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惹》鹤雪衣

14、生死抉择

　　“完了——”天道喃喃道。

　　距离苏挽进门到她冲到这个美少年面前喊出这句天盛哥哥，不过两秒的时间。

　　毕竟曾经的苏挽挽对青天盛爱的如痴如醉，真看见青天盛，恐怕反应比她现在还要更加激烈。

　　天道甚至没来得及提醒她。

　　-

　　在唤出这一声天盛哥哥之后，整个正殿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苏挽察觉到氛围不对，她眼神余光捕捉到宗主和宗主夫人脸上那不敢置信的神情，再抬眼一看，更是如坠冰窖。

　　面前的美少年微微蹙眉，有些疑惑地看着苏挽，显然，她并不认识苏挽。

　　片刻后，她微微一笑：“姑娘，你认错人了。”

　　那一笑之间，犹如百花齐放，说不出的风流动人。

　　“她不是青天盛！她身上根本没有男主的气运！”与此同时，天道也终于艰难地蹦出了一句为时已晚的提醒。

　　天道只以气运作为判断是否主角的唯一标准。

　　苏挽的心一下凉透了，四肢百骸中惊恐和紧张像是潮水一般向她的心脏涌去，将她顷刻没顶。

　　翻车了！

　　要命！天道快点给我想个办法补救啊！苏挽内心无声尖叫。

　　面前的美少年往后退了一步，和苏挽拉开一点距离，她似乎觉得新奇，好死不死地又加了一句，感叹道：“倒是第一次有人把我和长兄认错。”

　　这一句，无疑给苏挽再度下达了死亡通知书。

　　苏挽僵在原地，她不死心地干笑了两声，用反正无论如何也要强行抢救一下的态度，讷讷地收回手：“原来是我认错了啊，哈哈——”

　　她一边干笑，一边偷眼去看高堂上宗主和宗主夫人的脸色。

　　只一眼，她的心就立刻沉入了谷底。

　　宗主和宗主夫人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无法用任何词汇来形容了。

　　宗主目光沉痛地望着堂中妄图垂死挣扎再挽回一下的苏挽，他沉着声音，开口道：“青小公子，恕老夫招待不周，老夫现在有些家事要处理。既然青长公子的想要的灵剑也没有铸造出来，就请你们先行离开吧。”

　　青怀瑾见他神色沉重，也不多推诿，点点头，带着旁边的季焚冰，转身直接离开了。

　　风雨欲来之前的平静，往往沉重而压抑。

　　在青怀瑾走了之后，整个正殿就只剩下了宗主夫妇和在旁边的婉秋。偌大的正殿里，苏挽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头皮发麻，紧张到身体微颤，掌心出满了汗。

　　她不敢看宗主和宗主夫人的脸色，低着头，看似稳如老狗，实则慌得一批。

　　要不然现在就脚底抹油开溜？！

　　或者把实情直接告诉他们？

　　苏挽胡思乱想间，听见一声平地起惊雷般的暴喝：“跪下！”

　　其中蕴含着的澎湃怒意和滔天力量，几乎能掀翻整个正殿屋顶。

　　苏挽被吓得一抖，身子一哆嗦，膝盖一软，不由自主地便跪坐了下去。

　　宗主站在高堂上，他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人到中年的和蔼样貌上，出现了与往日心平气和完全截然相反的愤怒和憎恶：“从挽挽为了青天盛投湖后醒来，我就觉得我的女儿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直到今天，我才敢确认！”

　　她那么迷恋青天盛，为他寻死觅活，又怎么可能会把青怀瑾错认成青天盛？！

　　何况这青怀瑾跟青天盛的样貌根本大相径庭！

　　他一只手指着苏挽，几乎是要暴跳如雷：“你这个邪祟厉鬼，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伤害我的女儿！我不管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又为什么附在我女儿的身上，我告诉你，现在立刻从我的女儿身体里滚出去！”

　　他只是以为自己的女儿撞邪了。

　　苏挽跪在地上，心里拔凉一片，纷乱如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宗主见她沉默不语，怒火更是焚烧着理智，他厉喝道：“婉秋！”

　　婉秋一个激灵，连忙上前跪下。

　　她眼神复杂地看着旁边的苏挽，从苏挽错认青怀瑾起的那一刻，她就一直懵在原地，如置身梦中，不知所措地呆立原地。

　　“去把驱邪的法器拿来！”宗主怒不可遏地吩咐道。

　　听到这句话，苏挽一惊，她干脆咬牙，直接豁出去了：“别！你要是拿了驱邪的法宝对我用，我跟这具身体都会死的！”

　　宗主怒极反笑道：“邪祟，你还在这里跟我装是吗？莫要白费力气，在这里哄骗老夫，老夫身为明剑宗宗主，往日里斩杀的妖祟没有一千也有五百，像你这种只能附身的下流精怪，如果不是趁着挽挽体虚孱弱，又怎么可能侵入到我女儿的身体里！”

　　苏挽惊慌失措，垂死挣扎，她妄图再次博回一线生机，试图解释道：“我没伤害你的女儿，我不是什么邪祟，我附身在苏挽挽身上，也没有去伤害任何人！我附身在你女儿身上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你要是驱散了我，你的女儿也就彻底死了！”

　　宗主对她的争辩根本毫不理会，他怒目圆睁，犹如雷暴天气时天空密布的阴云：“还在这里胡言乱语！我又不是没遇到过你这种邪祟，等会儿将你驱散，挽挽自然就能醒过来！”

　　“你今天不魂飞魄散，真是难泄老夫心头之恨！”

　　“可是她万一真的死了呢？！”苏挽不肯死心，怀揣着一丝希望，也无法再顾忌这番话会有多伤人，再度哀求着问道，“你也知道她喝了毒药，捅了自己十几剑，投了湖，她都那样了怎么可能活得下来？我真的是在她死了之后才附身在她的身上的，我从来没有伤害过她——”

　　端坐在高堂的宗主夫人听到这里，不由得双眸落泪，掩面而泣。

　　这一句话后，宗主的身体摇摇欲坠，似乎意识到某种无法否认的事情，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摇晃着跌坐在椅子里，顷刻间面色沉痛，愈发悲愤交加：“别在这里妖言惑众了，等驱邪法宝上来，我自有断定！无论如何，老夫都绝不会容许你这样一个孤魂野鬼，去伤害占用我女儿的身体！”

　　苏挽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走，更是无法说服宗主和宗主夫人。她妄图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却面对铁证如山，哑口无言。

　　在这个讲究入土为安的时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有任何父母会容忍自己的孩子身体被一个不明来历的孤魂野鬼侵占。

　　换位思考，哪怕是苏挽自己，也是无法接受的。

　　见婉秋迟疑了下，宗主转过头，怒骂道：“还愣着做什么？！”

　　婉秋不再犹豫，立刻退下。

　　这一次，是真的山穷水尽。

　　连天道都给不出任何挽救的方法来了，苏挽心急如焚，浑身冰冷，跪坐在殿里，知道照这样发展下去，自己不可能再有任何回旋余地，百般绝望之下，思绪纷乱如麻。

　　她决不能死在这里！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要拼尽全力活下去！

　　死寂的大殿里，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苏挽直接豁出去了！

　　如今已经走投无路，且不管以后，只顾当下放手一搏。苏挽狠下心来，一只手握住摄魂铃，默念口诀启动它，催动自己体内的灵气暴涨，毫不犹豫地腾空而起。

　　她抽出自己随身佩着的剑，往空中一抛，往外逃去。

　　只是铃声刚刚响起，立刻被一道巨力生生掐断。苏挽还没在剑上站稳，就立刻被这股力量给击飞，狼狈地摔落在地，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不动了。

　　长剑当啷一声跌落在地，像个了无生机的死物。

　　晕天转地间，她躺在地上，喉头一甜，呛咳出一口血来，睁开眼，眼花缭乱，金星四散。

　　宗主看见苏挽倒在地上那副凄惨的模样，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怒声朝旁边空无一人的地方喝问道：“怎么如此不知轻重？！这身体还是挽挽的，你下手那么重，是要害死我女儿吗？！”

　　曾经和苏挽有一面之缘的暗卫立刻瞬移出现，半跪在地，朝宗主低头认罪。

　　宗主骂了他两句，这才收了声，再看向苏挽。

　　他居高临下，一挥袖，冷嗤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敢附身在我女儿身上，自不量力！”

　　苏挽眼冒金星，从高空跌落，浑身都疼得死去活来，除了大口大口喘气，躺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肋骨肯定断了几根。

　　满嘴的血腥味直冲脑子，苏挽捂住嘴，鲜血从她的指缝溢出来，一直往外淌。

　　天道眼瞧着她这幅惨样，终于忍不住了：“这样，你想个办法，把他们全都聚在一起，我降下天罚，把他们都用雷一道轰死！这样你就可以保命了！”

　　天道能量有限，天罚威力巨大，一个月里只能使出一次。

　　苏挽疼痛难耐，再一听到它这建议，真是要被它的发言逗笑了：“少出些馊主意！”

　　她这一笑，一口气上不来，咳嗽着呛出一大口血来，落在地板上，泼墨一般刺眼。

　　拒绝了天道的建议后，苏挽松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她支起身，眼前已经看不太清，但还是竭力地语无伦次地说了下去：“宗主，宗主夫人，我真的没有伤害苏挽挽，我是在她死了之后才进入她的身体的，我只是想要活下去。”

　　她嗓音嘶哑，流血不止，狼狈极了。

　　“对不起，”她跪在地上，朝着泪如雨下的宗主夫人和脸色阴鸷难看的宗主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用了她的身体，你们也就相当于我的生身父母，我——”

　　她再次咳出一口血来，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没想……欺骗你们，我只是，只是想要活下去——”

　　宗主脸色阴郁，冷冷道：“别在这里装模作样！邪祟果真就是邪祟，卑鄙无耻，贪生怕死！为了不想死，什么样的谎话都能编造出来！”

　　旁边的宗主夫人不忍再看，泪水涟涟地转开了视线。

　　“我保证，一次雷击就能完事！”天道见她不肯开口，马上就要丢命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声催促道，“动动嘴皮子就成了，让他们三个人站到一块去，又不用你动手！”

　　“你小命都要没了，还在磨蹭什么啊！只是三个人，杀了就杀了，你怕什么！？”天道急得冒烟，真恨不得自己这时候能长出一张嘴来，替苏挽开口。

　　山穷水尽，弹尽粮绝，莫过如此。

　　苏挽惨然一笑，脸色雪白，摇摇欲坠地跪在地上。

　　做不到。

　　就算是为了自保，要她去杀死自己这具身体的生身父母，她……做不到。

　　余光里，她已经看到一个人影走进了正殿。

　　婉秋去而复返，手里捧着驱邪的法器，当看见地上嘴角淌血的苏挽时，婉秋明显愣住了，她环顾四周，当看见苏挽的佩剑丢在地上，暗卫又跪在这里得时候，仿佛一切都明白了。

　　她神色复杂，面带不忍，平常飞扬跋扈，总是得意傲慢的脸上却有实打实的凝重。

　　但在宗主的发令下，婉秋还是走到了苏挽的面前，对着她，打开了那裹着驱邪杵的黑布。

　　淡淡金光从这驱邪杵上散发而出，仿佛微风吹散细沙，在柔和的金光笼罩下，苏挽的意识渐渐涣散。

　　天道几乎要跳脚了，眼瞧着苏挽马上就要被驱离出体魂飞湮灭，它更急了：“你快说啊！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天道，我确实有一句话想问你。”一直沉默无视它提议的苏挽忽然在心中回应了它的急声催促。

　　天道一愣。

　　“拂衣她还活着吗……”苏挽万念俱灰，轻不可闻地喃喃问道。

　　她到最后，引颈就戮，明知自己万劫不复，重活一世，其实也就只有这样唯一一个放不下的牵挂。

　　希望她不要为了我而伤心。

　　希望她可以在某个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过上幸福而美好的人生。

　　淡淡金光袭来，在没听到天道回答之前，她的意识支撑不住，彻底涣散，陷入极致的黑暗之中。

　　-

　　飞鹤振翅，直上云霄。

　　在末等弟子的别苑里，鹤雪衣正在收拾行李，她的东西向来很少，除了一把明剑宗里免费发放的铁剑，两身换洗的衣裳之外，就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今天早上，明剑宗的长老明确地告诉她，明剑宗以铸剑发家起迹，论修行和剑道，很难比得过其他的大宗门。

　　她在这里恐怕是不能再学到什么东西了。

　　既然如此，就该前往下一个地方修行学习，继续她的漫漫强者之路。

　　鹤雪衣背好行囊，走到院子里，忽然停下脚步，若有所感地望向远处的明剑宗山庄。

　　青山绿水，此去不回，日后定然不会再相见。

　　她以后多半是不会再见到苏挽了。

　　只是在那遥远的明剑宗山庄停留了一瞬，她便收回视线，毫不犹豫地往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好奇的问询。

　　鹤雪衣抬起头。

　　一身红色骑猎装的俊美少年倚在矮墙旁的树上，她微微低着头，俯瞰着下面的鹤雪衣：“我听其他人说，明剑宗里有个天生灵骨的弟子，是你吗？”

　　天生灵骨，万里挑一，这让青怀瑾很感兴趣。

　　青怀瑾指了指自己，流露出真挚的目光，朝她友好地一笑：“我叫青怀瑾，是玄门上曦青家的小公子。我没有恶意，只是你这样上好的资质，如果留在这种小宗门，未免太可惜了。不如跟着我，一起去更大更好的宗门修炼，如何？”

　　鹤雪衣望着她，即使她现在才化清二阶刚刚入门，就可以明确地感觉到面前这人体内蕴含着何等汹涌澎湃的灵力。

　　即便是放眼整个明剑宗，都不可能找出来比面前这个单薄少年郎更强的存在。

　　青怀瑾从矮墙上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她的面前，一举一动都文雅从容：“你知道我们上曦青家吗？”

　　鹤雪衣摇了摇头，理所当然道：“没听说过。”

　　青怀瑾并不生气，还是一样笑眯眯的：“没关系的，等你出了沧水州，在其他地方就能打听到我们上曦青家的名号了。”

　　季焚冰从她的身后走出来，抱着破阵琵琶，看见青怀瑾和鹤雪衣交谈，先是一愣，继而默不作声地打量起鹤雪衣来。

　　她凑到青怀瑾的耳畔，低声耳语几句，青怀瑾不时点点头，脸上还是那样风轻云淡的表情。

　　“我们正要离开明剑宗，去卧龙岭，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跟我们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