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赎》夕茶

14、第十四章

　　散祁不置可否，拿过水杯抿了口水。

　　"他还有脸来呢。"吴涛佯装不悦："把我妹子都气成什么样儿了，也就他今早生病严重，不然我非要收拾他一顿。"
　　这话是说给孟梨听得。

　　没多时，姜绥过来了，怀里还抱着一捧玫瑰花，他没说什么，直接塞给孟梨，之后就在她旁边坐下。

　　孟梨也不确定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很久的心里斗争后，她直接仰头，声音不大不小，足够在座的四个人听到。
　　"我很气你什么都不和我说，不气你喜欢过谁，最后，案子有疑点，我打算申请重审。"孟梨气鼓鼓地说完，菜也刚好上来，她直接拿过一片生菜叶，放在嘴巴里嚼得嘎吱嘎吱直响。

　　旁边那桌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小姑娘，不住往这边看，吴涛注意到了，理了理衣领，而后整装待发看向对面那桌。

　　果然，小姑娘们像是受到鼓励般地起身过来。
　　她们对着吴涛笑笑，而后拿出手机，亮起来的屏幕上面是微信二维码。
　　"哥哥，能加个微信吗？"小姑娘软软糯糯的声音，不知道刺激到了吴涛哪根神经。

　　他直接站起身严肃道："刚刚进入大学的女大学生要有安全意识！你们知不知道现在社会上多少披着人皮的狼？就想着从你们里面选几头小绵羊，煮了炖了。"

　　散祁拽拽他衣摆，吴涛低头轻声说："等会儿。"

　　"你们怎么敢的？直接管陌生人要微信号，你们猜猜，我是做什么工作的？"吴涛抱着胳膊，眼皮耷拉着，睨着她们。
　　其中一个女孩儿，算是胆子最大的，脑袋也耷拉着："大概率是警察，不然没人愿意管闲事。"

　　说完她立刻抬起头："警察叔叔，我没有说你是在说废话的意思，我的意思是，现在的世道，大家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占便宜多占便宜，没人愿意提醒陌生小姑娘。"

　　吴涛再开口的声音已经柔和很多："我不是说现在没有好人了，也不是说用‘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来约束你们女孩子，仅仅是，你们可以穿自己喜欢的漂亮衣服，我们人民警察会尽最大的努力去保护你们，你们也可以不怕黑，不怕深夜，我们会安插警力在每一个路口。"

　　"但是。"吴涛顿了顿："不要对陌生人毫无防备心，要来微信号，发展出一段美好的爱情故事，想想都很浪漫。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陌生人，他的过去？你们只看到他好看的皮囊，可这皮囊下的呢？有没有犯罪记录，身体是否健康，这些你们无从得知。"

　　散祁适时递上来一杯水，吴涛接过润了润嗓子，总结道："爱情的发生，简单、又困难，我们不要仅仅为了追求单线爱情，忽略了其他危险，无论遇到什么危险，都记得要联系我们。"

　　小姑娘们忙点头，点完头立刻说："叔叔，我们学校里还有课，我们先走啦，谢谢叔叔。"

　　她们一溜烟儿地跑了。

　　徒留吴涛还站着，有些无辜地低头看向散祁："我怎么了吗？"
　　免费听了一堂安全教育课后，散祁有些恍惚："没怎么吧？很正常啊。"
　　孟梨很认同吴涛所说得那些，直接点头像捣蒜。

　　倒是姜绥，在场唯一理智尚存的男人，他边乐边说："她们只是看你长得白白净净，想加个微信，聊聊天啊，唠唠嗑啊，了解后万一可以，再谈个恋爱。"

　　"对啊。"吴涛坐下才发现盘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堆满了肉。

　　"没有直接就要非你不嫁。"姜绥轻笑了声。
　　他完全不清楚吴涛的脑回路，但听起来真的非常神奇，那群女孩儿也不是傻瓜，怎么会完全不了解就被骗呢。
　　"你被要过微信吗？"孟梨突然眯着眼问他。

　　姜绥立刻摇头："我没给。"

　　他长着这样一张脸，说没被要过微信，根本不现实，所以姜绥选择了最安全的回答。
　　孟梨突然托起下巴，慢悠悠说："我都没被要过。"
　　姜绥立刻拿出手机："美女，方便给个微信号吗？"

　　对面正享受在烤肉世界里的吴涛，看到此情此景，愣在原地忘记自己在干嘛。

　　他缓缓把头转向散祁，有些呆滞："这就是他有女朋友我没有女朋友的原因吗？"

　　散祁笑了："是的，你刚刚亲手掐灭了自己脱单的希望。"
　　"她们只是大学生诶。"吴涛不忍心地说。
　　"估摸着二十岁左右。"散祁提醒着。

　　吴涛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

　　姜绥看热闹似的，抱着胳膊直乐："你也别想太多了，人家可能也就是客气客气。"
　　"……"吴涛呆滞了两年后，再次抬头："不能吧？
　　"
　　姜绥没再说什么，只觉得他这样的情况下，不是很容易找到女朋友。

　　一顿饭吃得安静又热闹，散祁吃饭的时候不爱说话，安静的像是与世隔绝，凡人勿扰。

　　姜绥一直在给孟梨夹菜，顺便听听她和吴涛讨论警局最近的案子。
　　很快，姜绥想到一件事，他原本挂着笑意的唇角落了下来，变成平直的一条线。
　　他说："你刚刚提到案子，怎么回事啊？"

　　"那个案子我经手过。"吴涛边吃边说："当时觉得不对劲儿，不过家属要求结案，我们没其他证据，没办法一直拖着。"

　　姜绥将筷子放下，静静地看着吴涛，与此同时，散祁也擦了擦嘴，他起身说了句："走吧，回家再聊。"

　　一路上。
　　姜绥一言不发，孟梨也被他的情绪影响的有些低落，她根本不知道沈雪为什么会对他这么重要，甚至可以直接把自己这个现女友丢在一边。
　　不过她什么都没问。
　　回到散祁家里，姜绥直接进屋换衣服，换好后才缓步走出来。

　　他坐在沙发上，眸色冷清，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他说："可以给我讲讲吗？"

　　"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出院后两个月不出门。"吴涛说："当时她父母的解释是，担心出门会出问题。可是医生那边提醒过他们，需要让进行正常的社交。"
　　姜绥眸色越来越深，沉得像是深渊，也像是幽深海底。

　　-
　　天气渐冷，街边两侧梧桐树树叶簌簌落下，金灿灿的黄色铺就路面，铺成一条金闪闪的路。

　　孟梨像往常那样现在路边等公交车。
　　她原地踱着小碎步，两只手交叉着搓啊搓的。不远处一辆熟悉的白车开来，并停下来。
　　姜绥探出头："小梨，上车吧。"
　　孟梨点点头拉开车门，没说什么多余的话。

　　只安安静静坐在副驾驶上。

　　姜绥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那般，笑了笑："我辞职了，从今天起，可以开始接你上下班。"
　　"谢谢。"孟梨说。
　　不久前的夜里，姜绥因为整体情绪崩盘，让孟梨自己一个人走回家。

　　这件事，孟梨在心里一直计较着。

　　"案子，有进展吗？"姜绥开口问。
　　孟梨点点头："有，但是不能跟你说。"
　　"家属也不能知道吗？"姜绥笑了笑。

　　"不好意思，从法律层面讲，没有任何关系。"孟梨说。

　　姜绥笑意更深，整个人看起来很轻松。
　　"我说的是你的家属，"
　　孟梨眼里闪过一道光，不过很快熄灭。

　　她说："不能说，警局有规定。"

　　姜绥收敛笑意："行，我想起来家里还有些事，今晚就不来接你了。"
　　"好，也不用送我。"孟梨说完后，偏过头去，不打算再说什么。
　　平日里孟梨能感受到姜绥对自己的喜欢，可只有提到，他整个人就像是被点击了冷漠按钮。

　　或者说，只有对上的姜绥，才是真正的他。

　　这段时间调查的案子，她走了很多地方，包括去到他们以前的学校，找到他们共同的老师、同学，从他们的口中，孟梨才知道‘活着’的姜绥是什么样子。
　　她曾以为姜绥是个感情淡漠的人，对人对事，淡漠、理智，又冷静。
　　但从那些了解曾经那个他的人口中，她才仿佛跨越了时间，看到了那个——

　　活生生，会有喜怒哀乐，会在看到时候，脸上露出真正笑意。

　　她也终于知道。
　　原来，姜绥爱一个人的时候，会让所有人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很可惜，姜绥并不爱她。

　　在校那几年，孟梨学得最好的科目是心理学，她可能，很早就知道，姜绥看她的眼神，并不像是在看喜欢的人。
　　反而和他看向街边绿草，绿化带里修剪规整的树木，没什么区别。

　　孟梨轻轻地，叹了口气。

　　下车前道了句谢。
　　从这天以后，姜绥就像是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
　　"有什么进展吗？"散祁坐在餐桌旁，询问姜绥。

　　自从孟梨那边断了联系，他开始自己调查。
　　姜绥摇摇头："太久了，根本查不到什么。"
　　散祁点点头。

　　不久前的药品化验报告以及玻璃瓶上的指纹，让司然的案子，重新开始排查。
　　现在散祁整个人都在安静等待吴涛的消息。
　　吴涛恢复刑侦大队队长的职务后，也从散祁家里搬了出去，现在这个家，只有散祁和姜绥两个人。

　　"不然你等等警察那边的消息。"散祁劝道。

　　非警署系统内部的调查，实在有限，连最基本的调查被害人关系网都做不到。
　　姜绥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听说那群女孩儿的尸检结果是体内含有大量致幻剂。"他说。

　　散祁点点头："对，这个是公开的报道。"

　　"当年没有做过致幻剂的检查。"姜绥说。
　　"没办法，那时候父母很坚持。"散祁淡淡开口。
　　他现在整个人都已经归于平静，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里工作，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中间午休时间两个小时。

　　暴风雨过后的平静，一地狼藉被他收拾妥当，或者说，散祁已经找到了和世界平和交手的办法。

　　而姜绥已经从‘棘’辞职，原本每天会把自己收拾的十分得体，现在看起来足有一周没刮过胡子。
　　散祁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姜绥现在的样子，就像他当年。
　　他起身，拍了拍姜绥的肩膀："好好活下去，替看着这个世界。"

　　姜绥眼睫动了动："不必了。"

　　"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