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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永远 ...

  •   沈修寒一言不发出了门,驱车上路,没给白清和一点挽留的余地。

      一连三四天他都没有回来,至于他发脾气的原因,大概这就是药物副作用导致的情绪突然失控。

      被沈修寒扯断的两粒袖扣,白清和只找回了一枚,剩下的一枚任白清和找遍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怎么找都没找到。
      他也不着急,想起来就找找,丢了的东西就是这样,刻意去找可能怎么都寻不回,等把它忘掉,某日它又可能会自己主动出现。

      院子里有几株通体雪白的山茶花,趁着天气不错,外头地上没那么多积雪,白清和带着手套,蹲在院子里为它们修剪枝叶。
      这花他来时还是小花苞,现在个儿大点的一只手俨然有些捧不住。

      家政今天来过,把屋子收拾干净后就走了,里边静悄悄的,白清和想了想,拿上背包出门了。

      澄湖是京城富人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每年春分时节,附近学校的美术生都会成群结队过来写生踏青,四周郁郁葱葱,天蓝水碧,有天然氧吧之称。只是时值隆冬,现下除了白清和和几只迷失的飞鸟,再无别的生物踪影。

      白清和找一处石凳,从包里拿出铅笔和速写本,观察起水中的波纹。
      在所有纹样里,他最喜欢石纹和水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独一无二的浪漫。
      自大工业时代开启以来,机器普遍运作,手工雕刻听上去是一件费时费事,且奢侈的事,来自远古的雕刻艺术也堪堪断了传承。机械逐渐染指艺术,灵气被廉价覆盖,千篇一律的工业品充斥着整个市场。
      可是尽管如此,他仍相信,人心跳动,艺术不死。
      这是人类别于机器的情怀。

      只是,他的心好像停止跳动了。
      白清和再次撕去速写本最上面的一页,留下参差不平的纹路。他盯着上面寥寥几根线条,良久的沉默过后,把纸撕得细碎。
      铅笔折断在树下,白色的纸片纷纷扬扬在空中打转,虚空中,有什么东西和着纸屑一起被风吹散了,悄无声息。

      回到家时,天已经完全暗下。
      步行了这么远的路,白清和脚踝处隐隐作痛。他无暇顾及其他,随便冲了个热水澡就准备睡下,手机铃声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

      “喂。”他接起电话。

      “把书房桌上的资料拿到特布朗,503,你还有半小时。”

      特布朗是沈修寒常去的会所。

      白清和看看时间,有些为难:“能不能请南音小姐来取一趟,这里不好打车。”

      对面安静了一会,接着就听沈修寒嘲讽地笑了声:“搞清楚,南音是我的秘书,不是你的。”
      “今天要是不来以后都别来了。”

      沈修寒直接挂掉了电话,白清和叹了口气:“哪有这么难哄的人,明明不是白羊座。”

      二楼书房是沈修寒平时在家办公的地方,想来里面会有很多商业机密,白清和平时十分懂得避嫌,这是他一次进沈修寒地书房。

      书房和白清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原本以为像沈修寒这样的人,办公处会充满现代科技感,没想到却是这样古香古色。

      红木的办公桌放置在窗前,采光极好,镶嵌在墙上的木架上盛放着各式各样的艺术藏品,最为醒目的,是左下方白清和一眼就看到了的那樽根雕。

      崖柏根雕。

      他鼻尖动了动,在空气嗅到了柏油的味道,忍不住凑近看看。朵朵祥云漂浮在山间,一半阳雕,一半阴雕,雕工凑合,勉强不算糟践料子。

      他还想上手,只是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提醒他所剩不多的时间,目光恋恋不舍地从崖柏根雕上移开,白清和在办公桌上看到了沈修寒要的纸袋。

      他正想把资料袋放进双肩包中,不料白色的封口棉绳没有缠紧,忽然松开,几张A4纸随着他的动作掉出来,目光扫到一行字——梅特奥利多陨坑。

      上百年前,一块陨石掉落在了南美一位名叫梅特奥利多的庄园主的领地上,形成了巨大的陨石坑。经过百年来的风雨洗礼,陨坑里形成诸多奇异的矿石。谁也不知道那些石头是怎么形成的,世界各地的地质学家仍在探索,但目前一无所获。

      白清和将资料塞进文件袋,背上包匆匆出门了。

      这片别墅区位于京城明山山顶,里头的住户汇聚了食物链最顶端的一拨人,每日豪车进进出出,鲜少有出租车。
      白清和忍着脚下的疼痛,一瘸一拐朝山下走去。

      他刚走没两步,一辆黑色的奔驰打着双闪在他旁边停下,摇下车窗。
      “上车,送你一程。”

      “是你?” 白清和借着路灯看清了车主人的眼睛,当即认出了来人。

      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白清和不再犹豫,拉开车门坐进去。

      白清和将双肩包抱在腿上,乖巧地坐在车后座上。

      “麻烦山脚下把我放下就可以,谢谢。”
      到了交通便利的地方他就可以自己打车去了。

      车主人带着黑色的口罩,一只手掌着方向盘,透过后视镜看他:“我知道沈修寒在哪儿。”

      “你知道,”白清和将下巴搁在双肩包上,眸子在夜里还是那么亮,直直迎上后视镜里那双桃花眼玩味的目光,“那你敢让他看见我从你的车上下去么?”

      车主人楞了一拍,旋即低笑了一声:“你倒是和我想得不一样。”

      白清和无意和他周旋:“停车,我要下车。”

      “认识一下吧,我叫易承安。”

      白清和转头看向窗外:“没兴趣,我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那人似乎有些惊讶,隔着口罩低沉地笑了两声:“你不认识我?”

      “你是人民币?”

      易承安没跟上他的节奏:“什么意思?”

      “你又不是人民币,我该认识你?”

      “哈哈哈......”

      “......”还笑,听不出是在嘲讽他?

      白清和在山脚下一个出租站点下了车,易承安最后在他临下车时还是摘掉了口罩:“你叫什么名字?”

      白清和半截身子探出了车身外,下车动作一滞,关上车门前,还是回答了对方:“白清和。”

      白清和没把这段插曲往心里去,打个车就朝特布朗去了。
      特布朗是京城最顶尖的商务会所,低调奢华,虽然从外头看上去和普通的会所没两样,但内行进去一看就知道,特布朗天花板上用来装饰的金边是实打实的纯货。

      白清和在门口给沈修寒打了个电话,对方没接,不过很快南音就下来了,朝他微微点头:“请跟我来。”
      南音大多数时候像个机器人,说话办事没什么感情,效率极高,井井有条地处理着高强度地工作。

      “麻烦你了。”白清和仍旧一身朴素的米白棉服,加之他长得小,跟在南音后面像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土老帽儿。

      南音在前面不疾步徐地带路,白清和突然想起了床头那几本杂志。
      沈修寒说让他自己和南音当面道谢,想必是没有替他转达谢意了。

      “南秘书,谢谢你,那几本杂志对我非常有帮助,劳烦你费心了。”

      南音停下脚步,回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用谢,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杂志。”

      “......”

      白清和不再主动找话题,没一会就到了503。

      他原以为沈修寒勒令他来这就是想使唤他,只是没想到进了包间门,今晚的重头戏才算开始。

      南音在前方为他推开门,白清和的眼睛就被花里胡哨的彩灯给刺激了,好一会才适应灯光的变换,接着就是一片云雾翻腾。

      裸露的皮肤开始有些发痒。

      白清和皱着眉走进去,饶是他已跟着沈修寒见识了不少大场面,看着眼前的场景还是不禁呆在原地。
      诺大的包厢里,一水儿十来个青葱少男,个个面容姣好,衣料纤薄。更为魔幻的是,这里的人每个都有那么点像许诩。或是眼睛,或是鼻子,或是嘴巴,或是气质。这些人有的占一样,有的占两样,要是像了三样,想必在长相这方面是天赋异禀。

      白清和不禁想,到底是哪位神人,居然能够搜罗到这么多长得相似的人,别是把许诩DNA信息库盗了吧?

      白清和心中的那位神人王鑫,就坐在沈修寒的左侧和人推杯换盏。而沈修寒的右侧则是在场这么多人当中的佼佼者,举手投足都不像是普通交际花。他端着一杯酒,靠在沈修寒肩上,挑衅地看着他,眼神十分大胆。

      “沈总,不简单,真是不简单呐!”中泰的大老板王鑫一只手夹着烟,靠在沈修寒耳边说了这么一句。

      从白清和进包间起王鑫就开始打量他,越看越吃惊。这脸,这身段、气质,实在是没挑了。想点不该想的,哪怕今天是正主在这儿,这位应该也不会发怵。
      难怪沈修寒对他找来那么多的“仿品”都无动于衷,就连上次走红毯塞过去的极品都被退了回来,感情家里藏了那么个宝贝。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呐。

      沈修寒没搭理王鑫,眼神扫过白清和道:“东西呢?”

      白清和经他一提醒,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了,连忙取下双肩包,小心翼翼地绕过这些六耳猕猴,将资料拿出来放在沈修寒身前的案几上。
      他正要起身,手忽然被沈修寒按在了桌上。

      “沈总,这位是?不介绍一下吗?”沈修寒右侧的那位交际花不着痕迹地向他靠过去,手中的酒杯“不小心”晃出来一些红酒,胸前的衣服被打湿了一片,贴在身上,春光若隐若现。

      沈修寒松开他的手,脸色沉得吓人。
      一整晚,看着这一屋子的人,恶心得不行。

      他不知道书桌上放的文件是什么,今晚也没有要谈的项目,单纯就是想把这个四天没见,一点烟味儿就能让他浑身发软的小兔子弄这儿来,好好感受一下乌烟瘴气。

      报恩?
      报恩就得有报恩的样子。

      “看到他们是怎么做的了吗?你来。”沈修寒毫不留情推开身边的美人,示意他走开,

      交际花路过他身边时,恨不得将眼神化为利刃把他给凌迟了,白清和很无奈不过也没工夫管他,沈修寒一开口就知道他现在醉得不轻。

      沈修寒的是意图很明显,他想提醒他,自己和这里的每一个人没什么不同,无非就是穿得比他们严实点,还没人家有眼力见。

      白清和没进,也没退,干站在那。

      王鑫左手端酒,右手夹烟,挺着大肚子来打圆场:“沈总,温柔点嘛,当心把人吓跑了。”

      “跑?”沈修寒这次难得对他的话有所回应,笑着指了指包间门,“出了这扇门,你就自由了,从此你不欠我什么。”

      沈修寒随手弹了弹烟灰:“你走吧。”

      他眼神随意又轻浮地看着白清和,手中的烟头却险些被夹断。

      白清和动了动,在场的所有人紧紧盯着他,沈总摆明了要为难他,他们都觉得这个和这里格格不入的纯情男生受不了这种折辱,甚至还有人主动给他让出了一条道儿通向门口。

      然而,白清和手指勾着双肩包往旁边沙发上一扔,两步上前将沈修寒圈在两臂中间。
      他一条腿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另一条腿弯曲半跪在沙发上,把沈修寒嘴上叼着香烟拿下,精准无误地扔进装着红酒的酒杯里,照着那张薄唇吻了下去。

      沈修寒瞳孔骤缩,难得一见地交出了主动权,任由白清和动作,王鑫在一旁带着几个油头粉面的陪客“哦哦”的起哄。

      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白清和亲了一会,起身皱着眉换气:“烟味真呛。”

      酒精,香烟,湿吻,世界上最管用的三样麻醉剂同时招呼在沈修寒身上,以至于他直接软在真皮沙发里,斜睨了眼白清和:“什么意思?”

      白清和攥着他的领带,眼神微动:“意思是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然而沈修寒没有表现出一丁点被取悦的样子,眯起眼睛道:“别随便说永远,显得和你的人一样廉价。”

      白清和还想说点什么,容迟推开包间门走了进来,且正好撞上这令人血脉喷张的一幕,他的身后还跟着另一位高大俊朗的男人。

      方才情话说得振振有声的白清和腾的一下脸红了,迅速站好,活像被抓早恋的高中生:“容副总。”

      结果沈修寒手一扬,又把他拉进了怀里,白清和挣扎了几下没能脱身,急得不行。

      “Hello小白,什么时候来的?”容迟很是贴心,也最懂得如何化解尴尬,如常地和他打招呼,还端了杯香槟给他。

      白清和接过香槟顺手敬他一杯,感谢他的解围,让他还不至于手足无措:“刚到一会儿。”

      “这就是白清和吧?闻名不如见面。”跟在容迟后面进来的那位男士很礼貌,也绅士地过来和他握了下手,“楚明决,我是修寒的朋友,青梅竹马的那种,今天刚回国,很高兴认识你。”

      王鑫这时候也适时地端起酒杯过来见缝插针:“这位楚总年少轻为啊,一毕业就回国接手家业,向上集团那是握住了京城娱乐圈大半的资源呐!”

      楚明决和他碰杯:“王叔过誉了,以后还请您多关照。”

      “好说,好说。”

      白清和顺着幽蓝的灯光打量楚明决,心里升起一丝异样。
      向上娱乐。
      沈氏没有涉及娱乐圈的产业,今天楚明决来赴约的目的不言而喻。

      察觉白清和的视线,楚明决大大方方朝他举杯,笑了笑:“清和,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有星相?你要是来娱乐圈发展,会有不错的前途。”

      白清和笑笑:“谢谢,我不怎么上镜。”
      如果真要混娱乐圈,他大概会因为和许诩撞脸上热搜吧。

      放在桌上的文件袋自始至终都没有被人打开,沈修寒和几人又聊了聊生意场上的事,兴致缺缺,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不知是困了乏了还是醉得厉害,扯了扯白清和的手,让他扶自己起来:“明决,一会儿容迟送你回去,咱们改日再约,先走了。”

      楚明决也起身同他们道别:“好,路上小心。”

      白清和把桌上的文件袋又塞回背包,把包背好,撑着沈修寒出去了。

      司机将两人送到家门口,白清和搀着他慢慢往里挪,行进的速度堪比蜗牛。
      他好不容易把人弄到沙发上,望着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二楼卧室,他决定帮沈修寒醒醒酒。
      等他端着醒酒汤出来要喂他,沈修寒已经自己坐起来了。

      “......”他有理由怀疑刚刚他是故意的。

      沈修寒拒绝了送到嘴边的醒酒汤,双手交握在腿上作思考状,半点不像喝醉了的人。
      他像是思考了很久,才说:“你不该轻易和我说永远。”

      白清和不死心地吹了一口醒酒汤,再次递过去:“知道了,很廉价。”

      “真的很廉价。”沈修寒一字一顿重复,撇开头避开难闻的汤药,汤匙在他嘴角留下一抹褐色的水渍。

      白清和将碗放到一边,好整以暇地俯视沙发上脑子不怎么清醒,却又钻进牛角尖的醉鬼:“那怎么做才能让我变得贵点儿呢?”

      不知道沈修寒此刻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就这么死盯着他,好像在等他给一个答案。

      两人僵持了一会,白清和有点想笑:“亏沈总是个生意人,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他从没见过醉得这么彻底,这么不讲理的沈修寒,尽管平日不讲理的时候居多,但此刻确实有点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明天他一定不会想要知道自己喝醉了是什么样。
      想到这里,他打开了手机的拍摄模式,镜头直接怼脸,帅得很依旧。

      沈修寒突然翻了个身,维持着一个拒绝和外界沟通的姿态,暖橘色的落地灯将他面部切割为明暗两面,一个比例堪称完美的侧颜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白清和眼中。

      砰!

      手机掉在地上,白清和脚下两步未踩实,又向后跌撞在茶几的棱角,然而他无暇顾及腿上针扎似的疼痛,捡起手机穷尽力气跑到二楼拿出速写本和美工刀,削出一只新铅笔。

      许久不拿笔正经作画,略微手生,他在纸的背面打起了线条。

      手机相册里那张侧颜特写在幽暗的卧室里散发着微光,白清和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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