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个爱哭鬼》纸上松山

2、初见

　　小镇的风常年混着湿咸的味道，不远处的大海曾经养活过这里一代又一代的人，当高楼建起，车水马龙，本该靠海而生的年轻人却选择涌向了更为宽广的另一种形式的浪潮。

　　有人争先恐后，自然也有人选择安居乐业。

　　尚远的父母在镇上唯一的一所公立中学任教，虽然工资不算高，但好在稳定，是个令人尊重的职业。

　　他们在工作中相知相识，很快结婚后就有了尚远这个第一个孩子。

　　尚远虽然出生在一个知识气息比较浓厚的家庭，但是在学习上并没有什么天赋，甚至还要比一般孩子还要普通些。

　　常人听过一遍或者两遍就会的题目，他总是要听到三遍四遍才呐呐的点头表示自己学会了，迟钝的大脑连带着人缘都比别人差些。

　　朋友没有几个，人也变得孤僻起来，身高窜长的速度也让旁人不敢轻易上前。在学校里总是形单影只，沉默寡言，会让不了解他的人感觉到一种生人勿进的冷漠感。

　　而班上的管律则与他相反，据说管律家里是镇上最有钱的，他的父亲年纪轻轻十几岁就辍学外出闯荡，头破血流的甚至还差点为别人去坐牢，后来似乎是遇了什么贵人逐渐发达起来，只是常年的不回镇上，老婆也因为当年要坐牢的事情早早跟人跑了，留下一个儿子没人看管，最后只好请了个保姆照顾着，自己忙到后来更是全国各地的跑，只偶尔逢年过节回来看看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

　　即便如此，管律也似乎并没有因为家庭而长歪，他头脑聪明，还总是逢人就笑，大概遗传了些父亲身上的为人处世，班上再尖的刺头也愿意捧着他。

　　坐在人群的中心，仰着头颅，带着骄傲，肆意享受着别人的追捧和赞赏。

　　明明已经得到了那么多旁人的鲜花和亲近，管律也依然嫉妒并讨厌着尚远，像是第一眼就已经给对方打了个不好的标签。

　　… …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学校莫名其妙的把已经相处了两年的同学分了班，整个楼层因为换班而闹哄哄的，桌子椅子挪动发出的刺啦声不绝于耳，夏日的骄阳又晒得人浑身是汗，老旧的风扇在头顶呼啦啦的扇着热风，皮闹的孩子不嫌热的兴奋的在走廊里乱跑。

　　尚远抱着自己的书本寻了个最后排角落里靠近垃圾桶的位置，他沉默的绕过乱成一团的同学，默默走到自己看好的位置上整理书本，班上有几个之前和他是一个班的，但是却没有人过来和他打声招呼，周身的氛围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尚远没有感受到别人看向他的目光，他甚至不觉得自己的这个样子有多不合群，自顾自的保持自己原有的状态。

　　直到他抬头看向黑板的一瞬间，才微微的晃了神，感受到外界传来的讯息。

　　尚远有一个只有他父母才知道的小毛病，就是看到好看的事物就走不动道，如果没人上前阻止那他就会一直那样。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样的事情也就少了很多，大概是事物看的多了，也就不觉得某些东西有多好看了。

　　但是尚远却头一次看见管律这么好看的人。

　　教室依然是吵闹的，一小部分的同学跑到讲台那簇拥着管律，他们脸上都戴着笑，笑声里带着想要亲近的意味。

　　管律确实长得好看，大眼睛长睫毛，皮肤雪白，像是一个瓷娃娃。只是当时年幼无知的他们把这种好看拘泥于外表，直到长大后的管律才让他们惊觉对方不仅是外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春日里樱花树下的风，带着初恋的味道。

　　管律一一对着几个认识的同学打了招呼，犹豫着该接受谁的“邀请”，和对方成为同桌。抬头打量四周的同时也注意到始终盯着他不放的尚远。

　　尚远的眼神直勾勾的，盯得人很不舒服，管律微微皱眉，视线越过对方就看向别处。

　　有时候拥有一张好看的脸，也是很困恼的，管律当时心不在焉的想着，他对于第一次相遇的尚远，印象并不是很好，但是也并不在意。

　　在管律他妈刚跑的那段时间，他也是被镇上的一些野孩子欺负过，孩子的恶意总是无知又纯粹，后来他发现只要自己做出委屈的表情，大人们就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把自己归为弱势的一方，哪怕对方也被自己打的头破血流，甚至比自己身上的伤还严重，也不妨碍自己成为那个受伤害的人，而不是施暴的人。

　　反正总会有人替自己收拾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他没感受过多少父爱母爱，却依旧被人宠上了天。

　　管律最后挑了一个中间的位置坐下，他的同桌兴奋的扯了下凳子，打开自己的书包就要向管律分享自己带来的东西，其他同学把那里围成一团，直到尖锐的上课铃声响起，大家才一个个飞快的窜到自己的位置上。

　　尚远也终于回神的把视线拉回到自己面前的课本上，只是偶尔还是克制不住的抬头去看，他的位置刚好就能看见管律的一半侧脸。长翘的睫毛和眼角的那两颗痣，脸颊还带着婴儿肥，弄得尚远心里痒痒的。

　　就像每次回家路过的那家包子铺，每天都有几只野猫在那里聚集，毛绒绒的。

　　很可爱。

　　想让人把它们全部抱回家。

　　尚远此时就是这样的心情，充满着单纯的对美好事物的喜爱。

　　开学的第一天照例先是大扫除一番，老师前脚刚走，学生后脚就闹腾起来。

　　教室的地面还没来得及清扫就被弄得湿淋淋的，精力旺盛的同学拿着湿了水的抹布朝对面一起打闹的人甩去，然后伤及无辜一片。站在外面擦窗户的人热的满头的汗，却还被教室里的场景逗乐了。

　　眼看着课桌上的书本都要遭殃，管不住的新任班长扔掉手里的拖把转身告老师去了。其他玩的嗨的同学依旧吵着叫着。

　　尚远不吭声的把自己的书本放进抽屉里，周围的环境丝毫没有感染到他，他刚从楼下拎了桶水上来，身上冒着汗，后背前胸的布料都被浸湿，呼啦啦的风扇根本就吹不散这股热意，他无声无息的绕过四周的同学，受不了的跑到楼下的厕所前洗了把脸，冰凉的水终于让他得以在这个炎热的夏天里喘息一口气，一抬头刚好看见和同学下楼倒垃圾的管律。

　　他神色呆了呆，水珠从眼帘滑过都没有想着眨眨眼。

　　管律迎面走来，他的身上干干爽爽的，穿着白色的校服，发梢柔软乖顺的遮住额头，裸-露在外的胳膊甚至比校服还要白上几分，灼热的太阳也只是让他的皮肤微微泛红。

　　尚远看的入迷，没有注意两人已经走到他的面前。

　　厕所的门口有着一排绿色的大垃圾桶，尚远的位置是背对着扔垃圾的地方，所以当管律经过他的时候不可避免身体也跟着转了过身去，视线追随着。

　　一起下来的同学注意到尚远，眼神奇怪的看了看他，转头又小声的对管律说道：“他怎么这样盯着你，你们有仇吗？”

　　管律摇摇头，心里烦躁，本来就因为大热天里还要大扫除感到恼火，此时尚远又盯着他不放，那样子就像是一副要跟他打架的架势。

　　心里骂着鬼天气和傻-逼尚远，红着眼眶差点把眼泪气出来，却还做出一副面上只是微微蹙着眉的样子，摇摇头语气温和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不认识他。”

　　那同学听了以为是尚远找茬，仗着四周几个班上的同学，抬眼瞪了尚远一眼，然后回头安慰管律，“别管他，怪人一个。”

　　“嗯，谢谢你。”管律先是笑着对同学说道，然后面露疑惑的问道：“为什么说他是个怪人？”

　　那同学大概也知道尚远这么个人，声音大到还在边上的尚远都能听到，“这么大个，成天阴沉沉的，我听胡里说他们之前一个班，不说话盯人的时候可渗人。”

　　“哦。”

　　“管律，你得离他远点，指不定哪天就对你做了什么，不过到时候我们班上的人肯定都向着你，他要是敢欺负你，就滚出我们班。”

　　管律腼腆的笑笑，余光却忍不住看向已经低下头的尚远。

　　尚远的脸有点白，张张嘴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表达，最后只好低下头，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要被管律讨厌了，搞不懂自己此刻的心情，傻愣愣的在太阳低下杵着发了一会儿呆，直到人都离开了，才晃觉阳光的灼人程度，重新洗了把脸往教室走去。

　　教室依然闹腾腾的，扔抹布的那两个同学已经被老师叫走。尚远低着头从教室的后门走进来，没有注意到有那么一小撮正在讲话的同学突然安静下来，他径直走回自己的位置上，从桌洞里找了块卫生纸，默默的擦起自己旁边的窗户来。

　　身后的同学对着他的背影挤眉弄眼的。

　　“……也不说话，整天阴沉着一张脸给谁看呢。”

　　“他刚刚在楼下还盯着管律，要不是我在边上看着，说不定就上来打人了。”

　　“他要是敢对管律怎么样，就别想在这个班里待了，想起上午刚进班他看着管律的眼神就来气。”

　　“……”

　　三五成群，小声又刺耳的说着面前人的坏话，带着莫名其妙的敌意，管律坐在其中面带微笑的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