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清山予》慕玖翊

11、第 11 章

　　眼见宋云瑶满面羞容快步而去，姜暮心中亦觉欢喜，真是个小丫头呢。

　　可惜谷中阴冷，固然有蛊在身，外伤不必担心，但寒毒愈发严重，同寒意相辅相成，更添几分乏力，故而未曾等到宋云瑶将食物做好带来，姜暮已再度昏睡过去。

　　刚灭了明火返回的宋云瑶见姜暮方才还言笑晏晏，不过片刻便又倒在地面自己拆开来平铺的包裹上，衣衫也未曾盖好，心下一紧，赶忙放下手头汤药三步并两步跑上前去。

　　三指搭脉，触碰到便是彻骨寒意，宋云瑶眉头紧蹙，脉若游丝，深骨无息，分明已是油尽灯枯之象，可回想姜暮醒时所说，伸手再探鼻息，却尤有生机，只觉十分棘手，心思几转，却仍毫无头绪。

　　这脉摸了许久，直到襁褓婴儿啼哭声起，宋云瑶才回神，迅速取出所有可衣物将姜暮裹住，只露出一张苍白至极的脸，又在近旁起了一丛火，以期姜暮能觉得暖和些。

　　做完这许多，宋云瑶才起身去抱小婴儿，她本不会哄孩子，便学着姜暮的样子为小婴儿喂了些蜂蜜羊奶，婴孩渐渐睡去，她一人坐在大石上，满面愁容。

　　此处是三清山后崖壁下，若是步行，需要绕许久才能走到通向山门口的正路，除非使用轻功直接从崖壁越上去，否则光走到正路口，少说也得一日夜，更遑论姜暮重伤昏迷，还要带着个小婴儿。

　　若要直接越上去，姜暮那出神入化的轻功或许可以，自己顺着这崖壁攀上去，便是一人也得大半日光景，还不一定真能攀的上去，更何况她不能撇下这一大一小独自逃生，此路不通。

　　宋云瑶凝眉想了许久，只觉得四下寂静，孤立无援，当务之急还是得为姜暮治好伤，有修养自保之力，自己才好去搬救兵，唉，若是师父或者师兄在，想必会容易许多。

　　犹记得旧时采药曾见过这崖底有个小茅屋，在沿溪往东，山洞倒是也有，只是在不上不下的半山腰，几番思量之后，宋云瑶决定带着姜暮往小茅屋处去，如此席天慕地冷风阵阵，自己仍觉得刺骨三分，姜暮那病躯如何扛得住。

　　事不宜迟，宋云瑶打定主意便开始收拾东西，汤药罐，棉布同珍稀药材是治伤必不可少的重要东西，不能弃。

　　至于所带回的各地风物，茶点瓜果并姜暮的两坛酒已经无处可放，宋云瑶果断舍弃，带着必要物品轻装上阵。

　　宋云瑶本想直接背着姜暮，奈何还有襁褓婴儿要带，且必要物品尽数带上再背人难免危险，只好就着一块寻来的木板，将竹背篓拆开来做成的席子铺上衣物，让姜暮躺在其上。

　　怀中抱着襁褓前进定不方便，宋云瑶思前想后，便将襁褓与姜暮一同置于木板上，用布条缚在一起求稳，再用姜暮的鞭子系扣，绑着木板两侧，将鞭子扛在肩上，拖着木板踽踽前行。

　　一路颠簸。

　　坎坷行至傍晚方见一处草地，宋云瑶大喜，记忆中那小茅屋前便有这样一方青草地，越来越近，步子不由得加快两分，只是附近多毒蛇毒蛛，稍有不慎便是中毒之灾，故虽加速，步子却越发小心。

　　宋云瑶一边小心前行，一手悄悄压在腰际，早打定了主意，若是遇见毒物，便直接放药迷倒，万物有灵，本不该随意捕杀，但求互不打扰。

　　熟料又行一刻，周遭竟然什么都没发生，心下正惊奇，回眸一看才发现，姜暮左手腕不知何时颠簸出了木板之外，小臂处布料破开，带着几分血迹，显然已被划伤。

　　宋云瑶一惊，赶忙放下这头鞭子束着的木板回身为姜暮检查伤势，血迹斑驳，已蔓延了一路，且血珠所过之处，草木凋零，枯了一路，连虫蚁也退避三舍。

　　来不及探究花草凋零虫蚁躲的本质原因，宋云瑶快速为姜暮处理这新伤口，心中悲怆不已，那么风姿绰约的一个人，怎么就短短两天旧伤添新伤，憔悴至此了呢。

　　等到为姜暮包扎完手臂伤口宋云瑶方才有时间疑惑，那时候为姜暮处理伤口，固然布条变黑那是因为有蛊作祟，可是血液之中蕴含如此大的毒素却是闻所未闻的，眼见草木枯萎凋零，显然毒素不小，可是自己也碰过，却为何没有反应？

　　带着疑惑，宋云瑶再次扶起姜暮，解开衣裳查看姜暮后背伤势，不看不知道，一看着实惊异，伤口竟然已经开始愈合了！

　　宋云瑶麻利的换了药，再度包扎，为姜暮着好衣衫再度探脉，发现脉象时浮时沉，浮时翻腾沉时弱，一时正常，一时不正常，唯独体温凉的吓人，复杂非常。

　　若是平时遇到如此复杂的病症，宋云瑶肯定会猎奇心起好好研究，然而今时今日，宋云瑶甚至想直接把姜暮摇醒问问她究竟缘何她的体质如此复杂。

　　然而并不能。

　　安置好之后再度上路，宋云瑶便更加小心，终于在月上中天之时找到了那间小茅屋。

　　姜暮再次醒来是在四天后，入目一阵昏黄，扯了扯唇角，却因为许久未说话嘴唇干裂，稍有动作便撕开了一道口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边上的小婴儿第一时间听到声响，通人性一般哇哇大哭了起来，姜暮这才转头打量起四下的环境，看起来，是个破破烂烂的茅草屋。

　　正心下生疑呢，便听宋云瑶疾步而来“你这个小娃娃当真是磨人，这几天也没怎么哭过，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你……”

　　宋云瑶念叨着推门而入，便见躺了三天的姜暮已靠着床头坐了起来，正对着自己笑。

　　宋云瑶呆在原地，姜暮歪了歪头“不想叫艾姐姐，好歹也叫声姜姐姐或者暮姐姐吧，好歹我也大你好几岁，不算占你便宜，傻呆在那里做甚。”

　　听着姜暮依然这副云淡风轻的语气和自己笑闹，语气如常，只是声音喑哑，宋云瑶提了好几天的心这才放下，带着刚萦绕起来的心疼赶忙倒了杯水“昏睡了四天，我刚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快喝点水。”

　　姜暮接过，一饮而尽“四天么，这是在何处？”

　　宋云瑶为姜暮理了理衣襟“在三清山后崖下的一处茅屋，暂作修养。”

　　姜暮十分清楚自己如今的状况，可醒着的时间极短，便挑重点的讲“你不必陪着我在此处，先带着这小婴儿……”

　　说着，姜暮看了眼自己方才刚醒便啼哭，如今已安静的躺在一旁吮吸自己的指头的小婴儿，轻轻一笑“便叫她曦儿吧，她出生便苦，愿她余生能温暖些。”

　　收回目光看着宋云瑶“先带着曦儿回三清山，我过些日子自己就会好了，再去找你们。”

　　宋云瑶重重摇了摇头“我不走，暮姐姐对我有救命之恩，哪里有撇下救命恩人独自离去的道理，我之前虽也想过找人来帮忙，但那是建立在姐姐得以自保的基础上，如今既然知道暮姐姐身体情况复杂，我断不能离去，此处虽然偏僻，但也还好，等你好了，我们一起走。”

　　姜暮很不赞同“不是说了吗，我体内有蛊，很快自己就会好。”

　　宋云瑶沉默半晌，轻声道“蛊是用来吊命的，对不对？”

　　回忆起这几日亲眼目睹姜暮寒毒发作时的苦楚，宋云瑶更加心疼“致命伤是体内多年毒素蕴积，逢冷加剧，对不对？”

　　姜暮定定看向宋云瑶，默了半晌，方轻轻一笑“我倒忘了，你医术造诣极好。”

　　宋云瑶见姜暮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都有些气了“这几日，每每喂药都要强灌，我终究学艺不精，汤药针灸即便止住颤也止不住冷，姐姐身体冷的像冰，脉象乱的隐秘，若非还有一口气，当真同死无异，姐姐竟觉得没事吗！”

　　“还有姐姐的血，为何也诡异至极，一般木植触之即死，伤口却好的迅速，你为护我受伤至此，竟连原因都不愿意如实相告吗？”宋云瑶越说越觉心惊，言语出口诘问，语气却越发委屈。

　　见宋云瑶越说越激动，姜暮心中却没来由的一暖，这些年来，厌她之人不少，多是觉得行事太过随性，虽喜她之人也不少，却多少都有几分客气与身份忌惮，少有这般直白简单的相处，终究是她的姑娘，同别人都不一样。

　　姜暮伸手摸了摸宋云瑶的鬓发，轻道“你这么想知道，告诉你又何妨，幼时我跌下山崖，双腿筋脉尽断，在潭水里泡了几天，崖底湿冷，便伤了根基，幸而飘回了岸上，但是四下毫无人烟，为维生，便吃野草，我年岁小，哪里分得出有毒没毒，吃的多了，也就中毒了，我是毒人，血自然也是有毒的。”

　　姜暮觉得冷，紧了紧衣领，依旧带着笑意道“后来被师父发现，觉得我命硬，捡了我回去，种了永生蛊，捡回了一条命。”

　　其实哪里是师父好心，当时自己身上毒素复杂，筋脉断了大半，又病重日久，师父见奇心起，又以数种毒素喂之，毒便愈发重了。

　　师父本是想试毒炼药，但不知是不是真的自己命硬，连吃了几年的毒竟依旧活了下来，师父这才起了收徒的心思以永生蛊相救，一条命是保住了，毒却早已深入骨髓。

　　但，姜暮不怨，若不是师父，自己如何能治好双腿，又如何会修得一身这么好的轻功，虽偶有任务奔波，大半时间仍行动自在，只除了天冷时必须卧床养病，一年到底有半数是好的，也算不错了。

　　这么多年，她早想开了，笑意盈盈将往事说的轻松，宋云瑶却被惊的说不出话，再看姜暮，她此刻若不是身形羸弱靠在榻上，听起来倒也励志，但搭配着如今病怏怏的样子，则更添悲凄。

　　姜暮将宋云瑶神色尽收眼底，她有心对自己固然好，只是天气冷的迅速，这地方着实不适合久待，若她能想开先行离去是最好，若不能，只好另想办法了。

　　说了这一会儿话，姜暮体力渐渐不支，双目迷糊起来，竟直直倒下，宋云瑶忙伸手接住，却听她临昏睡前还在叮嘱宋云瑶尽早带曦儿离开。

作者有话说

　　唔，六一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