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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死了 ...

  •   白绫幡动。

      一阵穿堂风,阴阴地掠过。
      原莺没由来地后颈发凉,举起二维码的那只手,也心虚地垂了下去。

      在灵堂好像不太好。

      原莺嘟囔:“算了。”

      手机屏幕已经熄黑,她低头,想把二维码撤回去。

      头顶浮起喑哑的一声。

      “你真的失忆了?”

      他的语气认真,听不出是在玩笑。甚至,还略俯下身,离她近了一点。

      身上,是药水的味道。

      清淡、苦涩。
      压住了灵堂里缭绕的,香火的烟气。

      原莺呆呆地注视他。

      半晌,才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单音节。

      “啊。”

      “什么时候的事?”

      他又朝原莺走近了两步。

      于是,她要彻底仰起脑袋,才能费劲地去探看他的神情。
      黑色的镜片底下,目光沉寂,枯水无波。

      原莺:“……”

      他不会是认真的吧。

      但是。
      这么扯的话谁又会当真啊?!

      “前不久的事,”原莺选择继续编——毕竟,浪费别人感情多不好。她小声怯怯,“就是走在路上,突然有辆车撞过来。还好有护栏缓冲,只是蹭了一下。”

      他不知想到什么,眉心立现一道褶痕:“那……”

      这时,身后的门遽然被推开。

      “喂,你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一束日光,明亮又不识趣地,挤进他们中间。

      紧跟着,一张睡眠不足的脸,顶着一头乱毛,从门外探究地望来。
      与原莺好奇的目光撞在一处。

      两个人俱是一愣。

      “原莺?”

      “学长!”

      原莺顿时高兴地朝他挥手。

      “你怎么在这?”

      陈秋缄是高她四届的学长。
      他们在新生交流会上才认识。可其实,原莺仰慕他很久了。

      才毕业,就因为独立给德国微雕艺术家Egon Von Kasier策划过两次展览,在业内名声大噪。

      那可是她男神的展!

      “我……和朋友一起来的,”陈秋缄瞟了贺知宴一眼——也不知道,他们小两口通过气没有?他暂且模糊过称呼,上下打量原莺的装扮,装得不明白,“你呢?”

      原莺捏了捏丧服:“兼职。”

      她没讲未婚夫的事,贺家不允许声张。

      “还挺别致。”陈秋缄顺嘴。目光,转到供桌上的遗照,有点想笑。他努力移开注意力,试探性问:“你们俩认识?”

      刚骗完人,原莺心虚地盯脚尖。

      “不认识。”

      贺知宴却转过头。

      慢条斯理地问:“她出了车祸?”

      即便,有一层暗色的镜片阻隔,那一道锋锐的目光,还是不折中地劈在了陈秋缄的身上。

      他一个激灵:“没有吧!什么时候的事?”

      原莺悄悄移开视线,装死。

      陈秋缄点名:“学妹?”

      原莺捂脸。
      好片刻,才掀开半面儿。朝陈秋缄皱起小脸,使劲做口型。
      气声:“我骗他的。”

      话音刚落。
      原莺感觉身前空气都一静。

      他显然也听见了。

      原莺两只手横比在额头,朝他不好意思地鼓了一下脸。
      “对不起嘛。”

      谁知道这么好骗。

      身前的气压越来越低。
      实在怕挨打。她脑袋一缩,小跑到陈秋缄身边。

      “学长,上次拜托你的事怎么样了?”

      原莺转移话题。

      “就是我的毕设——”

      陈秋缄接道:“Egon的专访?”

      “对!”她眼睛一亮,“你问了他吗?”

      原莺在准备毕业作品。

      其实,项目已经临近尾声。但是,一场微雕艺术专展,没有关于作者的任何心得、纪事,总显得内容空泛。

      教授也这样点评过。

      原莺当然知道。

      偏偏,Egon从没有公开露面过。
      来历身份都不知晓,更遑论,要查作品的创作心路。

      原莺只好向陈秋缄求助。

      “问——是问了,”陈秋缄拔高音调,余光直往贺知宴那儿飘。这位爷,自刚才原莺坦白从宽开始,就背过身,一言不发。不是,搁自己遗像面前思考什么人生呢?他腹诽,去回原莺的话:“暂时还没有回复。”

      “问了就好。”

      原莺弯起眼笑。

      “学长,你晚上有空吗?”

      “什么事?”

      “答谢你,请你吃饭。”她双手合十,“再顺便和我讲一讲与他合作的事情,好不好?”

      “好……”陈秋缄刚要应下。对面,贺知宴略偏首。不置一词,但他顿时意会。
      一哽,“好像不行。”

      原莺问:“为什么?”

      “不方便。”他干笑两声,“你知道的,艺术家不成文的规矩,多了去了。”

      她不知想到什么,叹气一声。

      拍拍学长肩膀以示同情:“理解。我们哭丧这一行,忌讳也很多。”

      陈秋缄语塞:“……这好像不是一个含义。”

      “不重要。”她揉了揉膝盖,“说起来,你怎么在这里——你认识他吗?”

      原莺贴心地指了指遗照。

      也指到了遗照前的本人。

      贺知宴闻声回头。

      脸微侧。骨节分明的手,搭半截在风衣口袋里,像时尚画报的定格。

      头顶一个巨大的“奠”字。

      场面太过诡异。陈秋缄的表情有点破碎:“你……”

      “哎呀,你快过来。”原莺接上他的话,招招手:“在灵堂到处走动可不礼貌。你们上过香,就出去说话吧。”

      “你呢?”陈秋缄问。

      原莺拍拍胸脯:“我是工作人员。”

      “仅此而已?”

      “是呀。”原莺说:“我老板还在门口呢——不说了,我外面等你!”

      讲完,她突然急急推门走了。

      完全忘记管事还在的情况。

      刚才在灵堂闲聊,岂不是都被听见了——不敬,大不敬。
      这下完蛋了!

      原莺绞尽脑汁思索如何狡辩。

      木门,在身后心事重重地阖上。

      而里面,终于解放的陈秋缄无声大笑。他乐得直不起腰:
      “人压根不记得你了——什么一见钟情,什么爱得死去活来?”

      陈秋缄从前没少旁敲侧击过原莺的事。

      毕竟,贺知宴这人除了脸一无是处。

      脾气差还是其次。
      最要命的,是他养了一副坏水肚肠,又生来不是正人君子。嘴不饶人。生意场上,为了达成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典型反派形象。
      陈秋缄如是评价,说他早晚要被正义执行。

      贺知宴不置可否。

      瞧瞧。这种人怎么会有未婚妻?

      直到几年前,贺知宴知道原莺考进了上京大,在国外特意嘱托他照顾一二。那会儿,陈秋缄还以为他们感情多深,多嘴笑话了两句。说你这么记挂她,怎么也没见跟她煲煲电话,发发短信?

      他头也不抬,说我不喜欢她。

      陈秋缄倒吸气,说你不喜欢她还要跟人订婚,真当挽救被退婚的工具人啊?

      他说不全是。

      后面的话太匪夷所思,陈秋缄为了防止挤占大脑内存,只记了个大概。大意是原莺小时候对他一见钟情,爱得死去活来,所以他勉强满足她一下。

      ……你要不要看看人家几岁啊能脑补出这么多。

      槽多无口,陈秋缄憋了回去。

      现在原莺半句不提他——甚至,活人立她跟前,也没有相认。
      简直,每一秒都在打脸。

      陈秋缄笑得哆嗦。

      一手按进了还刚熄的火盆里。

      “——嗷!!”

      沉默两秒,他抱着手嚎起来。

      “怎么不笑了?”而面前,始作俑者轻描淡写地发问。

      刚踢过火盆的右鞋尖,正架在左脚前,不经心地碾过地砖间隔那一道缝隙。

      陈秋缄闭嘴了。

      清净下来。贺知宴环视四周一圈,扯了扯唇角:“走吧。”

      “就这么走了?”

      “没什么好看的。”他嗤一声,“贺知宵大概猜到我没有死,不敢声张,所以请的人都是雇来的。”

      贺知宵是他的——哥哥。长四岁。买通司机,偷了技术文件,还一车把他撞下山的主使。

      陈秋缄跟他走出灵堂。

      台阶上,原莺已经脱了白色的孝衣,坐着等待。耳朵里插着耳机,没有发现他们已经出来了。

      管事的中年人看了他们一眼。

      陈秋缄从口袋里取出一沓钱,递给他。两手交握,管事点头。
      “我会守口如瓶。”
      “最好。”

      两个人社会的交谈终于让原莺回过头。

      她摘下耳机:“你们好了?”

      原莺语气轻快。

      适才,还以为管事会问责她。没想到,他一句话没有多说,也不要再加班,直接结了工资给她。

      “好了。”陈秋缄走过来。

      原莺好奇心再一次作祟:“你们认识——里面的人呀?”
      “……朋友。”他看了看贺知宴。

      “他只有你们两个朋友吗?我看,都没有别人来吊唁。”

      “可能吧。”陈秋缄忍不住嘴贱,“他这种人,能有就不错了。”

      贺知宴若有所思地睨一眼。

      原莺眨眼:“他人很差吗?”

      她挺想再多了解一些关于他的事。

      譬如为什么和她订婚;譬如为什么留下一支铅笔——那天只打开缝瞄了一眼,就扔在了宿舍抽屉里。她还是决定回去仔细看看。万一,铅笔上刻了什么绝密信息呢!

      “当然了。他——”

      “他助长朋友不良习性。”贺知宴不咸不淡地接上。

      这下,不仅原莺好奇了。连陈秋缄也疑问:“什么?”

      贺知宴倚在墙边。语气散漫:
      “我记得,你五年前在科隆赌马输了三百万,是他给你结的吧?”

      原莺顿时吃惊:“学长,看你浓眉大眼的,还赌博呢。”

      ——靠!

      在这里等他?

      报复来得太快,债务又加三百万。陈秋缄一时没转过来,嘴直:“我早不碰了。再说,钱现在不正还着吗……”

      贺知宴的目光顷刻锋锐,警告似地睨来一眼。

      原莺疑惑:“正还着?”

      陈秋缄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怎么忘了,原莺还不知情?而看情况,贺知宴八成不打算知会她。
      此时说漏嘴。
      贺知宴这人回头算账,估计要把他发配到非洲工作。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就、就……”

      “学长,你好辛苦啊。”那边,原莺已经自顾自开口了。

      嗯?

      陈秋缄被说懵了。

      “怎么辛苦了?”他斟酌字词发问。

      “三百万的冥币,”原莺一脸怜悯地注视他,“要烧好几个月吧?”

      陈秋缄语塞一下:“啊。”

      话音一落。面前的小姑娘,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
      “滴滴代烧,一小时只需八十块!您的肺痨,由我们承担!”

      “……”陈秋缄的表情彻底龟裂:“……我谢谢你。”

      -

      大概是看够了他们吵闹。

      贺知宴说:“我走了。”

      “别走啊,”陈秋缄扯住他,“一起吃饭。”

      他眼神挑剔:“能吃什么?”

      “麻辣烫!”原莺高呼。

      贺知宴走到她前面去了。

      爱吃不吃。

      原莺心里哼了一句。拽拽陈秋缄:“学长,我们去。”

      “你就请学长吃路边摊?”陈秋缄瞪她。又计上心头,凑到她耳边:“这人,是Egon的助理。找个高档点的。”

      原莺大惊失色:“你怎么不早说?”

      她紧急小跑,终于在拐角追上了贺知宴。

      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你、您……你想吃什么?”

      称呼在她脑海里过了几番,还是打算当不知道。

      “不吃。”他淡声。

      “晚饭怎么可以不吃呢?”原莺诚恳,“伤胃、伤身。还是吃点吧。”

      贺知宴惜字如金:“不。”

      “中餐——”原莺看他脸色,“西餐?有一家百年老店,牛排意粉都是招牌——不想吃这些?还有沙拉和炖骨例汤,清淡味道好,最适合秋季……”

      原莺觉得自己格外像小太监。

      在微服私访、茶饭不思的皇帝跟前,焦头烂额地劝说陛下金贵之躯,多少还是用点吧。

      贺知宴思索地看了她一眼。

      在原莺疯狂眨眼,以传达真心的目光里。开了金口:
      “喝粥。”

      原莺高兴:“嗻!”

      “……”贺知宴眼睛微眯:“……?”

  • 作者有话要说:  贺总:真的永远不知道未婚妻脑子里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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