再没将她投生成一个父母双亡、无权无势的弱女子了，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的扳回一城。

　　于是她学着记忆中小姑娘的样子，讨好地朝她母亲软软地笑了一笑。

　　温夫人见女儿那怯生生的一笑，却几乎又要淌下泪来，看把她这个女儿磋磨的，几时她温敏的女儿也要这般可怜了！

　　于是摸了摸她的额头，温柔地为她拂开了脸颊边的发丝，这才笑道：“小睡猫，这会子都要吃晚膳了，总算醒了。”说罢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鼻尖。

　　白珏被母亲这样一触摸，既觉得陌生，又觉得心中像是羽毛搔过了一般，又痒又舒坦。

　　于是她眼神亮晶晶地望着母亲，笑嘻嘻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惹得温夫人也是笑了起来，又揉了揉她脑袋，这才道：“你父亲等会也是要来的，他呆一会子就走，你别气他。”

　　白珏听有人要来，心里第一时就不太高兴，脸上便带了出来，温夫人眼见她神色转淡，心里知道女儿定是埋怨上了，便又叹道：“他是你爹爹，你受了伤，他如何不心疼呢？只是朝中有些牵扯，也不好在面子上太过，所以才叫金家上了门，不过，他们赔他们的礼，我们不受着，也叫人挑不出错来。”

　　白珏听了她的话，心里却也在想，如今她才醒，身份情况也还没摸清，确实也没甚必要与衣食父母对着干，于是也没说应不应，只笑着顺着温夫人的力道坐起了身。

　　温夫人拿鹅黄缠枝的靠枕垫在她背后，扶着女儿半靠在榻上，秦嬷嬷端了碗清粥过来，她便拿过，亲手端着，用勺子舀了舀，吹散了热气，递到了白珏嘴边。

　　白珏看着母亲，乖巧地张嘴咽下了一口。

　　清粥入口，许久未进米水，第一口其实很难入喉，白珏勉强咽了下去，粥滚入了胃中，过了片刻才觉着有几分温温热热的感觉从腹内传入四肢百骸。

　　身上也渐渐有了些力气。

　　白珏一边吃，一边朝温夫人笑，温夫人又接连喂了几口才停下。

　　这边粥碗才刚刚放下，此时门口的帘子突然被掀开，白珏和温夫人都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朝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身长体貌偏瘦，脸上还蓄着长髯，肤色却很白，颇有一副文将的意思。

　　白珏还未醒过神认出是谁，“哐珰”一声温夫人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瓷勺，秦嬷嬷立刻双手捧着檀木盘子，深深低着头退了出去。

　　“你来了。”房里没了他人，温夫人才淡淡开口。

　　那长髯文士捋了捋胡须，走上前来，拍了拍温夫人的肩膀，探头朝榻上半靠着的白珏看来。

　　看着两人互动，料想这人应是此身的亲生父亲，白银川。白珏想了片刻，终于从脑海中拎出关于面前这人的记忆。

　　不过脑海中原身与生父也并没有许多亲近，白珏也拿不准如何应对，因也只默默地瞅着他，并不先开口。

　　“可好些了？”做父亲的也好似有些生疏，站在那儿拧着眉看了片刻，蓦地从袖子里伸出了一只手探了探白珏的额头。

　　白珏被这突然的举动弄得有些懵，她还来不及反应，身子已经往后缩了一缩，两只手拉着身上的薄衾，往上拉了一拉，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睁得圆溜的眼睛。

　　温夫人看女儿那可怜巴巴的眼睛，再也忍不住，伸手拍掉了丈夫的手，道：“粗手粗脚！”

　　白银川被打得手一缩，也不敢还嘴，咳嗽了一声，又摸了摸胡子，道：“好了便好，你这几日伤了，你母亲也跟着熬，好几日都没闭过眼。”

　　温夫人一听，瞪他道：“叫你多嘴！女儿才刚醒，说这些有的没的做甚么。”一边说她眼眶却微微红了，扭过脸悄悄拿帕子揩了揩。

　　白珏看着看着，鼻子蓦地酸了。

　　“呜呜呜……爹，娘——”她扑过来，在温夫人怀里大哭。

　　“呜呜呜……”

　　“莫哭，莫哭……”温夫人轻轻拍她的背。

　　白银川也搂住妻儿，摸了摸女儿的头顶，叹道：“儿是娘的命，乖儿啊，爹不是怪你，你伤了我们也不好过，唉……”

　　“爹只是嘱咐，往后多加小心……”

　　白珏俯在温夫人怀里哭，此时虽是哭声一片，但却也正是一副父慈子孝暖融融的场景，却不想，偏偏白珏耳朵里飘来了‘往后多加小心’几个字。

　　她一怔，啜泣声停了一刻。

　　什么叫‘多加小心’？她白珏以往哪里没有多加小心？

　　如何不去怪那几个杀人犯，却偏偏来叫她小心？

　　她埋在温夫人怀里，眼神陡然变得怨恨，心中顿时觉得冰冷可笑，男人啊，永远只会同情男人吧，纵然她此身是白银川的亲生女儿，他也只会在出事后，嘱咐一句‘多加小心’。

　　小心什么？小心不要被害吗？

　　他这个样子，与温夫人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白银川见女儿哭声止住了，还以为是听进去了，还甚是欣慰地摸了摸胡子。

　　温夫人却也听见了‘多小心’几个字，虽没见到女儿脸色，但看她身形一僵，便是知道这句话算是惹了怒了，因也淡了神色，不动声色地拂开了白银川放在自己肩上的手。

　　白银川捏着胡子，丝毫不知道母女俩心里的计较，自己个儿眉目舒展，面上带笑，还自觉得今日女儿醒了，又听进了自己的训，真乃喜事一桩。

　　此夜谈话已过，白珏这几日都只在房内养病，那机器此次将她投过来，只在最开始说了几句话外，一律再没出声，不过好在，她这个身体里的原身似乎是将将死去，脑中还残留不少记忆，倒省了她许多麻烦。

　　她窝在屋内一一梳理，觉得这辈子的身份真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这辈子不仅仅是父母俱全，而且还是金樽玉贵、掌上明珠。她生父白银川承袭平定候爵位，如今是这国公府的掌家人，而她母亲也是出身非凡，是先帝御封的县主，才能有底气在只生了白珏这么一个女儿的情形下，叫白侯爷不敢纳小。

　　她在心里默默想着，对生父的敌意慢慢淡了些。

　　老国公前年已经去了，如今国公府内人口简单，只有一个老太君并白珏一家三口，白珏另有两位叔叔，不过都在外任，已是成了家，想来一时间也不会回来。

　　那这府里，她白珏可谓真真是横着走也不怵了。

　　白珏捏着背角，慢慢勾起了唇。

　　男人……男人……

　　那机器叫她作为‘家具’和‘衣服’过好一个女人摆设般的一生。

　　上辈子，她好好的听话，认认真真的过自己的日子，从不惹事生非，更没有水性杨花，却看她得了什么下场。

　　这辈子，既然给她这幅好牌，那就休要怪她狠心！

　　她的眼神变得狠戾。

　　又过了几日，大夫来换过了几回药，温夫人见她身子骨越发好转，便嘱咐房内的小丫鬟们带着她多多走动。

　　这天，天气却也正好，无风又晴朗，温夫人陪她吃了早膳，就赶了她去园子里散心。

　　白珏上辈子被人刺死，如今很是不喜有人在背后跟着，这几日除了温夫人，她都不许别人近身的，但今日温夫人不放心，偏偏叫丫鬟仆妇跟了一大堆。

　　她只好板着一张脸，独自一个人在前面走得飞快，将后面几个丫鬟甩在身后远远的。

　　白府家大业大，整个府邸假山流水、雕梁画栋，无处不精，无处不美，从前院入了垂花门，过了两旁的抄手游廊，中间是种满荷花的穿堂，再过了穿堂，便是花园子。

　　她们女眷的内院就与花园子挨着。

　　白珏从后院的内室出来，直冲冲往前走，也不管路，更厌烦看花，因此一直走过了两道仪门，憋着一股恼气到处横冲直撞。

　　丫鬟婆子们不敢拦她，前儿个大小姐受伤，府里已是整顿了一番，下人们各个都是噤若寒蝉，再者整个白府也就她一个正经小主子，自己家里，甭管什么前院后院，可不都是她的么。

　　因此只在后面缀着，却不想就这么一缀着，便出了事。

　　前院里，一个外买来小厮最近得了老爷青眼，看他生得十分气度，人又十分有胆识，怜惜损了他人才，便叫他提了长随，跟着在书房伺候，勉强算作半个弟子。

　　那弟子名叫裴峥，此时正沉着眉眼，思索什么事端，往垂花门里走着。

　　这边白珏过了抄手游廊，看见前面一方影壁，便准备绕过影壁往外去。

　　那厢裴峥也入了垂花门，要绕过影壁往里去，一时不巧，两下正正将要撞个当面。

　　正值此时，两人还没撞上，白珏的身体却已经提前感受到有人接近，寒毛一竖，立刻惊叫着往后一缩。

　　“啊！”脚下一踉跄，她往后仰倒，摔在了地上。

　　裴峥微微张大了眼睛，面带惊讶，刚想要伸手去扶，却又觉得不妥，收回了手。

　　而那边跟着的丫鬟婆子立马呼啦啦围了上来，手忙脚乱地扶起白珏。

　　白珏却甩开了她们的手，并不让她们碰，然后拧着眉看向撞上她的人。

　　就见到入目一个少年，生得十分清隽，不过穿着一件麻布青袍，但就是看起来自有一番沉静风骨，肩宽身细，腰背笔直，下颌线条俊秀异常，嘴唇微抿，鼻梁高挺。

　　眼睛……他的一双眼睛生得黑沉沉。

　　像极了姜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