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岑岭

94、象牙塔

　　阿婆的手织围巾果真很温暖，即使一月的风再过寒冷，依旧能隔绝凉意。

　　唐繁锦踮起脚，从路的东边跳到西边，足尖在灯光的间隔中不断向前。

　　蒋玉涛开车回来，正看见这副景象，忍不住抬头去瞧，悄悄按响了喇叭：“滴滴—”

　　尖锐的声响划破夜色，车灯汇聚的光比火炬还亮。

　　唐繁锦回身，下意识抬手遮挡，眯起的眼睛里仍有笑意：“你终于回来啦。”

　　“外面不冷吗？”
　　蒋玉涛在她身边停下车，眼神里有心疼，“你应该在家等的。”说着，朝后努下巴，“上车坐，暖气开着呢。”

　　唐繁锦蹦跳着前来，边开车门边说：“这样才有仪式感呀，我可不愿眼巴巴地呆在屋里。”脱下棉手套，掌心飞快地相互磨搓，“嚯，可真暖和。”

　　蒋玉涛瞄一眼时间，电子钟刚跳到七点四十五分，皱了皱眉，不减自责地说：“等太久了吧，我刚才在开会，走得急，忘记给你打电话了。”

　　“没事。”
　　唐繁锦说，又满眼关切地问，“工作都顺利吗？”

　　一提起这个，蒋玉涛不禁有些紧张，眉头皱起又松开，遮掩似地朝车后座努下巴：“你昨天不是说想吃章鱼嘛，我正巧路过，就买了些回来。”

　　唐繁锦忙回头去看，座位上放着的是盒章鱼小丸子，忍不住笑出声，挑眉看向身旁人：“这就是，章鱼？”

　　蒋玉涛尴尬地清清嗓：“也算嘛，你快尝尝，还热乎着呢。”借着开门的时间转眸，正好望见她脖颈上被围巾遮挡住的项链。

　　那纤细的碎金被藏入绵软间，仍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星点般的光。

　　蒋玉涛眸子一黯，再回过神时，甜辣的酱汁已抵至唇边。

　　“想什么呢？”
　　唐繁锦笑，将小丸子向前推了推，“啊，张嘴。”

　　蒋玉涛机械式地启唇，下一刻，贝齿就触及到木鱼花，小口小口地咬着，眼睛仍盯着她。

　　“行啦，别看我了。”
　　唐繁锦抬手捂住他的眼睛，感受到长睫扫过掌心，又极快地垂手，“快开车，回家请你吃正儿八经的章鱼。”

　　蒋玉涛瞧着她笑，也缓缓勾起唇角：“唐老师，做的什么菜？”

　　“当然是章鱼火锅。”
　　唐繁锦张开手，一副展示宝贝的炫耀模样，却用余光偷瞄对方的反应，“如果你愿意，还可以有魔芋结和芝士。”

　　“搞这么丰盛呀。”
　　蒋玉涛学着她的口吻说，垂眼望着置物袋中的首饰盒和U盘，“还有谁要一起来吗？”

　　“没有。”
　　唐繁锦咬着丸子说，“诶，我有件事忘记告诉你。王秋年底就要退租了，我想在二十六号办一场聚会，到时候将李立和章萌萌都叫上。对了，还有你那位领导也一起来吧。”

　　“行，我帮你约。”
　　蒋玉涛说着，将首饰盒和U盘都揣进口袋，深吸口气，掌心仍有汗意，“那什么，你先上楼吧。”

　　唐繁锦一怔：“我们不一起走吗？”

　　蒋玉涛感觉浑身都在冒汗，支吾半晌，才遮掩般地皱眉：“我还有东西没拿。”回头，又指向车玻璃，“这车太脏，趁天好要赶紧擦擦。”

　　‘哪有人会在大晚上洗车啊。’
　　唐繁锦在心里嘀咕，见他一脸认真，只好说：“那你快点上来啊。”

　　蒋玉涛接连答应，头点地像小鸡啄米：“嗯，嗯。”

　　唐繁锦用指尖抚过锁骨间的吊坠，眼神怀疑地瞧着他，却没有看出什么不对，摇摇头，吃着小丸子上楼去了。

　　待脚步声渐远，蒋玉涛才脱力般地松懈下来，掌心的汗水浸湿纸张，缓而舒一口气，拿出早已放在后备箱里的花。

　　“幸好没被发现。”
　　蒋玉涛嘟囔着，似自说自话又像鼓励自己，“一切还算顺利，对吧。”

　　他想将戒指藏在花束里，左挑右选却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只好重新将首饰盒重新放入口袋。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心却跳得比想象中更慌乱。

　　蒋玉涛抚向胸口，掌心却按捺不住疯狂的心跳，仰头望一眼月亮，声音颤抖地说：“呼，愿上苍保佑。”

　　房间内，火锅在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唐繁锦将果味苏打水摆上桌，旁边的电脑仍在一个劲儿地‘滴滴滴滴’。

　　“诶呀，要紧的不来，不要紧的直叫唤。”
　　唐繁锦擦干净手，小跑着去看电脑，嘴里念叨着，“别急，别急，马上就到。”

　　屏幕亮起，一连串的评论瞬间如雨点般砸来。TKG的官博转发了她的视频，各自的粉丝在评论区共舞狂欢。

　　“求问，这是美食区和游戏区的联动吗？”
　　“哇哇哇哇，双厨狂喜。小熊也是TKG的粉丝吗!!!”
　　“CHI好帅啊，小熊好可爱！”
　　“顶级Vlog博主唐小熊请求出战，目标，征服TKG的味蕾。”
　　“我在现场看见小熊了诶，就是没好意思打招呼，后悔啊啊啊啊。”
　　“什么！小熊竟然有CHI的签名照，我也要。”
　　......

　　关注数以从未有过的速度飞快增长，甚至两三个小时刚过，就直接被顶上了热门。

　　80w，85w，90w！
　　再差一些，就要突破百万的关卡。

　　TKG的运营发来私信，邀请她来基地游玩：“早就馋唐小熊的厨艺啦，我们也想吃CHI同款的饼干和小蛋糕。”

　　一切惊喜来的太过突然，唐繁锦愣在原地，半晌都没回神，在极大欢喜的冲击下，一瞬间她却只想哭泣。

　　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忽而，玄关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一声比一声响，节奏愈加急促。

　　唐繁锦忙擦干眼泪，眼角依旧湿润，几乎是冲过去，猛地将门打开。

　　走廊外，蒋玉涛略显局促地站着，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因紧张而游移：“车，都收拾好了。有什么要—”

　　话未说完，唐繁锦已经一个健步扑入他怀中，溢出的泪水沾湿他的衣角，想要说些什么，却激动地难以言喻。

　　蒋玉涛被撞得踉跄两步，双手仍保持捧花的姿势，心像鼓点似得越跳越急：“这，这是怎么啦？”咽了口吐沫，垂眼观察她反应，试探地问，“是不是等太久了？”

　　唐繁锦摇头，红着眼看他：“我的账号，快要破百万粉丝啦。”

　　蒋玉涛为她感到开心：“好事呀，你哭什么。”将花转到左手，腾出右手帮她擦眼泪，“应该高兴，应该笑。”

　　指腹蹭过眼睑，留下一抹极淡的花香。

　　唐繁锦捧场地笑，鼻尖动了动，眉头悄然皱起：“这是什么味道？”

　　蒋玉涛：“没，没味道啊。”故作镇定地嗅了嗅掌心，又摊开给对方展示，“你看，真没味道。”

　　唐繁锦眼里仍有狐疑，稍向后探身，就瞧见被他藏在身后的花：“这是什么？”惊喜地说，又猜测着回答，“不会是你为我准备的礼物吧。”

　　蒋玉涛颈后泛起汗，轻咳两声遮掩尴尬，索性猛地递出花束：“对，就是礼物。”掩在暗处的耳尖滚烫，愈加用力握紧口袋里的首饰盒。

　　唐繁锦接过花，满心欢喜：“还是香槟玫瑰呢，真好看。”边说，边侧身让路，“这次还得感谢一个人呢。”

　　蒋玉涛闻见火锅的酱香，心情放松稍许：“是谁？”

　　唐繁锦掀开锅盖，热腾腾的水汽模糊镜片，忙摘下眼睛擦拭：“池鸣阳呀。TKG的运营还要请我去参观他们的俱乐部呢。你说要准备什么礼物好，奶糕，还是抹茶小蛋糕？”

　　蒋玉涛听着她絮叨地提起池鸣阳，心里比干喝两瓶醋还酸，将花束摆在合适的位置，就拉开凳子坐下：“我饿了。”语气生硬了，偏有种赌气的意味。

　　唐繁锦暗自欢喜：“你尝尝味道如何，我这可是整只大章鱼。”说着，往他碗里夹菜。

　　猫儿打个哈欠，沉醉于这烟火气中。

　　熬煮成的汤底确实鲜美，却仍冲不散满心醋意。蒋玉涛的筷子越动越慢，边埋怨着池鸣阳，边寻思该找何种机会表明心意。口袋里的首饰盒像是烙铁，烫得他心尖都跟着颤。

　　蒋玉涛恨不得直接拍案站起，将所有话像倒豆子一样全都说出才痛快，又担心吓到对方，只好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磨蹭半晌，碗里的章鱼没动一口。他依旧在思考，现在到底是不是好时候。

　　“那是什么？”
　　唐繁锦看见了他放在桌旁的播放器，好奇地问，“音乐盒吗？”

　　似是一阵惊雷闪过眼前，蒋玉涛腾地坐直身：“那什么。”磨搓着鼻尖，下意识想要遮掩，“公司送的小礼品，摆设用的。”

　　唐繁锦皱眉，似怀疑似试探地哼出个：“嗯？”

　　蒋玉涛立马端正态度：“里面有我录音的小样。”

　　“这样才对嘛，实话实说，不要害羞。”
　　唐繁锦探身拿过播放器，前后观察了下，抬眼问，“我可以听吗？”

　　蒋玉涛下意识点头：“可以。”说完又后悔，无措地搜刮着理由，“要不还是算了，后期没调好呢，杂音多，不好听。”说着，就要伸手去拿。

　　唐繁锦忙举高手，硬是没让他触碰：“怕什么，我又不嫌弃你。”笑得眯起眼，跑到房间里去拿耳机。

　　蒋玉涛着急地喊：“诶，就在这儿听吧。”大口地喝水，仍紧张地直舒气。

　　很快，唐繁锦带着耳机出来，边听边点头：“不错啊，挺好的。”

　　蒋玉涛没吭声，握住首饰盒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唐繁锦继续听着，不多会，表情变得沉浸而专注。

　　耳机里，蒋玉涛的声音格外温柔，文稿很快播放结束，耳机里却传来她的名字。

　　“唐繁锦，收到我送的花了吗？”
　　唐繁锦微怔，下意识点头，好奇又期待地想知道后面的内容，等待着，心跳越来越快。

　　“抱歉，我自知不善于表达，即使用上全部的词句，也无法形容你的美好。原因我自私，竟想要这样的你能留在身边。”

　　“我尊重你，也十分爱你。所以请你相信，这并非一个冲动使然的决定，而是我思谋多时的结果。我万分想要，也必应当给你承诺。”

　　“唐繁锦，你愿意陪我走过余生吗？”

　　“或许这样的说法太过唐突，那么唐繁锦，你愿意嫁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