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个爱哭鬼》纸上松山

3、牛奶

　　开学第一天的经历并不友好。

　　下午五点多钟，平静没多久的校园因为放学铃声响起又变得喧闹起来，同学三五成群，嬉戏打闹，迫不及待的从教室涌出，各式的车辆也在校门口拥堵着。

　　尚远低着头从门口拐了弯，走在僻静的小道上，与身后的喧嚣鼎沸渐行渐远。

　　夏日的白天很长，太阳悬挂在高空中，温度依然灼人，路两旁长势茂盛的梧桐撑起一片阴凉，树叶沙沙作响，带来一缕清爽的凉风，驱散了些许热意。

　　时间流逝，阳光逐渐的拉长了路上行人的影子。

　　书包里刚发的新书沉重的让尚远直不起腰，只能低头盯着眼前的一块地面慢吞吞的走着，额间沁着汗，浑身是盛夏里黏腻，让人提不起什么精神。

　　不知走了多久，空气中渐渐弥漫着的食物的味道，尚远从愣神中抬起头，发现他正巧走到了常去的那家包子铺门前，此时的包子铺没有什么生意，店老板也无所事事的坐在门口看着手机。

　　尚远盯着看了一会儿，踌躇的走过去蹲在老板旁边，身上的书包坠的他身体不自主的往后仰，于是只能双手环抱着自己的小腿，下巴抵在膝盖上，身体蜷缩着，眼睛转来转去的瞅着前方，似乎在找什么。

　　包子铺的老板习惯了尚远偶尔奇怪的举动，他想起自己店里还有留剩的几个包子，问吃不吃。

　　尚远摇摇头，没有说话。

　　大概等到天色更晚一点的时候，晚风吹在人身上开始带来一阵凉意，恼人的蚊虫也顺着黑暗袭来，老板收起凳子回到店里，尚远便也跟着站起来离开了。

　　他今天没有等到过来觅食的小猫们，心情低落的站起身来，弯下的后背比刚刚来时更甚，耷拉着脑袋像只受了委屈却得不到安慰的小狗。

　　尚远的家离学校大概有十几分钟的路程，他走的慢，路上又耽误了些时间，回到家中的时候刚好看见奶奶抱着比他小六岁的妹妹从卧室里出来。

　　他把身上的书包放在餐桌前的椅子上挂好，走到奶奶跟前去看妹妹，半大的孩子已经到了老人的肩头，手一伸，戳着妹妹的小脸轻声问道：“奶奶，簇锦刚睡醒吗？”

　　“嗯，四点的时候刚把你妹从幼儿园接回来，你是没看到，早上送过去的时候哭成什么样子，可能白天哭累了，去接的时候，还没到家就在车上就睡着了。”老人脸上松弛的皮肤随着说话的语气也跟着抖动着，声音苍老，语气缓慢，“现在的小孩，真的是不比我们那会儿了。”

　　摇摇头，佝偻着后背抱着尚簇锦往客厅走去。

　　今天是簇锦第一天上学，小孩子哭闹的厉害，老人便有些招架不住，想打骂也不敢，怕被他妈知道。再加上簇锦是个小丫头，更不可能像小时候对待尚远那样把人绑在树上教训。

　　老式的教育与新式的思想常常因为无法达成共识而冷战。

　　老人撇着嘴，声音带着抱怨，嘀嘀咕咕的叨唠着，说着要不是孩子没人带，自己早就清净去了，偏偏儿子还总以为把自己放身边才是享福的话。

　　说着话间，小簇锦已经睁着大眼睛滴溜溜的到处看，显然精神的不得了，等老人把她放在沙发上后，她张着肉呼呼的小爪子冲着尚远笑，让哥哥抱，尚远走上前坐到妹妹边上，伸手把妹妹抱在怀里，比同龄人高大的身材让他抱起妹妹来丝毫不吃力，他学着平时妈妈的语气，问妹妹今天做了什么，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尚簇锦咧着嘴，弯着月牙般的眼睛把自己的两只手糊在哥哥脸上，咯咯的笑个不停，说话的时候，声音像是含着奶糖，又甜又糯的。

　　尚簇锦扎着两个羊角辫，跟着脑袋一晃一晃，特别可爱，她一手指着头发，另一只手还抓着哥哥的脸，奶声奶气的对着尚远炫耀，“老师今天给我，给我扎了头发，好，好不好看？”

　　一边的老人见状，叮嘱了一句便转身去了厨房。

　　客厅里只剩下尚远尚簇锦两兄妹。

　　尚远抱着尚簇锦，手托在妹妹的后背上护着，点着头，表示妹妹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嘻~”被夸的高兴了，尚簇锦猛地扎进哥哥的怀里开始害羞。她年纪小，但是已经开始在意起自己外表，被老师夸得时候只觉得骄傲，仰起小头颅在班里作威作福，但是被哥哥夸却红了脸。

　　小脑袋瓜里早把自己哥哥当成除爸爸以外最帅的男人。

　　被帅男人夸是要害羞的。

　　等到尚簇锦从哥哥的怀里抬起头时，脑门通红一片，鼻尖也被挤压的红红的，小脸一皱，突然就对着尚远打了个喷嚏，声音响亮，吓得尚远在沙发上坐直了身体。

　　他以为是妹妹刚刚睡醒着了凉，扯过沙发上的毯子就要把人包住。

　　尚簇锦不喜欢这样，皱着脸推着他哥挣扎着，想从尚远的怀里逃跑。

　　尚远一根筋，傻愣愣的硬是没察觉对方在推阻自己，直接给人包成了个大团子。

　　大团子挣脱不开，水汪汪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于是，尚远他爸妈回到家打开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哭闹的尚簇锦和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尚远，以及站在厨房门口，手上还湿淋淋的，不知道发生什么的老人。

　　尚簇锦瞪着他哥，红了一圈眼眶，眼泪啪嗒啪嗒往下砸，砸的尚远整个人都愣了，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又惹妹妹生气了。

　　“哥哥是大坏蛋！”

　　尚远他妈在门口包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她闺女的一声吼给镇住了，紧接着就是一阵鬼哭狼嚎，好不容易下班可以回家休息一下，结果脑仁子被吵得一跳一跳的疼。

　　鸡飞狗跳的关了门都还能听见声音。

　　今夜依然亮起了万家灯火，灯光的背后却是一个个尚远一样普通的家庭。

　　而位于镇上最近刚刚兴建的别墅区，此时却是安静异常。

　　这里虽说是独门独院，但是每栋住户之间相差不远，亮起的灯光与镇上其他地方相比却显得暗淡冷清许多。

　　管律一人坐在偌大的餐桌前拿过纸巾细致的擦着嘴角，面前的晚餐没有吃尽，还余下一半还多，他今天没有什么胃口，视线瞥着放在一旁的手机，心不在焉。

　　“小律，今天就吃这么多？”雇佣来的保姆王姨盯着餐桌上的饭菜有些诧异。

　　她在这家已经工作了有三四年，早就拿这家孩子当成亲戚家小孩带着，这个时候难免有些担心对方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慈祥的面目带上担忧。

　　“嗯。”管律一向在人前乖巧听话，他弯着一双漂亮的眼睛让王姨不要过于担心。

　　这么多年，王姨哪能不了这小孩的心思，见他眼神又往手机那看时，就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了。

　　餐厅的灯光连着客厅，虽然明亮，但是却也空旷的让人心慌，不像是一个家，只能是一个装修精致的住宅。

　　安静的氛围里连小声的交谈都显得突兀。

　　王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管先生今天下午给我打过电话，说是今晚有应酬，可能没时间给你打电话了。”说着，心里责怪管律的父亲一点也没有做家长的自觉，总是让孩子得不到关爱可不是什么好事。

　　再一看管律，真是乖巧听话的让人心疼。

　　“我知道了。”小孩点点头，耷拉着脑袋从椅子上下来，对着王姨说道：“我先去洗澡，王姨别忘记我的牛奶。”

　　“去吧。”

　　管律点点头，脚穿着拖鞋哒哒的跑到楼上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后，捏在手里的手机直接扔到床上，床的四周是各式各样的毛绒玩偶，房间的色调是天蓝色的，整体的装修风格不像是个男孩子的房间。

　　管律随手拎过一个玩偶按在床上使劲的捶打着，怒气发泄过后，红着鼻头又小声的抽泣着，泪眼朦胧的看着安静躺在床上的手机，心里的难过像是要溢出来。

　　却又突然抬手擦擦眼泪，倔强的起身往浴室走去。

　　洗过澡后的管律心情明显平稳许多。

　　他有睡前喝牛奶的习惯，原因来自于他的父亲说过喝牛奶会长高的话。

　　他捧着玻璃杯，抿了一口里面的牛奶，眼前是摊开的书本，虽然是开学第一天，甚至都没上课，但是作为班上的好同学、好学生，还是会先把明天要学的东西给预习一下。

　　这间书房也是管父特地为管律准备的，因为管父本身没有怎么好好上过学的原因，所以在学习上面给予了管律很大的期望。

　　小孩子总是会渴望父母的夸奖，所以管律一直都很努力。

　　只是今天的管律有些不在状态，他盯着玻璃杯口上的奶渍，桌面上的书本久久没有翻页，双目开始放空，莫名其妙就想到了班上的尚远。

　　高大的身影，特立独行，身边一个伙伴都没有却也满不在乎。

　　明明自己每天都在喝牛奶，甚至饮食都是严格按照食谱上来搭配的，吃的永远是最好的，为什么个子却没有一个看起来就样样不如自己的尚远高。

　　明明自己被人群簇拥着，为什么视线却在意着那个人群之外的人。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光是需要仰头去看尚远，就已经让他心里憋着一股莫名的火气。

　　火气不知从何而来，只觉得这人光是杵在那就已经碍着自己的眼了。

　　明明班上没有人和他玩，明明学习也是班上的倒数，为什么他就能那么坦然自若呢。

　　管律突然觉得不公平。

　　这种类似嫉妒的情感让他一口闷掉了面前的牛奶，合上书本去涑了口直接去往床上睡觉去了。

　　情绪来的猛烈却也悄悄在心底扎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