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陷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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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拉尔城堡的亨特伯爵死了，对外公布的死因是遭到一名侍女的刺杀。伯爵夫人悲痛欲绝，重金悬赏追杀这位化名为“柯琳”的金发侍女。而三天后，伯爵的遗腹子出生，是个男孩。作为伯爵的独子，这个哇哇啼哭的婴儿理所当然地继承了爵位。
阅读到这份早报时，柯琳正在旅店里喝热乎乎的蔬菜浓汤。
茱迪丝的提醒让她时刻警戒。但好消息是，茱迪丝并没有把柯琳的新身份泄露给姐姐，而她也早就剪掉长发，扮成男孩。如今她的形象与通缉令中的画像大相径庭，第一眼看上去不会让人怀疑这个邋里邋遢的少年人其实是个女生。
倒是茱迪丝被同为教廷的人追捕的原因令人在意。难道她是因为帮助了自己才惹上了麻烦？抑或是没有成功捕获恶魔而招致惩罚？
柯琳想得头疼。
去黑市取速效治疗药的日子被耽搁，本该在今天启程去往森林的柯琳不得不在旅店多住一天，好在第二天清晨动身。
傍晚早些时候，柯琳没吃晚餐便火速赶往药店，一方面是忌惮潜在的杀手，另一方面是为了趁天光尚存，速战速决拿回药品，以便早点回到旅店规划进入森林的计划。
黑市如往常一样热闹。茱迪丝明确地告知柯琳杀手已经来到，危险随时可能降临。无形的压迫感如同一只沉默的巨兽，屏息蛰伏在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之间，伺机送给她致命一击，但同时，普通人组成的牢笼也是束缚巨兽的最好武器。
她谨慎地留意周围的人流，发觉在身后不远处貌似有个可疑男人一直跟随着她。男人身着灰色长袍，衣摆垂到膝盖，是足以遮住佩剑的长度。
柯琳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当下决定快速赶往药店，拜托老板帮她打个掩护。可无论她怎么绕路，对方都能恰好在下一个路口紧随着她出现，好像牢牢掌握她的行踪似的，甩也甩不掉。
难道他使用了类似追踪术之类的魔法？若是如此，跟踪她的人就必不可能是临时起意的窃贼或抢劫犯。
又或许……他知道她的目的地。
这种可能性之下，尾随者也只能是以她为目标的杀手。
柯琳摩挲着腰间匕首鞘的雕花，指腹隐约刺痛。
她只与茱迪丝在药店里进行过与“杀手”有关的对话。茱迪丝没必要向她透露消息，又告诉杀手她的行踪。如此看来，速效治疗药库存不足多半是个幌子。应该是老板听到有人在追杀她，为防止引火上身，用她的消息卖了钱。
说不定药店门口甚至店内早就埋伏了更多杀手。
柯琳当机立断，放弃了她的速效治疗药和订金，再度挤进人群。她借着天然的掩护绕了几圈远路，让杀手以为她仍在企图摆脱他，以便赶往药店。实际上，她暗自计算了距离和视线角度，趁男人不注意，抄了条小路折返。
灰衣男人果然没有再追来。
柯琳清楚，这点小把戏只能骗得了他一时。在丢失目标以后，杀手终究会思考她的去处。黑市与旅店之间依旧隔着一段让柯琳足以被杀十次的距离。
夜幕降临，暮色四合，街道上的人比原先少了一些。柯琳手脚冰凉，尽可能地快步穿越人多的地方，到了人少的小路便极力奔跑。
可柯琳还是不够幸运。
一阵冷风悄然而至。在距离旅店还剩一个路口的街道，灰色布料包裹的手臂倏然攀上她的肩，五指的力气很大，如镣铐，令她难以挣脱。
“小姐，”灰衣的男人低声说，声线中带着愉悦，“您最好不要声张，也不要试图拔出您腰上的小玩具。您清楚我们之间的实力差距，您赢不了我。”
小路僻静，但依然有几个行人往来。男人也许是忌惮当街行凶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才执意地箍住柯琳，将她带往更偏僻处。
“小姐，说起来，前天我的一位同伴试图向您问好，可他到现在还没回来。您或许知道他的行踪吗？”
明知故问。
灰衣男人正不动声色地将她往那条小巷里引——那是上一个杀手被消灭的地方。
柯琳咬着牙，没有回答。她身上只有匕首和部分药粉，换言之，她只能近身攻击，然而手腕被敌人钳制，她连刀把都摸不到，更别提口袋中的药粉。而她的敌人使的是一柄细刃长剑，即使她侥幸脱离钳制，他也能在攻击范围之内划破她的喉咙。
她要如何脱身？
眼见他们即将经过最后一位迎面走来的路人，柯琳握紧拳头，大声尖叫起来：“救命啊！请救救我！这个男人绑架了我，想要杀死我！”
灰衣男人一愣，明显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求救。
路人驻足，柯琳趁着男人失神的片刻奋力握住他的佩剑往外抽。但细剑很长，她只来得及抽出一半，男人立即徒手捏住了剑身。柯琳不假思索地地将剑往地上一掷，抽出匕首，边后退边厉声呵斥：“别靠近我！”
有两位路人闻讯而来。男人收起佩剑，笑着解释道：“近日我的弟弟不太听话，偷了家里的钱成天泡在赌坊里。作为兄长，我自然要带他回家。”
“你胡说！”柯琳大大脑飞速运转，顺着他的话题继续，不断后退，“混迹赌坊的明明是你！父亲卧病在床，你不顾父亲的死活，花光家中积蓄。为了筹钱去赌坊，你还打算将我卖到维拉尔城堡当奴隶！”
两位路人陷入迷茫，柯琳趁机躲到他们身后，挤出几滴眼泪，添油加醋道，“先生，女士，如您所见，我其实是个女孩。前几日他居然还想把我卖到妓｜院……我只能剪掉留了三年的长发，打扮成男孩。”
路人们相信了她的说辞，毅然把她护在身后。其中一位先生甚至上前一步，问他：“你这么对待你的妹妹，难道心中不曾感到一丁点愧疚吗？”
“哈……哈哈哈哈……”
灰衣男人捧腹大笑，笑到无力后摸了摸额头，露出十分苦恼的模样，眯眼叹了口气。他无视了男性路人的质问，双目如同钩索一般对准了柯琳，“小姐，您是如此巧言善辩，真让我敬佩……您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柯琳从他悠扬而轻快的语调中嗅到硝烟的味道，情况不妙！
灰衣男人神色古怪，不耐烦中藏着丁点兴味，手已扶上剑柄。
柯琳迅速抓起身旁路人后撤，“快跑！他要拔剑！”
然而她的提醒终究太迟。剑身出鞘，冷铁折射素白的月光，在空中划过一道短而有力的弧线。身旁的两位路人来不及迈开脚步，便被喷涌而出的鲜血堵住气道，再也说不出话来。
两副身躯瘫软在地，喉头发出喑哑而破碎的音节。
“啊——”
柯琳的瞳孔骤然扩张，她嘶吼着使劲朝男人丢去一只小布包。男人偏头，轻松躲过袭击，布包擦过他的脸庞砸落在地，药粉四散。
男人斜乜一眼地上的药粉，从容不迫地跨过两具尸体，笑容不减，悠悠然道：“是您将他们卷进来的，因此这两条人命应当算在您的头上，小姐。”
“疯子，疯子！”胸腔似被悲愤撕裂，烈火熊熊燃烧，柯琳紧盯着面前的男人，耳畔嗡然作响，她颤动着双手握住匕首对准他，“我会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男人直接举剑冲向她。
“铮！”
柯琳用尽全力以匕首挡住了第一剑，巨大的后坐力使她狼狈地摔在地上。可下一剑接踵而至，匕首当即被打飞。
装有药粉的背包被剑尖划破，玻璃瓶碎裂，药粉掺杂着药水散落一地。柯琳拼命地爬起来，扑向匕首，可左腿肚忽然传来钻心的疼痛。她不住痛呼，又一次摔倒。
凄惨的哀鸣与无力的抗争似乎令男人更加享受这场凌虐。远处吹来清风，他放慢脚步，剑尖在她的身体上划出血的刺绣。
“我要……杀了你。”柯琳依然在往匕首落地之处匍匐。鲜血汩汩地从腿肚以及身体各处流淌而出，左腿几乎毫无力量。她靠着手臂的力量艰难挪动，可匕首被踢得更远。疼痛令柯琳蜷缩起身体，她咬牙护住要害。
“不好意思了小姐，”男人桀桀怪笑，“这是更像是我的台词。”他扬起剑，像是在计算杀死她的角度，又似在欣赏她临死前无谓的反抗。
柯琳的身体因疼痛和过度紧绷而颤抖不止。她还能做什么？那枚昭示着皇家骑士团罪行的金属纽扣被她用一根细链串起戴在脖子上，凹凸不平的雕花纹路硌得她胸口生疼。
她得活下去。她必须活着回到海德瑞尔尚且存在的过去，揭露亚瑟尼的罪行。她要手刃仇人，告慰父母和塞西尔的在天之灵。她怎么能死在一个无名杀手的剑下？
不甘与愤恨在她的胸口不断翻涌，她张了张嘴，极力地朝前伸手够向远处的匕首，然而分开的五指之间，突然有几束微凉的气流穿过。
地面卷起了逆于原本风向的细小旋风，几片枯叶打着转被吹起。
男人疑惑地回头，在下个瞬间，佩剑脱手。
那柄剑直挺挺地钉入路面，男人的脖颈陡然一紧，有股莫大的力量胁迫呼吸停滞，而他的脚尖也随即离开大地。他挣扎起来，袖口弹出的刀片夹在指尖，徒劳地刺向身后。
发生了什么？
血明明染温了刀片，为什么紧扼喉咙的力量没有减退一丝一毫？——男人带着这样的疑问陷入晕厥，如同一件破败的人偶，被随意丢弃在一旁。
柯琳瞥一眼男人倒下的身躯，费劲地去够那把匕首。
庞大的身影覆盖住头顶的月光，影子的轮廓已经道明了来者的身份。柯琳的嘴唇被咬出鲜红的血痕，她说：“我要杀了他。”
恶魔沉默地捡起远处的匕首，塞进柯琳手心。
柯琳握紧匕首，艰难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灰衣男人。他毫无反抗能力地倒在路中央，脖颈处绕着一圈青紫的指印。她弯曲右腿想使自己蹲下来，可右腿也失去力气。她身体一歪，被恶魔搀扶住。
她挥开恶魔，独自朝着昏迷的男人爬过去，左腿在地面留下一道血红的拖痕。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杀了他，杀了他！
火焰在胸腔爆裂，冤魂在耳畔凄厉地鸣叫着，哀号着。柯琳爬到灰衣男人身前，咬牙撑坐起来，匕首尖端对准他脖子一侧突突跳动之处，高高扬起——
然而银刃未能刺下。
恶魔握住了她持刀的手，用着十分轻柔的力道分开她的指尖，将匕首抽出来。
“您没必要再一次弄脏手。”恶魔说。
话音刚落，恶魔拔出钉在路面的细剑，轻轻一划。男人本就青紫的喉头出现一道鲜红的长痕。他的躯体剧烈地抖动，伴随着一阵又一阵剧烈抽搐，脖颈间的红色如同泉水喷溅而出。
柯琳冷漠地望着红色如蛛网一般在路面蔓延，朝他吐出一口血沫。
恶魔单手抱起她，以免她的衣衫被血染污。他摸出一块干净的手帕，仔细擦干匕首溅上的血迹，而后将它还给柯琳。柯琳没有接，他便将银刃送入她腰间的刀鞘。
远处传来依稀的人声，恶魔搂住她，撤入无人的小巷。
柯琳安静地倚靠在他怀中，眼睛虚焦在他完好无损的心口。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陷阱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