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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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与鹭飞相遇，还是在半年前。那时，整个M市都还被笼罩在一个炎热的、躁动不安的夏季。
周五晚上，祁冬做东，请几个投资界的朋友吃饭。宴会属于正常商务宴请那类，在吃吃喝喝中敲定某些意向合作、或者交换点行业意见。
饭后，祁冬的好友秦正东，就喝得有些高，大约是嫌弃这种过于正式的场合不太够劲儿，散伙后他就非拉着祁冬去一个所谓的“好地方”玩玩。
祁冬问他是什么地儿，秦振东眨巴着那双醉得晃悠悠的眼睛，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两人打车来到目的地，祁冬担心秦振东摔着还特意抢先下车扶了他一把，再抬头看：昏暗路灯下霓虹灯闪烁——梦之魂。
不就是间普通夜店吗？看装修档次一般。这种地方通常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能是什么好地方？
秦振东看破祁冬心思，点着他脑门坏笑，说你小子呀！成天脑子里就是钱钱钱，人要懂得及时行乐，别瞧不起这种地方，比你那些高级商务会所乐子大着呢！待会你就知道了。
祁冬撇撇嘴，问这里有啥？秦正东说啥都有就看你喜欢什么，祁冬懒得搭理他。他和秦振东长期混迹于商务投资圈，性格却截然不同，祁冬从不会浪费时间在这些多余的娱乐上。在他看来，夜店酒吧统统属于无效社交，不能带来收益，也不能拓展有用的人脉。用祁冬自己的话说，他的每分每秒都必须计算收益，要将有效的时间花在刀刃上，产生尽量高的经济价值。而这种夜店，类似迷幻剂，不仅无用，长期迷恋于斯，还容易麻痹神经，把人彻底折腾废了。
不过既然来了，也只好跟着进去看看。
即使事先已经有心理预期，走进夜之魂的大门，祁冬仍不由自主皱紧眉头。这间夜店门面不大，里面却相当热闹，再加上亮瞎人眼的五彩射灯往里面一搅合，更显得光怪陆离的人头攒动。空气中充斥着酒精、烟草和汗液混合的怪味，环绕式立体音响中播放着拿腔拿调的音乐，其中还夹杂着已经喝高的人声口嗨。
还没等祁冬眼珠子转回来，秦振东已经脱掉西装，扯开领带，扭着屁股熟练地朝某个隐秘的角落钻去，精神头比刚才吃饭那阵可足太多了。
祁冬心中暗自好笑，男人果然都是多面的，穿上西装一个样，脱掉西装又一个样。不过祁冬本人，还暂时不打算脱掉西装。左右也没什么事情，他打算先随便逛逛就当休息。要是秦正东时间太久，干脆就在这里开个房间过夜，明天一早再带秦正东离开。
祁冬先是在大厅中走了一圈，不得不说，这夜店虽小，名堂却不少，喝酒聊天调情、唱歌跳舞打牌。人们躲在昏暗的光线中找着乐子，尽情挥洒着体内的荷尔蒙。最后，祁冬被角落里的一场斯诺克台球赛吸引了目光。
斯诺克在台球赛中属于比较专业的比赛，因为台子高难度大，其实在娱乐场所并不盛行，没想到这间小小夜店还有这种台子，而且围观的人还不少，时不时就爆出两下喝彩声，这引起祁冬的好奇。
等祁冬走到台球桌附近，正看见一个青年手持球杆，以非常经典的斯诺克姿势站立，俯身瞄准。下一秒，啪地一声脆响，台上一颗红球应声落袋后，白色母球缓走位，准确停在目标黑球不远处。
“好球！”
这手漂亮的低杆引起周围一片喝彩。随后，打赏纸钞如雪花般飘出，落到球台附近。连祁冬都忍不住在心中叫了声好。他伸手招来侍应生，要了杯青柠酒，打算接下来的时间，就在这里观看比赛。
说是比赛，毋宁说是个人秀更加准确。因为此时，台上15颗红球已被青年一人轰进10颗，形成斯诺克的超分态势，胜负已定。所以青年的对手，干脆就放下球杆，兴致勃勃地加入围观大军。
在这种娱乐场所，看一台斯诺克已属不易，能碰见高手更是难得，而高手打出目前这种精彩局面的机会则极其罕见。
台上那位青年，显然已经打到嗨处。他站起身，绕台桌来回踱步，用球杆比划着计算母球走位。直到此时，祁冬才看清台上青年的模样：年轻而秀气的脸上满是叛逆，嘴里居然同时含着两只香烟。烟雾朦胧中，能看到他泛着血丝的眼底中黑眸闪亮——是那种强力尼古丁和烈酒烧出来的光泽。
这是祁冬第一次看见鹭飞。多年后，祁冬回忆起与鹭飞的初次相识，印象仍停留在两个最明显的特征上：一是鹭飞那长及耳畔的头发，用一颗黑色橡皮胶圈绑了个揪揪，随意束在脑后；另一个，就是鹭飞那双按在墨绿色台桌面上的手——修长、匀净、灯光下白得发亮。
但是当时当地，吸引祁冬的，确实只是青年那过硬的斯诺克技术。当青年再次将黑球击入底袋时，祁冬几乎可以肯定，青年受过非常良好的训练：标准的击球姿势、计算精准的走位，拿捏得正好的击球力度。
总之，祁冬确定，这场台球秀的可看度确实高极了。
喝彩落定，青年继续瞄准他下一颗红球，祁冬双手抱胸，轻抿杯中酒，双眼却不瞬地盯着青年下杆。此时，一旁有个侍应生举托盘走来，在祁冬耳边轻声说：“先生，要下注吗？”
下注？祁冬将目光收回，看向服务生。
“是的，赌台上这位先生能不能够单杆147，一比五十的赔率，小赌怡情，先生不妨买两注玩玩。”
祁冬这才察觉到周围的环境。很明显，这狂热的气氛并不完全是青年那精彩的技术秀带来的，台桌周围聚集着不少并不懂斯诺克的赌徒，他们都在兴致勃勃地盯着青年下杆，击球落袋后发出喝彩声。
青年虽然技术不错，但是单杆147？几乎意味着运气绝佳的情况下还不能犯任何错误，开什么玩笑？
然而突然间，祁冬就来了兴趣，他掏出皮夹，将100元钞票放入服务员托盘，轻声说：“我赌他打不出147。”
这一注和祁冬的平日作风大相径庭，祁冬在商场中，向来善押小头，然后以小博大。但现在，祁冬的心情有些微妙，他当然知道斯诺克的单杆147很难，专业选手也得靠运气，但却隐隐希望青年能赢，换句话说，他很乐意输掉手中这100元钱。
侍应生刚刚收钱离开。周围人群中突然爆出阵奇怪的呼哨，其中夹杂着某些憋得变了调的、不正常调笑。祁冬打眼扫去，就看见观看人群中夹杂着无数双在黑暗里兴奋闪烁的双目，不断有钞票、甚至是硬币被噼里啪啦地抛向台球桌。
目光再转向中间球台，祁冬明白了。此时台面上所有红球已被打完，只剩几颗彩球。许是上一颗球的力度打厚了些，母球距离下一颗目标篮球的位置，略有些别扭。为了击球，青年不得不抬起左腿，搭在球桌边缘，然后将几乎整个上身趴在球桌上。
青年上身着白色休闲衬衫，下摆被松松垮垮塞进皮带内，下身则穿一条略紧身的水墨蓝牛仔裤。他现在的姿势，本是斯诺克比赛中的常见姿势，但在这灯红酒绿中，如此塌腰翘臀，却格外引人联想。
“真他妈的！”旁边有人吸溜着口水。
“好漂亮！给操不？”
“哈哈哈哈……”
场外起哄不断，甚至有猥琐者直接瞄准青年屁股抛硬币。丁零当啷一阵响，几颗硬币砸到青年的背后弹落到地上。青年倒也没怎么介意，他下颏轻轻摩挲着球杆，嘴角延出一抹若有若无笑意，灯光之下竟然有些难以形容的妖冶情态，立刻引得台下再次起了阵骚动。祁冬不禁皱了皱眉头。
果然，不能对这种场所抱太大期望，烟酒和色情刺激之下，什么都变得索然无味。要按平常，祁冬会立刻起身离场，但今天，他有点舍不得这场精彩的比赛。
祁冬低头不耐地看表，就听见身后一男一女低声交谈。
女：“给我看着点，这小子容易惹事！”
男：“不会吧！热热场子也没啥坏处。”
女：“别！这小子热场子快，砸场子也贼快。谁知道他会惹出什么事儿来。”
另一个人不作声了。
女又再说：“我那边还有事。你给我机灵点，别弄出事儿来。”
……
祁冬装作不经意地回头，就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穿着华丽的女人正叮嘱她身旁一穿黑T恤的男人。看来是这场热闹把夜店老板娘给招来了。
祁冬转回头再次看向球台，啪地一声脆响，蓝球应声落入中袋，母球缓走位，恰好停在离粉球不远位置处，形成非常好的态势。
“嗷——”地一声，周围一片欢呼、夹杂着呼哨声、巴掌声，大大小小钞票伴随着各种口嗨粗话向青年劈头盖脸招呼过去。
篮球落袋后，台面最后只剩一粉一黑两颗彩球，如果不出意外，青年将顺利拿到这一局的斯诺克最高分——单杆147。这将是一场极为精彩和难得的斯诺克秀，无论对于青年本人还是围观观众。
当然，还有不少刚才下注青年能赢的赌徒，他们将赢得50倍的赌资。
再加上这青年潇洒利落的动作，烟雾缭绕中性感轻佻笑容。现场气氛一时间达到高潮。就连夜店中其它不玩斯诺克的客人也好奇赶来，强势围观。
此时青年不再犹豫，他狠狠吸了口香烟，然后吐着烟圈朝场外招手。一个穿着性感的女侍应生端着托盘走了进去，青年取下唇边两只还未抽完的半截香烟，摁灭在托盘烟灰缸中，又端起旁边白酒一口喝干。
青年很兴奋，他低声在女侍应生耳边低语几句，然后随手抓起附近几张大额钞票，团了团，塞进女侍应生敞开的低胸领口中。
轰，香烟美酒+帅哥美女模式，瞬间再次点燃全场荷尔蒙，祁冬觉得周围已经开始产生各种压抑不住的骚动，周围有人胡言乱语，扬言要把这两人剥光关起来，要嗨大家一起嗨。
待女侍应生离场后，青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冲着场外粲然一笑。这一笑，几分轻狂中夹带着少许天真，顿时，如烧热油锅里加了瓢冷水，周围顿时炸了。祁冬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他实在有些不适应这种公然调情的方式。
狂呼乱叫的嗷嗷声中，青年不再耽搁，他跳起来坐在球台上，一个漂亮的背杆，粉球应声落入底袋。
周围爆出一片欢呼。局势非常好，母球与台面上最后一颗黑球形成漂亮的角度，凭借青年的势力，接下来他只需轻轻一个推杆，斯诺克单杆147唾手可得。这真是场不亚于专业比赛的斯诺克秀，太完美了。祁冬暗暗长舒一口气。
今晚没有白来，这场现场秀真是不错。
还剩最后一杆。不知不觉中，祁冬被人群推搡着离球台更近了些。平日里冷若冰山的他，脸上不禁露出微笑，注视着青年，希望目睹最后漂亮的一杆来结束这场完美比赛。
然而不对。
当青年再次俯身，球杆对准母球时，祁冬脸上表情倏然凝固。不对，下杆角度和下杆点全都不对。
电光火石间，青年已经在人群欢呼声中大力击出，随着嘭地一声闷响，最后一颗黑球已经飞速旋转着被撞出球台。因为过于用力，球杆从青年手中脱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
围观之人全都傻了眼，周围一片鸦雀无声。情势转换过快，人们还没从来得及让情绪转换过来。青年潇洒转身，含着几颗发丝儿的嘴角上翘着微微一笑，冲着所有人做了个鬼脸。
“小婊砸，他故意的！”
随着一声怒骂，围观人群暴怒而起，浑不管手里拿的什么，硬币，纸钞、酒杯、扑克还有其它乱七八糟的东西纷纷砸向中心。
各种愤怒的叫骂声如潮水般涌向青年：麻辣个鸡的；作尼玛作呀，小婊砸；最后你给我这玩个臭鸡蛋；你敢耍我们，看大爷我下去不弄死你……
还有叫嚣着退钱，给劳资退钱的。气极了的人群全然忘记刚才那些打赏是他们自己抛进去的。
祁冬身后的黑T恤此时才反应过来，低声骂了句操，穿过祁冬径直向前冲去，试图保护处于风暴中心的青年。
一时间，现场混乱无比。祁冬则毅然决然，转身挤出人群，扬长离开。
如此结局对于这场精彩的比赛，确实是个莫大的遗憾。说得难听点，就像一个在床上搞了很久的男人，临门一脚时却被堵在了门口，十分难受。青年如此做法，无异于摆了现场所有人一道。
不过祁冬向来理智，游戏已经结束，没必要为这小混混置气。不过就是个玩的东西，远离是非之地才是最佳选择。
连那100元的赌资祁冬都无心要回。
身后、黑衣T恤护住青年头部，拼命向在场所有人解释：大家伙都是来玩的，不要生气，气大伤身；青年也是客人，不能伤害客人；停止打闹，那边老板娘会请大家喝一杯之类。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