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的戒律》戚珀

52、疯狂【大改】

　　52

　　“该走了。”
　　房间里，维克多看到隆洛要收拾好了，便直起身，说道。

　　隆洛的东西很少。
　　换洗的衣服，几本书，以及……薇拉的提灯。

　　他望着那盏暗淡的灯，无意识收紧了握着灯的力道，准备跟着维克多离开。
　　只是两人刚走出门口，一个少年迎面走来——

　　是费利。

　　“安东尼……原来你在这里！”他看上去有些焦急，却在看到两人后眼睛一亮，“嘿，你们又准备偷偷跑去哪？你可是说好带我去找托利……”

　　托利……
　　迷路的托利？

　　隆洛怔住，不由得看向了身侧的维克多。

　　维克多低声道：“……托利？”
　　“你在犯什么迷糊呢？最近忙昏头了吗！”费利大声道：“你知道他在哪……”

　　“我不知道。”
　　“不可能……你——”

　　隆洛忍不住说：“他不是安东尼，是维克多。”

　　费利陡然瞪大眼睛。

　　“维克多……对……对不起……”他往后退了两步，有些苍白地解释，“我不知道，只是最近……我什么也没说！”

　　但维克多并不是可以被随意糊弄的人：“看来安东尼最近没少用我的‘脸’做违反院规的事——你们最近在做什么。”

　　“没……没有，是我的问题，不不不，我只是打算让他带我去图书馆……”
　　“走吧，我和你去找他。”
　　“……”

　　隆洛站在原地，片刻茫然后道：“……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吗？”
　　维克多却道：“你留在这里。”

　　隆洛不由看向费利，费力一副慌乱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模样，还没能和他说些什么，便被维克多扯着离开了这里。

　　“……”

　　他们消失在视线中，宿舍弥漫着温暖安静却又寂寥的味道。
　　少年扭过头，发现窗子已经被盖上一层厚厚的白，什么也看不到。

　　隆洛沉默许久，最后只能走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
　　……随后不知不觉睡着了。

　　隆洛几乎不会“做梦”，可极偶尔时，会梦到自己被拽入黑暗，有时候是平静，而有时候是混沌。
　　而第一次，他在梦中听到了“声音”……带了轻笑的、戏谑的声音。

　　“该开始了。”
　　“……醒来吧。”

　　隆洛猛地睁开眼睛，壁炉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入眼处一片漆黑，维克多和费利没有回来，宿舍里仍旧只有他一个人。
　　其他人都到哪里去了？
　　也是这时，黑暗里有什么渐渐亮了起来。

　　是那盏放置在脚边的提灯。
　　自从迷雾之月的第一天后，它完全陷入了沉寂，而此刻却忽然亮了起来。

　　少年张了张嘴，喉咙发干：“薇拉……？”
　　回应他的只有微微的光。

　　他抿了抿唇，拿起了提灯。
　　在他握住提灯的时候，相似的光从中涌出，指向某个方向——

　　隆洛心头一跳，下意识跟着光追了出去。
　　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可塔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而少年似乎也没有察觉到这件事，只是一味追着那光芒，穿越走廊、跳下阶梯、冲出高塔，闯入了那片白茫茫的世界中。

　　外面在下暴雪。
　　如白色的花兜头落下，灌入袍子，钻进身体，可少年只是开始时往后退了两步，不顾一切地继续向前。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身在何方。

　　而某个时候，本来已经十分狂烈的寒风竟然又猛烈了几分！
　　隆洛猛然抱住提灯，低下身体，努力不让自己被风吹跑或者被雪掩埋。

　　这么过了一会儿，风才渐渐平息。
　　少年喘着气，抬起头，发现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四处都是雪，远处是丽塔顿的黑塔，他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许久后才直起身，努力在深及膝头的雪地里迈开腿。
　　却在这时感觉自己踢到了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被绊了一下，手里的提灯也脱手落在了雪堆中。

　　这时他才发现，灯中的光已经熄灭了。

　　“……”

　　隆洛伸手去拿提灯，然而落在雪中的手指却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他一怔，用力拨开面前的雪，却看到了一抹深色……那是丽塔顿袍子的颜色。

　　这里有一件袍子？
　　少年不自觉加快了速度。

　　雪不薄不厚，底下埋着的东西渐渐变得清晰，从袍子到……一缕棕红色的头发。
　　他或许没有见过学院的全部人，可却知道这样颜色的头发很稀少。

　　或者说，只有……

　　隆洛心头一跳，有热量不受控制地从手心传出，消解融化周围的雪——
　　躺在雪地里的人……不，是尸体。
　　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是……

　　“谁在那里？！”
　　突然出现的喊声没能让隆洛回过神，他朝尸体伸出手，却被人猛地拽住：“一年级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接下来是尖锐的喊声。

　　“雪地里躺了一个人！”
　　“死了——他已经死了！”
　　“安东尼……是安东尼！”

　　少年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又一个人影，他们看上去有些慌乱无措，有的人去检查尸体，有的人被吓得原地动弹不得，而有的人扭头去通知其他人。
　　那些身影交错，隆洛的视线被凝固在狭窄的范围内，又或者定格在那具僵硬的尸体上。

　　为什么……

　　“为什么……安东尼他——你们没有看错吗？！”
　　更熟悉的声音闯入耳中，视线终于有了变化。

　　珀尔娅几乎是冲到了人群中，声音却在看到地面的尸体时停顿了下来。
　　扑通的一声——而后是女人跌坐在了地上的声音。

　　突然变得很安静，可隆洛忽然感觉到了某种蔓延而来的情绪，像是天上落下的雪，汹涌而刺骨。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阿斯诺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上传来：“隆洛。”

　　隆洛抬起头。

　　“我……我不知道。”
　　他顿了顿，再次看向尸体的方向：“安东尼他，真的……”死了吗？

　　阿斯诺也朝那边看了一眼：“死了。”
　　一种截然不同的“安静”。

　　雪似乎已经停了。
　　黑和白之间界限分明，人和人发出的声音却仍然有些虚幻。

　　隆洛仍旧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能依靠本能驱使着往前走。
　　很快他便看到了躺在那里的人。

　　被雪掩埋过的脸无比苍白和僵硬，棕红色的头发贴在脸侧……但确实是他很熟悉的，安东尼的脸。
　　脑海里有刹那闪过满是血色的画面。

　　少年突然蹲下身，捂住了头。

　　“……隆洛？”
　　“喂，你怎么了？”

　　周围的人注意到他的异常，都聚集了过来。
　　他听着那些关切的声音，却有什么声音中“分离”出来，瞬间在耳边重叠起来。

　　【“他们的关系似乎很不错。”】
　　【“真可怜啊。”】
　　【“没有任何伤痕，他是冻死的吗？”】
　　【“安东尼到底在做什么？明明已经警告过了……他竟然还敢独自一人深夜出去。”】

　　“隆洛？”
　　隆洛挣扎地抬起头，等包围他的声音平息一些，视线重新定格，看到的是珀尔娅的脸。

　　少年愣住，因为珀尔娅脸上清晰的泪痕。
　　严寒的天气几乎能瞬间冻结那些泪水，但它们却持续不断地从女人的眼眶里涌出，让人变得前所未有的狼狈和脆弱。

　　她用力地抓住了隆洛的手臂，忽然道：“是我的错……”

　　“……”
　　“什么？”

　　珀尔娅闭上眼睛：“学院里没有人相信我，只有安东尼……”
　　那场贤者会议后，她一度怀疑自我，甚至放弃。
　　唯独安东尼像平常一样，这种某种程度而言是一种“鼓励”，让她觉得自己不至于那么孤立无援，自己的坚持也并非妄想。

　　“但我忘记了，他是一个会轻视自己生命的人，还是因为我……”

　　这样的话让隆洛再次看向那具尸体。
　　前一天在办公室外看到安东尼的画面再次涌上心头。

　　疑问像是拨开云雾的风，将某些被他忽略的事物暴露出来。

　　安东尼对学院的环境非常熟悉，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被困在外面？

　　“只要有你在，大家都会得救。”

　　——那是，什么意思？

　　“珀尔娅，现在已经不是难过的时候了。”
　　陆续有人赶来，安慰珀尔娅并劝她：“至少不能继续呆在这里。”

　　许久，珀尔娅才缓缓站起身，却又有些踉跄。
　　少年下意识扶住她。

　　【“我……谁也救不了吗？”】

　　隆洛看向她。

　　“将尸体抬走，送到斯兰蒂那里，”阿斯诺在这时走来，挡在了他们和尸体中间，声线仍旧平稳，“必须尽快安葬他。”

　　为什么？

　　青年瞥落一点视线，本以为会立刻移开，但意外地，他继续解释：“黑棘五月是不被‘神’祝福的时节，有过一些传说，在这个季节死去的人，灵魂将徘徊在大地上……因此至少做点什么，让灵魂顺利回归蒂亚。”

　　灵魂，是某种“本质”。
　　隆洛再次看向安东尼的尸体。

　　不对……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发生了什么。”
　　老师也陆续赶到，希曼雅的出现另所有人的动作都停顿了一瞬，很快，她发现了扶着珀尔娅的隆洛，微微蹙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维克多呢？”

　　隆洛又一次被提醒。
　　维克多带走了费利，似乎是为了找安东尼。

　　他们没能找到他。

　　“抱歉，老师。”
　　就在这时，维克多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远处，身后还跟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我们在找安东尼。”

　　他们都愣住了。

　　“我无意中得知他们想去做点什么，”维克多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的情景，补充道：“但没有找到他。”

　　“那不是你的工作，你现在必须把他们都带走。”
　　希曼雅的表情有些沉，转头吩咐道：“这里由高年级负责……”

　　“我知道……”

　　“等等！”
　　费利忽然从维克多身后跑出来，开口：“安东尼死了……”

　　“一年级……？现在的一年级倒是很会自作主张。”
　　希曼雅挑眉，道：“对，如你所见，在落得和他的下场之前，你应该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我并没有放过你的意思，这件事结束后，你到——”

　　“可他死了！”费利忽然变得有些激动，“你会怎么告诉其他人，还是……根本不打算和其他人说他死了？！”

　　“你在试图指责什么？他的死是自己造成的。”
　　面临这样有些不知所谓的指控，希曼雅的回答却显得更冷静了：“违反院规就要受到惩罚，而他屡教不改，这就是结果——你们应当吸取教训，而不是继续给学院添麻烦。”

　　“院规比生命更重要吗？！”

　　众人，包括希曼雅在内都是一顿。

　　“安东尼是这样，八年前……托利也是这样！他们明明只是想法和学院不一样，这难道也是错吗？！”
　　费利咬了咬牙，话语变得极为尖锐：“……院规……院规的意义是什么？！不是保护所有人吗？可现在呢？哪怕他死在你们的面前，你们想到的也只是他‘活该’？这还是女帝创造的丽塔顿吗？！一群自以为是的杀人犯！”

　　说完，他扭头就跑！

　　“拦住他！”

　　然而希曼雅刚说完，一阵凛冽的风陡然扬起，原本停下的雪再度从天上落下、吹来，一层厚厚的雪幕生生将所有人的视线遮住——

　　“……隆洛？！”

　　珀尔娅忽然感觉到身边的少年猛然抽离，消失在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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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边无际的白蔓延、纠缠在大地之上。
　　像一块轻盈的纱，又像一块压在人心头的石头。

　　隆洛追了出去。
　　他什么也看不清，但却莫名觉得自己知道方向。
　　某个瞬间，他伸出了手——猛然抓住了前面的人！

　　费利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抓到，回头时又愣了愣：“隆洛……”

　　隆洛觉得自己的脑海里充斥着无数的东西。

　　八年前……薇拉来到丽塔顿，却“害死”了一个学生，从此被希曼雅视为罪人。
　　而八年后，珀尔娅希望丽塔顿能够拯救藏着黑法术师的王国，可一切却走向了极端的反面。

　　因为他们不信任身为罪人的流浪者，还是因为他们痛恨将他们驱逐的王国，又或者……还有些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费利本想挣扎，可隆洛的力气很大，他更是渐渐失去了和希曼雅“对峙”的气势，迈开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变得无力又茫然。

　　最后，他停了下来，叹了口气，开口：“……抱歉，我上次撒谎了。”

　　上次，应该是指他们第一次提到“迷路的托利”时，费利说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传说。

　　“他是……”
　　“他是我的哥哥，八年前，他在丽塔顿失踪了。”

　　隆洛却道：“失踪……”

　　“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找他的下落，但已经过去得太久，希曼雅禁止所有人提起这件事，除了‘迷路的托利’的故事，他们都将他遗忘了，我也没有别的线索。”
　　因此，费利才会提起“迷路的托利”，然而没有人会给他任何有用的信息。
　　少年想到这，神情变得无比暗淡：“直到安东尼告诉我，八年前，有一位学生杀死了另外一位学生，然后失踪了……也就是我的哥哥。”

　　隆洛惊讶不已。

　　八年前的贤者会议因为有人死去戛然而止，几乎所有人都说，是薇拉“害死”了学院里的人。

　　“他们和我说，是薇拉……”
　　“呵，大概是因为那位流浪者支持哥哥的想法吧，但他们却不接受……他们觉得这都是她的挑唆。”
　　“想法？”

　　费利沉默了片刻，慢慢说道——
　　“法师禁令没有实施之前，哥哥是村子里的法师，既是治疗师，也教一些简单的法术……
　　“他会来丽塔顿，是希望将古老的法术带回王国。
　　“哥哥总是说，‘身为拥有天赋之人，我们有着引导无知者的义务，真理应当属于众人’……但却没有回来。”

　　——真理应当属于众人。
　　——“我们”已经失去得足够多了。

　　“安东尼认识托利吗？”
　　“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望着隆洛惊讶的表情，费利忍不住笑了：“你这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们很熟悉呢，连这个都不知道？”

　　“他没有告诉过我。”
　　“这样啊……但这是事实，安东尼因为违纪留过几次级，他这些年也一直在找托利。”

　　事情好像清楚了一些。
　　八年前，托利杀了一个人后失踪了，他们觉得这是因为薇拉的教唆……而安东尼和托利是朋友，为此找了他八年。
　　所以安东尼才会想要知道八年前发生过什么……希曼雅显然也知道这件事，那晚并没有怀疑。

　　可隆洛渐渐觉得有些怪异。
　　……安东尼没有和他说过任何有关托利的事情，甚至在提到“迷路的托利”时，他的语气也只像是在谈及某个故事罢了。

　　“……”
　　“隆洛。”

　　就在这时，费利有些颤抖地开口。

　　隆洛看向他，发现雪幕渐渐消散，一座塔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安东尼说，他找到了哥哥失踪的地方……我们去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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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其实都很熟悉这座塔，因为它就是安东尼常来的炼金高塔。

　　“他当初就应该直接回家……这里明明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记得他会使用很多有趣的法术！”
　　“……我以前觉得安东尼是个奇怪的人，但他其实是个好人！”

　　费利走在前面，絮絮叨叨。

　　隆洛跟着他，听着那些话，却觉得这里的冷清和平时有些不同。
　　房梁中像蛰伏着阴暗的巨兽，让他仿佛走在布满黑棘的森林，四处也只有他们的脚步声……稍有不慎就会被吞噬。

　　“隆洛……哥哥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你们一定会很合得来。”

　　隆洛一怔。

　　在学院失踪了八年的托利……还活着？这怎么可能？
　　然而与其说这样的想法不可思议，不如说……

　　“费利，你还好吗？你好像有点……”奇怪。

　　可他话还没说完，耳边倏地响起极为熟悉的笑声——
　　“真理应当属于众人……吗？”

　　“……薇拉？”

　　隆洛猛地朝声音响起的地方看去，可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但对话并未结束，空气里很快响起另一道声音。

　　“我曾经见过一位断了双腿，用法术治好后摆脱痛苦的人，还有失去双亲的孤儿，他们如果学会制作魔药就能维持生计，而不是只能接受施舍……”
　　“陛下想要创造一个像是女帝在时的时代，让法术帮助所有人……丽塔顿的意义就在于此，我们不能让它们被尘封在这些破败的高塔里——”
　　“你是凯特人，应该比我明白法术的意义。”

　　这是……托利的声音？
　　陛下是指当时的国王吗？

　　隆洛缓缓蹙眉。

　　“哈哈……”

　　这么长时间来，他听过很多人的话，他们几乎都“竭尽所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可他并不能完全理解全部，脑海里什么都有，混乱、迷茫，让他无所适从。

　　直到清脆又戏谑的笑声落下，仿佛投入了浑浊河中的石子，让他获得了一丝清醒。

　　“法术有没有意义……谁知道？”
　　女孩轻笑着：“不过，法师们也是会生病的呢。”

　　“怀疑、恐惧、癫狂、脆弱、仇恨……不过与其说是法师们的病，不如说是……所有人的病。”
　　“疯狂的时代即将来临……你的理想或许永远也无法实现了——嗯，该如何形容呢？可恨、可悲……可惜？都行吧，不那么重要了。”

　　疯狂的时代……
　　政变、法师禁令、黑法术师……他们究竟在哪，又该去往哪里？

　　隆洛站在原地，当周围完全安静下来后，才惊觉那对话结束了。
　　它发生在什么时候，这样的托利为什么会杀人？

　　少年无从得知，却忽然发现费利不见踪影，某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让他的心脏有些不安地漏跳了一拍，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费利没有听到那些对话吗？
　　还是他已经……陷入了“疯狂”？

　　他穿过一条条走廊，直到塔内的岔路口，望着空荡荡的环境，手中亮起了一团青色的光芒，下一秒，它变成了一只鸟，张开双翅，扑向其中一个方向。

　　隆洛再次跑了起来。
　　青色的光芒在前方闪烁，少年咬了咬牙，没来由地觉得他们之间越来越近了。

　　石壁、走廊、风声，以及自己的心跳声。
　　直到……他的耳边传入了一道声音。

　　“居然是……这样吗？哈……”
　　“费利！”

　　爆炸声轰然响起。
　　剧烈的火光蔓延而来！

　　隆洛下意识用双手挡在前方，剧烈的疼痛伴随着灼烧感袭来。

　　不好！
　　他眯起眼睛，往后伸出手，法术变得像盾一样，立在了他和火海中间，然而他撑不了多久，耳边甚至响起了连环爆炸的声响——

　　少年死死盯着那火海，却什么也看不到。
　　费利……

　　“该走了。”

　　金色的光突然在这时亮起，为他争取了刹那的空隙。
　　少年咬了咬牙，扭头便朝来路跑去——

　　炼金高塔是最“危险”的地方，无数实验用材料被火海牵动，带来更危险的反应。
　　某个时候，隆洛听到耳边轰然一声，剧烈的晃动令他脚步一晃，原本的位置便立刻落下一块巨石！

　　快一些……还要再快一些！
　　少年被热气裹挟，追赶，离大门越来越近——

　　就在他冲到门口时，最为剧烈的爆炸声带来了强大的推力，隆洛被狠狠地甩出了一段距离，跌落在雪地里——
　　身后，火海已经将整座高塔全部吞没！

　　隆洛倒在雪地里，动弹不得，可脑海里还有无数的想法在喧嚣。

　　自己……逃出来了？但费利呢？
　　托利根本不在这里，还是他留下了什么？
　　是谁制造的爆炸……托利、费利，还是……安东尼？
　　这一切到底……

　　“隆洛……隆洛！”
　　耳边除了熊熊燃烧的火声，突然响起了女人熟悉的声音。
　　是珀尔娅，她从远处赶来，不可思议之余也认出了倒在地上的隆洛，冲到了他的身边——

　　可当看清他时，女人一怔：“你的脸……”

　　虚弱的少年抬起头。
　　那是一张极为漂亮的脸，哪怕被称作艺术品也不为过，然而与美丽同样让人感到难以描述的，是那双漆黑的眼眸和同样漆黑的长发。

　　如夜空静谧，比黑暗更纯粹。

　　隆洛扭过头，透过被热量蒸发出来的水坑望见自己此时的模样，也有一瞬的惊诧。
　　他知道这是自己“真实”的模样，却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这时变回来。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一直维持变容。

　　这时，听到动静的学生们赶了过来。

　　“炼金高塔……炼金高塔怎么了？！”
　　“是费利干的？他想拉着其他人去死吗？！”
　　“珀尔娅……你没事吧？”

　　他们起初看到的是珀尔娅，可当注意到就在珀尔娅身边的隆洛时，和她一样有片刻失语。
　　很快有人发出了惊叫。

　　“黑色……那是什么？！”
　　“诅咒……他是被诅咒的人——”

　　被诅咒的——

　　“不，他是隆洛，”珀尔娅此时已经回过神了，她站起来，维护少年，“我们的朋友……”

　　然而，他们却因这句话诡异地沉默了下来，神情恐惧。

　　“你们怎么……”

　　“看来，这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冰凉的声音传来，希曼雅从人群里走出来，她看向隆洛，视线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唆使安东尼，还让那个一年级陷入疯狂……”
　　斯兰蒂也从中走出来，神情带了丝惊讶，又像感慨：“这纯粹的黑色……这才是他真实的模样吗？这是怎么做到的？”

　　“变容药剂？或者法术……‘怪物’。”

　　隆洛听到这个词汇，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我知道他的模样，我们同行一路，他从未伤害过任何人，也和我们迎战过黑法术师！”珀尔娅看到这种情景，不禁高声争辩，“我们已经找到了证据！”

　　“够了！”
　　严厉的指责从希曼雅口中响起：“你知道接近他的人是什么下场！”
　　同时，她抬起手，巨大的束缚法阵亮起，将少年摁倒在地！

　　隆洛瞬间感觉到它牵动了自己的伤口，带来了撕裂般的疼痛。
　　他想挣扎，可使不出一点力气，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直到彻底昏迷前，他的耳边还充斥着他们争吵的声音……

　　“不……他不可能是凶手！白法术……这里有白法术师……她能作证……”
　　“黑雾。我感觉到了……黑雾……他就是黑暗之子……”
　　“你在说什么……”
　　“我很遗憾，珀尔娅，你该冷静一下了。”
　　“将他送到监牢。”

　　所有感知在这句话后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