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雾》小披萨

5、晚雾

　　邱雾的视线在昏黄光线底下的剧本上停顿两秒，才意识到有些模糊。
　　抬手去擦眼睛，却摸到一手濡湿。
　　她有些惶然地抬起头，仓促地拿手背使劲蹭着眼眶，好像要把所有来路古怪的水分通通攫尽，让它们离开不该待的地方。

　　可今天真是奇怪。
　　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汹汹涌涌地，跟着心里那股酸懑劲儿一块迸出，发泄出来。
　　明明是好稀松平常的情景，好久远的事。
　　但是邱雾在这道坎摔倒留下的伤，似乎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愈合。反而被几行短短的文字，就轻易挑破得鲜血淋漓。

　　余光里，又暗又昧的昏嗳中，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给她一卷卫生纸。
　　搁在面前。邱雾平白觉得有些被他垂怜的感觉。

　　周时巍什么都不懂，他估计这会以为自己就是个爱哭的姑娘，看几行伤春悲秋的散文描述就会设身处地地代入——他根本不知道，这些写出来的东西，多么真。
　　思及此，她的眼泪掉的更凶，豆大的水珠从眼眶滑到下巴，带出一道蹭过唇角的泪痕。邱雾舔了一下，咸得发苦。

　　她没用周时巍递过来的纸，自己低头去包里摸出一包纸巾，蒙住脸，小声吸吸鼻子。

　　边上四人给她哭蒙了。
　　水龙头宋觅还没掉一点眼泪，怎么邱雾倒先哭上了。几个人对她的本的内容立刻充满了无限的好奇。

　　邱雾对视线很敏感，立刻挨个红着眼睛瞪了回去。眼睛转到周时巍身上的时候，更是凶得张牙舞爪。
　　“……”
　　平白被瞪的周时巍有些无辜。
　　但他也的确被邱雾一通梨花带雨给哭懵了。
　　记忆里，还是小姑娘的邱雾是个哭包。但上高中了，一般都是跟他吵架斗嘴，有时候发生活费前装乖才掉几滴虚假的眼泪，谈不上坚强，但至少要面子，死倔，怎么读个剧本还能哭。

　　想到店长朋友给他卖力安利剧本杀有多么了不起，多么牛逼的情形。周时巍觉着，好像确实有那么点所言不虚。

　　他盯着专心读本的邱雾，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吃完饭顺手拿的一颗薄荷糖，悄悄滑了过去。

　　-

　　邱雾翻到第八页。
　　讲到妹妹和哥哥闹矛盾，哥哥来服软，递给了她一块薄荷糖。

　　邱雾嘴巴一瘪。
　　她和周时巍高中那三年真是没少吵架，小到浴室头发没拣，大到男孩子写情书被他发现勒令她不许早恋。
　　两个人脾气都臭，激烈起来，互相攻击得毫不含糊。只是周时巍段位比较高，冷嘲热讽，文学比喻到古文引用，往往杀得她片甲不留。邱雾一输，就跟他冷战。
　　什么不吃饭，不理人，通通用过，结果总是卒于周时巍手里一沓生活费红钞票，或者新买的漂亮裙子。
　　邱雾有段时间特别迷恋Lolita，日牌动辄两三千往上，她没钱买，周时巍拿来哄她，当然立刻眉开眼笑地收下。
　　如此，便是小打小闹的有力解决办法。

　　但是高三放学，亲眼目睹她哥被陌生姑娘强吻之后，邱雾看见周时巍，总觉得心里难受，不高兴。说不出为什么，只是开始回避跟他在同一张桌上吃饭，上下学回家也一心待在房间里。
　　周时巍估摸也察觉到了，没几天，一条漂亮裙子就出现在她床上。
　　邱雾却没有之前的兴奋感。

　　她发脾气似的把裙子扔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冲正在看电视的周时巍大喊：“你能不能别随便进我房间，没洗的衣服也扔我床上，脏不脏啊？”
　　语气究极不耐烦，怎么过分怎么来。
　　等见到周时巍滞住的脸色，邱雾心里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快感。
　　任凭他在外面是什么“风云学长”，“传说里的大神校草”，“年纪轻轻的公司总裁”，诸多头衔加杂，在她这里，还是他们邱家收养，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可是莫大的快感只持续了一瞬。
　　因为沉默的胜利之后，她听见周时巍低哑的声音说：“对不起啊，雾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