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有点甜》月华伴君

43、四十三

　　再次醒来，贺卿看到了熟悉的白色天花板，鼻翼间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昨天发生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他像个疯子一样对他爸爸大吼大叫。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要发泄……积压了一个星期的情绪，在那一刻顷刻而出。
　　贺卿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找手机给爸爸打个电话，然后道歉。
　　刚要掀开被子起身，却被一双手按住，抬头，对上那双暗无光泽的绿眸：“大宝，我就剩下你一个宝贝了。”
　　贺卿包着纱布的手指捏着被角，骨节开始泛白，带着倔强的偏过头，不去看黎若轩。
　　不是的。
　　不是。
　　周辞还活着。
　　活着。

　　黎若轩抬手擦掉贺卿脸上的泪水：“好好吃饭，都瘦两圈了……”
　　贺卿再也忍不住，无声哭了起来。
　　黎若轩也不忍，只好抱着贺卿哽咽起来。
　　两人就这样相互抱着哭了好几个小时。
　　直到眼泪流干，眼睛哭得肿胀发疼，才有了收敛。

　　两个人之间突然递过来几张纸巾，他们才注意到了第三人的存在，李舒羽有些局促：“对不起……我们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这本就是设好的局。
　　任务完成，最后一个犯罪窝点被捣毁。过程中，十七名警官牺牲，六名警官重伤，三名犯人出逃，一名少年死不见尸，生不见人。
　　警察、消防员，都加大了力度搜寻，却仍找不到那位提起他哥就洋洋得意的少年。
　　他们都是平凡人，却被迫放下安稳生活，卷进这场硝烟。也因为这场硝烟，他们变得渺小而又伟大。
　　其实，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每一秒都会有嫌犯落网……也同样，每一秒会有警察伤亡。
　　所以，你看，这世界并不美好。
　　所有的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如果可以，希望无灾无祸，万世太平，百姓和乐。

　　黎若轩接过纸巾，莞尔一笑，却带着几分悲凉：“我尊重周辞的选择。也知道这件事情和你们无关。”
　　“大轩……”
　　“你要是非要算那么清楚，那就把我的命拿去吧。我的命，你给的，不是么？”
　　“……”

　　贺卿出院后，就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时常盯着一个地方发呆，一呆就是一整天，仿佛一个提线木偶，可以任人摆布。
　　这天，天气不错，李舒羽不想让贺卿再继续这样下去了，于是她提议道：“小鬼，出去走走吗？大轩说，你最喜欢做饭。“她装作平静，艰难的把话说完，“我可以尝尝吗？”
　　贺卿木讷讷的，看着窗外发呆。良久，他才像个机械似的扭头，点头：“我不喜欢做饭。”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走了出去。
　　李舒羽见此，便松了一口气。
　　贺卿这个样子，让所有人都提着心吊着胆，有时候还会被饿晕，靠滴营养液度日。

　　只是，在这到处都是回忆的地方，想怎么麻.痹自己，都不可能成功。
　　贺卿跟在李舒羽身后，看着她挑了几样菜，在前台结账时，却听见收银员问：“你弟弟呢？好几个星期不见他了，我记得他最喜欢粘着你了，哥俩感情好的我都羡慕，要是我家孩子这样该多好，就不用操那么多心……”
　　贺卿抿着唇，努力忽视掉收银员的碎碎念，可无论怎么努力却都是徒劳。
　　他最喜欢粘着你。
　　哥俩感情好。
　　是啊，他们感情最好了。

　　就是那么一个人，几个星期前还在嫌弃他对他忽冷忽热。就是这么一个人，一声不吭的改变了事情的走向……回来吧，回来吧，我不会对你忽冷忽热了。
　　只要你回来，什么都好说。
　　我会慢慢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
　　我什么都不在意，只要你回来。
　　原来，比起那些，我更害怕失去你。
　　我真的离不开你。
　　……
　　“呀！这孩子怎么哭了？”收银员连忙抽了纸巾，“你是他妈妈吧？还是第一次见你，这孩子可懂事了。”
　　李舒羽接过纸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谢谢……”
　　“谢谢……”贺卿胡乱擦了几下，提着食品走出了超市。
　　回去之后，贺卿就开始忙碌着做饭。做好后，才发觉，这些全是周辞爱吃的。他扯了扯嘴角，准备享用这丰盛的晚餐。不过，与平时不同，他吃的十分狼狈，一口还未咽下去就吃下一口，被噎着被呛着甚至有了干呕的感觉……

　　亲朋好友们逐渐不再提起这个人的名字，只有一些不熟的人会偶尔提起，像那位收银员一样，好奇他们为什么不粘在一起了。
　　周辞这个少年，好像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一样。那些共同的记忆，成了他一个人的独家记忆。
　　再无人提及。
　　贺卿搬去了周辞家，睡在周辞的房间里。他希望能拉进与周辞之间的距离，抓住一些无形的东西。收拾周辞的东西的时候，贺卿在床底发现了一个铁盒，里面都是他送的东西。
　　钥匙他记得。那天周辞看了一部电视剧，有一段内容讲的是撬锁。周辞看完之后，心血来潮，想要试试这是不是真的。然后早晨上学的时候，把两人的钥匙藏了起来。
　　没机会也要制造机会撬。
　　锁不一样，当然撬不开。
　　两人就被锁在了外面。
　　后来请的开锁师傅换了锁。
　　那把旧钥匙却不翼而飞了。
　　原是被周辞藏起来了。
　　……

　　还有一本笔记本，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
　　他记得上初中之前，无意间看到过一次。从那之后，便没见过这个本子了。
　　目光落到最后一行，贺卿终于明白这些数字的含义了。周辞的字青涩稚嫩，一笔一划都像极了他写的字。有很多时候，就连老师都分不清。
　　因为这个，去过不少次办公室。老师还以为他替周辞写作业了。后来，当着老师的面写字，才打消了老师的疑虑。

　　“第一次考过我哥，超了零点五分。”后面跟着一个笑脸符号。
　　贺卿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周辞的成绩很差，这和这个本子上接近满分的成绩根本对不上号。隐隐约约，他好像猜到了什么。
　　原来，还有那么多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少年在最该发光的年纪，隐藏起了光辉。
　　甘愿埋没，成为别人眼中的差生。
　　他记得，周辞很骄傲。
　　骄傲到什么程度呢，什么都要跟别人比一比。一开始是比成绩的，但是后来不知怎的，成绩突然下滑，直接滑到最后一名……也就从那以后，周辞不再提成绩，整天张口闭口就是哥。
　　好像，有一个万能的哥哥成了周辞所有的骄傲。

　　周辞一直在心甘情愿的衬托着他。
　　并且，还从未让他知晓。

　　贺卿突然觉得心里发堵，再也想不下去任何事情，闭着眼跌坐到地上，抱着那本笔记无声落着泪。
　　那天，他一个人下了楼。
　　第一次主动出去转转。
　　不曾想，却遇到了“熟人”。
　　一位穿着得体的老人，笑眼盈盈的看着他：“小同学，和你在一起的那位同学呢？”说完后，还把钱塞给了他，“这是那天他请我吃鸡翅的钱……”
　　贺卿愣住，又想起那天晚上，周辞对他说的话。
　　不离开我就好。
　　他没接钱，第一次没有礼貌的落荒而逃了。

　　挂在墙上的钟表滴答作响，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格外突兀。欢快的铃声，也适时响起。贺卿愣了很久，掏出手机，上面显示陌生来电，想挂掉电话，转念一想，万一是周辞呢？
　　“喂？”
　　“哥！是我！我还怕你不接呢！”
　　贺卿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是周辞，是他日思夜想的声音，他开口，声音都在颤抖：“小辞……”
　　“哥！是我！我没事，你们那边的任务怎么样了？”
　　“小辞…小辞……”他一遍遍的呢喃着，然后，像个期待大人给糖的小孩一样，期待着那边的回应。
　　他怕这是梦。
　　如果这是梦，就让他多听听他的声音吧。

　　“哥！”周辞也不介意，一遍又一遍的回应着，“你们没事吧？”
　　“你怎么样？在哪？为什么不回来？”
　　“这不刚休息好就给你打电话了。这是陆庄吧……”或许是不确定，那边传来交谈声，然后又传来周辞的声音，“入村第一户人家，回门朝东，就是我所在的那户人家。
　　“能……不挂电话吗？我去找你。”
　　”应该可以吧，”周辞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你要带警察来，这里有个大姐姐忘记回家的路了。好像是被拐的。”
　　“好，那你还安全吗？”
　　“安全！”

　　那天演完戏之后，正如周辞所计划的，他被抓走了。醒来时，眼睛被蒙着，头也昏沉的厉害。
　　脑海中却有最后一丝清明，他终于保护了他哥一次。
　　所有的感觉也因为看不见而被无限放大，周辞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重见光明，入目的是一个苍老的男人：“你就是贺秉泽的儿子？”
　　周辞点头，梗着脖子反问：“我不是，难道你是啊？”说完话，他才注意到两旁的黑衣人……有些吓人。
　　老者一笑，带着几分压迫感：“一辈子了，你爷爷你爸爸抓了我一辈子了……”
　　“……”
　　“把最新研发的毒.品试用在他身上，”老者转身，一位戴着口罩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好。”
　　周辞开始挣扎，却徒劳无功。像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年轻人看见周辞，神色多了几分迟疑，但手里拿着深蓝色的药剂却毫不留情的注射进了他的静脉。
　　周辞停止了挣扎，表情愣愣看着前方。
　　老者见此，便笑着离开。站成两排的保镖也跟着离开了。
　　这个房间内，又重回了安静。留下周辞和年轻人，年轻人似乎要观察药力的作用，一直打量着周辞。

　　周辞受不了他的目光，开口：“为什么要帮我？”
　　“演技不错嘛，”年轻人似乎笑了笑，“你也帮过我。或许你不记得了。”
　　“……”
　　年轻人摘下口罩：“三年前，那个小偷。”
　　“……”
　　看着周辞呆愣的神情，他不再解释了，直接扔给了周辞一个U盘：“过几天，我送你出去。顺着河流漂，漂到哪里是哪里。下游有个村落，懂吗？”

　　“那你呢？你把药剂注射在了自己身上……”
　　“我没事，我研发的药，我了解。”
　　“贺卿，真是好名字。贺禧恭新，名公钜卿。以后啊，要成为栋梁！”
　　“嗯，谢谢。”
　　其实，我叫周辞。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你爸爸当年为了博取信任，也是这样吸了毒，但是他就吸过几次，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说出来我就知道了。”
　　“嗯，告诉你。回去后，你看你爸爸的手臂、胸膛，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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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几天后，周辞真的被年轻人送了出去，走的是水道。走之前，周辞隐约看见那是个废弃的工厂，但是却很热闹，聚集了很多人。
　　每个人都身着黑衣。

　　他被年轻人安排在了小船里，年轻人却没跟着他一起走。他问为什么，年轻人只说，任务还没完成。
　　他就这样逃离了。
　　只是，他不会开船。
　　逃离的途中翻了船。
　　真的成了随便漂。

　　再度有意识时，他已经安全了。并且，在一个村民的家里住着。
　　听村民说，他可能因为在水里泡的时间长，所以在昏迷期间发起了高烧。
　　嘴里还一直呢喃着哥哥。
　　身子骨虚弱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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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所有的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取自苏心散文《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