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柠》刀上漂

58、番外二

　　“052号，出列。”

　　听到喊话，秦立从监仓里出来，伸出手腕，任由狱警给他戴上手铐，经过一条长而阴暗的走廊，他们来到了讯问室。
　　狱警把门打开，里面只有一个男人，面容沧桑，风尘仆仆，他是广东省禁毒总队的人，具体什么官职不清楚，只知道姓黄，别人叫他老黄。

　　秦立被铐在椅子上后，狱警就出去了，小小的讯问室里，只剩下他和老黄两个人。

　　“考虑得怎么样了？”

　　秦立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自己被铐住的手，然后抬起手来，冲他示意。

　　老黄目光定定地看着他，像是在判断，接着他走出讯问室，没过多久，就拿了把钥匙进来，帮他把手铐解开了。
　　秦立揉了揉手腕，继续沉默。

　　老黄问：“按照你的要求，人也让你见了，现在你该考虑一下我们的提议了吧？”

　　秦立看着窗，仿佛听不见。

　　对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老黄彻底发怒了，他冲上去，一把揪住秦立的衣领。

　　“你别猖狂，真当我们需要你，就得把你当个宝供起来了？小子，你可别忘了，你手上沾了一个警察的血，你杀了一个正直的人，要不是看你还有点用处，你就活该在监狱里蹲一辈子，死一万次也不够弥补你犯下的错。”

　　“现在，你有机会来偿还你造的孽，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肯不肯答应？如果你再给我装哑巴，我保证，你会一辈子背负杀害警察的罪名，就算出去了，人人都要朝你吐唾沫，你再也翻不了身！”

　　秦立被他揪着衣领，表情也淡淡的，他望着老黄，说了进讯问室后，说的第一句话。
　　“有烟么？”

　　老黄一怔，愤愤地放开了他，叉着腰，在室内走了几个来回。

　　疯子，这就是个疯子。
　　他不知道，他们的希望怎么就落在了这个疯子头上。

　　自蓝色冰/毒在市面上问世以来，广东省的禁毒工作就面临了前所未有的艰巨难题，这种新型冰/毒，效力非常强劲，在短短的五年里，就辐射到了整个珠三角范围一带。

　　蓝色冰/毒出现的两年后，在广东省禁毒办和省厅禁毒局的组织下，从广州、肇庆、惠州、深圳等九个城市的禁毒支队中，抽调来最优秀的骨干，成立了一个缉毒反黑专案组，意图销毁整个蓝色冰/毒制造、销售网络，但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后，专案组也只是捣毁了几个吸毒窝点，并没有撼动背后的制贩毒集团。

　　直到七个多月以前，专案组的技术人员监听到了一通电话，接电话的是他们的重点嫌疑对象——陈鑫铭，而在这则通话里，陈鑫铭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通话人的欣赏，通过追查，他们查到这个人的名字叫秦立，刚刚犯下一桩命案，还没有被逮捕。

　　专案组于是知道，他们的希望来了。

　　临出发前，禁毒办副主任的叮嘱还回荡在老黄耳边。

　　“必须要说动他，这个陈鑫铭，性格狡诈多疑，这也是这么多年，我们无法派卧底进去的原因，缉了十年毒，连他们组织内部是个什么情况都没摸清。”

　　主任重重地叹了口气，将手放在他肩膀上。

　　“老黄啊，十年磨一剑，我们也到了该放手一搏的时候啦，我有预感，这个叫秦立的人，将会是我们打开这个铁桶的唯一缺口，你必须将他拿下，这个任务，我就交给你了。”

　　想起主任的话，老黄胸腔内的怒火平息了，他从口袋里掏出包烟，递给秦立一支，还亲自帮他点燃。

　　秦立夹着烟，眯起眼睛，沉醉地吸了一口后，突然问：“下雪了吗？”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问的还是这种没头没脑的话，老黄有点意外，不知道他是玩的哪一门招数。

　　“下了。”

　　老黄回忆起来时外面积雪载道的情景，雪是昨天半夜下的，是今天冬天的初雪，现在已经一月份，雪居然才下，在北方，这称得上罕见了，新闻里说，这是近十年来，下得最晚的一场雪。

　　秦立出神地盯着窗外：“不知道她会不会冷。”

　　“谁？”老黄一下没听清，“谁会冷？”

　　“没什么。”

　　秦立摇头，又抽了口烟，问他：“三年？”

　　老黄回过神，点头：“对，三年，卧底三年，这之后，你就自由了。”

　　“成。”

　　“什么成？”

　　秦立不发一言地看着他，老黄猛地反应过来，欣喜不已：“你答应了？”

　　“还有个条件。”

　　老黄顿时冷静下来，沉声问：“什么条件？”

　　秦立说：“别担心，不是什么难事，我想要我进来时戴的戒指。”

　　听到原来是这个条件，老黄心里那颗石头落了地，但他还是为难地说：“卧底不是你想象的这么容易的事，陈鑫铭那个人很多疑，我不知道他对你的信任是从哪儿来的，但像戒指这种会暴露你身份的东西，为了你的人身安全，我个人建议，你还是不要带走。”

　　秦立淡淡地说：“这就是我的事了，与你无关。”

　　老黄一愣，点了点头：“行，随你。”

　　他打量着这个英俊的小伙子，既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去赌博，也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攻击警方，最想不通的是，他怎么会跟大毒枭陈鑫铭扯上关系，还愿意去当卧底。

　　老黄实在克制不住好奇心，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答应？难道是为了少坐几年牢？”

　　这实在不是个明智的决定，因为他在牢里坐七年，人身安全是绝对没问题的，要是心大点儿，说不定还会长几斤肉，去当卧底，等于将脑袋系在了裤腰带上，即使多了几年自由又怎样？没命享受，不照样完蛋。

　　秦立摇头：“三年五年，有差别吗？”

　　“那你是为什么……”
　　“你非要问清楚原因吗？”
　　“也不是。”

　　“那就行了，”秦立平静地注视着他，“你只要知道，我答应了。”

　　讯问室的门被打开，秦立重新戴上手铐，由狱警押着，往监仓走去。

　　经过那条长长的走廊时，他透过窄窗，看到了外面的天空，天幕是铁灰色的，雪花旋转着落下。

　　为什么会答应去当卧底呢？

　　当然是因为那个被他错手杀死的警察，他想要赎清罪孽，这是大部分原因。

　　还有一小部分呢，大概是为了孟宁吧。

　　那天被捕时，他被压在车顶上，她站在人群中，震惊地捂着嘴，看着他的样子，还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不，即使孟宁不在意，他也不想以杀人犯的身份与她结婚，那太委屈她了。

　　他会洗刷掉他的罪孽的，他要洗的干干净净，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在她面前出现，然后跪下，求她嫁给他。

　　走廊很快走到尽头，狱警打开了他的手铐，秦立走进去，监舍里十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看着他。

　　门被关上，过了大概七八分钟，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朝着通铺冲过去，揪起一个刀疤脸的衣领，照着他的脸狠狠揍下去。

　　被他打的刀疤脸一懵过后，很快反应过来，骂了声脏话，立刻反手揍过来。

　　秦立偏头躲开，又是一拳揍中他的腹部，刀疤脸疼得缩起身子，其余犯人见不对劲，纷纷上前来拉架，被秦立全部揍开。

　　混乱开始了。

　　十来平米的监舍内，拳头声此起彼伏，咒骂声、喝彩声哄成一团。

　　秦立打伤了好几个人，接着被人按在地上，胳膊和腿都被人压住了，他没了反抗能力，刀疤脸坐在他的肚子上，一拳又一拳地揍着。

　　“妈的！他妈的！你这个疯子！”

　　秦立被揍得鲜血直流，鼻梁也被打断了，他突然挣扎着起身，把压住他的人都甩去一边。

　　刀疤脸摔下去，气得直骂：“你他妈——”

　　他的话尾被吞没了半截，有人惊恐地说：“他被捅了，是谁的刀……”

　　所有人都朝他看过来，刀疤脸慌张地摆手：“不是我，我没有捅他……”

　　已经晚了，监舍的门被打开，狱警闯了进来。

　　“所有的人，面朝墙壁，手放在背后！”

　　犯人们各就各位，秦立腹部中刀，躺在地上，身下已经流了一滩血，大量的失血让他视线模糊，竟然产生了错觉，眼前出现了孟宁哭泣的面容。

　　但很快，他意识到这不是幻觉，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天，她来看他，探监结束后，他被狱警带走，隐隐约约中，好像听到了她的哭声。

　　最后一次回头时，秦立看清了孟宁哭泣的脸，说实在的，并不太好看，五官都皱到了一起，但很神奇地，与十年前他第一次见她的样子，有了微妙地重叠。

　　那一天，她被秦琼牵着，怯生生地立在他腿边，因为被他吓到，哭得惊天动地。

　　她怎么这么能哭呢？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这么想过，可那天，他走出接见室，却微微地笑了。
　　因为他看清了孟宁最后跟他说的三个字。

　　我等你。

　　三日后，各大媒体争相报导，南市第一看守所发生一起斗殴事件，一名囚犯在斗殴中被刺伤腹部，导致大出血，被火速移医就诊，在医院接受治疗的过程中，他利用输氧管、枕头等工具将陪床的狱警勒至昏死，随后从医院逃出。

　　该犯人秦某是6.15南市杀警案的凶手，这桩案件曾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数万人请愿，希望对其判处死刑，但由于秦某系过失杀人，而不是故意杀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三条规定，过失致人死亡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又因秦某存在聚众赌博行为，且情节比较轻微，法庭宣判，以过失致人死亡罪、聚众赌博罪，两罪并罚，判处秦某七年有期徒刑，并赔偿受害人家属二十三万元罚金。

　　目前秦某正越狱出逃中，省公安厅，市公安局已经展开全力追捕。

　　但鲜为人知的是，与此同时，公安局的电子信息系统中多了一份绝密档案，档案的主人正是这位越狱的逃犯，他将去执行一项无比危险的卧底任务。

　　他的代号十分特别，叫“柠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