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霓虹中归来》江灼雪

9、第 9 章

　　夜色渐浓，通往安荣酒店的行道树上，靡丽的花灯静静泛着薄暮般的光。灯光透过枝丫洒在串流不息的车辆上，给繁盛的南城夜景增添了几分诗意。

　　一辆白色轿车从花灯下穿过，停在酒店门口的停车场。

　　程正笙从车上下来，手里提了一只小而精致的盒子。

　　他走进酒店，将盒子递给前台的客服：“麻烦转交给2806的程小姐。”

　　安荣酒店前台的大理石长桌两侧放着掐丝珐琅的六边形宫灯，造型精致细腻，堪称极品。就连身为千年花灯传承人的程正笙，也忍不住细细观摩了一番。

　　“好的。”前台客服小姐姐微笑地接过盒子，再次确认道，“是2806的程小姐，对吗？”

　　“嗯，是的。”程正笙翻看了手机上程正钰发给他的信息，确认无误后，又看了下手表，叮嘱道：“12点之前一定要送到她手里。”

　　“好的，这就给您安排。”

　　程正笙满意地收回视线，转身环视酒店。酒店大厅气派又考究，听说这里服务也非常不错，不愧是南城最有名的酒店。

　　“程韵住在这样的酒店，也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他边走边想，一个不留神，与刚加班回来的邵启铭擦过肩膀。

　　“对不起。”邵启铭抢先道歉。

　　“没、没事……”程正笙抬眼，歉意的笑容倏地在眉眼间凝固，慌慌张张收回视线，低头离开。

　　出于工作本能，邵启铭停下脚步，转身，微微蹙眉看着程正笙的背影匆匆融入一片霓虹之中……

　　他只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在脑海中迅速检索了所有可疑人员的肖像，发现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后，才放松下来。

　　“邵总……不不不，邵、邵警官。”前台客服礼貌地打招呼。

　　“刚刚那个客人是？”

　　“哦，是给2806的客人送东西……”前台客服话还没说完，邵启铭身后来了两位满身酒气又一脸疲惫的中年男人。

　　“还有房吗？”男人说。

　　“先生，请您稍等。”客服礼貌地回。

　　“2806？那给我吧。”邵启铭说。

　　“那……”前台小姐姐看了看面前的位中年男人，已经连路都站不稳了，想到2806就在邵启铭房间对面，便将盒子递给邵启铭，“那谢谢邵、邵警官。”

　　邵启铭看到盒子上的标签，是南城的老牌甜品店的生日蛋糕包装，便顺口说了句：“生日蛋糕？”

　　“嗯，是的。”客服小姐姐接过中年男子的身份证，一边回答，“今天是这位客人的生日，不过，客人之前拒绝了我们提供的庆生服务。”

　　“知道了。”

　　***

　　夜色如暮晓，灯火霓虹，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冰雹，看样子今晚可能会有雪。

　　程韵在画布上点上最后一笔高光，年后慈善拍卖的作品也终于完工了。

　　她起身，后退几步，审视整个画面，又走近观察各处的细节。拿出手机，拍下觉得还不够完美的地方，做上标记。

　　“叮咚——”门铃响了。

　　程韵打开门，门两端的人都怔了一下。

　　“是你？”邵启铭深邃的眸子闪过一丝惊喜。

　　“邵、邵警官？”程韵讶异道。

　　邵启铭这次是日常的装扮，没有带警帽，整齐的平头显得整个人清爽又精神，一身黑灰格纹粗花呢子外套，相比制服时的气宇轩昂与庄重疏离，多了份亲切感。

　　邵启铭将盒子送到程韵面前，说了句：“生日快乐。”

　　程韵看着盒子上面熟悉的LOGO说道：“我入住的时候已经拒绝了酒店的庆生安排的。”

　　“是的，酒店没有安排了，这个蛋糕应该是别人定给你的。”

　　“别人？”

　　除了银行和画材会员店，谁还能记得她的生日？更何况还是农历生日。

　　程韵若有所思地接过蛋糕，“谢谢。”

　　“嗯……”邵启铭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吗？”程韵问。

　　“没、没有，晚安。”

　　这是程韵自10岁生日之后，第一次收到蛋糕，有些意外又感动。

　　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张藏蓝色，印有安荣酒店LOGO的仿皮质烫金贺卡，散发着不浓不淡的蓝风铃香。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小小的纯白慕斯蛋糕，最顶上覆盖着一层晶莹透亮的玫瑰寒天冻，一圈一圈如荡漾开来的波纹，点缀着各色的珍珠糖，简约而不简单。

　　回忆一下子将她拉到了10岁那年，她在放学的路上遇到了藏在巷口的妈妈。妈妈将她带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公园，拿出一盒小小的生日蛋糕。

　　里面的蛋糕就是这个样子，是南城老牌蛋糕的招牌。

　　她依稀记得，三年没见的妈妈剪掉了及腰的长发，脸冻得通红，显然已经在外面站了很久，嘴角的笑僵硬又陌生。

　　她们唱完歌，小程韵许了个愿，蛋糕还没吃到，就被找来的爸爸撞了个正着。

　　爸爸怒气冲冲一巴掌打掉了小程韵手里的蛋糕，她惊恐地哭了。

　　妈妈和爸爸吵了几句，抹着泪走了。一向脾气温和的爸爸操起路边的枯枝，狠狠地在小程韵的屁.股上抽了好几下。

　　路边的行人将爸爸拉开，爸爸站在人群中怒吼：“以后再偷偷见妈妈，就打断你的腿！”

　　晚上，她被罚跪在外婆送的菩萨像面前反思。

　　她一边哭，一边埋怨。外婆骗人，神仙根本不帮我实现愿望，生日许愿也是假的，明明我许了我想和爸爸妈妈永远在一起，为什么没有实现？什么他们还是吵架？我再也不过生日了，再也不许愿了……

　　而后时光荏苒，她的妈妈彻底消失在她的生活里……

　　程韵盯着蛋糕意味深长地笑了，抬眼看着头顶华丽的水晶灯，灯光刺眼，轻轻蹙眉间，泪水滑落脸颊。

　　透过模糊的视线，她打开手机，给程正笙发了个信息：“蛋糕收到了，很好吃，谢谢爸爸。”

　　不一会，程正笙一如既往，看不出任何情绪地回道：“知道了。”

　　接着，程韵小心地关上蛋糕盒，打算出门送去管家处。

　　这层的管家朱悦与程韵年龄相仿，特别亲切又细心。程韵刚入住这里的时候，对她尽心尽力，有求必应，程韵也非常感谢她。

　　管家处在整层房间中间的位置，离程韵的房间不远。

　　她捧着蛋糕来到门口，正要开口，就看见邵启铭捧着文件夹站在服务台前。

　　他微微低着头看文件，正对着她的是一张完美的侧颜。柔光打在他的头顶，脖颈与背脊形成好看的弧度。

　　骨节匀称的手指轻轻翻过一页纸，就连那纸都因此变得柔软闪亮了起来。

　　邵启铭扫视几秒后合上，转过脸来，看见愣在原地的程韵。

　　“那个……”程韵不好意思地说，“没有打扰到你吧？”

　　“没有。”邵启铭声音平淡，将文件夹放回桌上，“有什么事吗？”

　　程韵将蛋糕送到桌上：“我不喜欢吃甜食，不介意的话，送给大家分一分吧。”

　　邵启铭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接。

　　不喜欢吃甜食？她不是挺喜欢吃甜食的吗？

　　“谢谢程小姐。”站在一边的管家朱悦连忙圆场，“我们酒店有规定，不能收客人的东西的。”

　　“是吗？”程韵有些失望，“可是，这么好的蛋糕，扔掉太可惜啦。要不……”

　　程韵凑过脸去：“你们就偷偷收下，我不会告诉你们领导的。”

　　朱悦惊得脸通红，忙不迭地扫了眼邵启铭，又看看程韵，不敢说话。

　　程韵似乎看出朱悦的意思，又说：“邵警官，拜托，不要说哦。”

　　邵启铭似笑非笑：“好，不说。”

　　朱悦偷偷舒了口气，微笑回应道：“谢谢你，程小姐，我们会好好分享的。”

　　“嗯，太好了。”程韵露出笑容，“那你们先忙。”

　　转身，她走出管家处。

　　管家的房间是唯一对面没有房间的，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

　　“下雪啦！”程韵感叹了一声。

　　“是吗？”朱悦也跑过来看热闹。

　　南城的雪，一年也只下那么两三回，积雪也不过停留两三日，所以这里的人们，对雪有种特殊的期许。

　　“你从S国来，那里的雪不是很常见吗？”

　　“嗯，S国整个冬季都在下雪，但都不及南城这么一回。”

　　邵启铭远远地看着程韵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仰望满天乌云寻找彩虹的小女孩。

　　他看了看手表，站在原地不忍打扰，但突然又想到什么，转身拨通了内线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