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朝暮》白日看水

2、红宝石

　　沙漠民族傍水而居，天上雪水融化流出了一条塔那河，河岸产生农耕文明，随着人口迁徙，渐渐形成了国家。

　　龟兹国是沙漠里的一颗绿色明珠。

　　“你身体的状态，我们走不出沙漠，先在这歇下吧。”

　　迟非卿要了一间上房，让伙计再加了张床榻。

　　“小二，煮一锅粥上来，再添几个小菜。”迟非卿道。

　　“好嘞，您稍等。”

　　连日来，迟非卿对楚朝暮照顾得无微不至，他已经能够下床走路。迟非卿对当日自己设计害死她一事心无芥蒂，引起楚朝暮怀疑，却猜不透她的心思。

　　小二很快就把饭菜端上来了，没等迟非卿动手，楚朝暮给两人把粥盛出来。

　　他的手很秀气，骨骼匀称，是少有的没受伤的地方。

　　两人默默吃饭，相对无言。

　　迟非卿打听了当地有名的大夫，把他请到客栈给楚朝暮诊治。

　　大夫是个长胡子老头，行医多年头一次见伤得这么可怕的病人，脸上一骇。

　　楚朝暮把大夫的反应看在眼里，默然不语。从入狱到流放，他从未照过镜子，不经意间瞥到自己的面容，心中苦笑，难为迟非卿没被自己吓到。

　　大夫给他诊完脉，又检查了他的伤口：“这位公子的伤被照料的不错，只是——”他看了楚朝暮一眼，斟酌开口：“体内的毒，老朽闻所未闻。”

　　迟非卿蹙眉：“这是奇毒？”

　　大夫叹息道：“这毒身体康健时，便极难发觉，若身体受伤，便会不断加重伤口，让伤口难以愈合。这毒不会要人性命，像是折磨人的手段。”

　　楚朝暮面色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迟非卿道：“您说的我早就知道，解不了毒这诊金——”

　　大夫连忙道：“老朽虽无法解毒，但可遏制毒素侵染伤口，让伤口慢慢恢复。”

　　老头写下药方，交给迟非卿。

　　送走大夫后，两人又是无话。

　　楚朝暮寄人篱下，一开始会对迟非卿笑脸相迎，后来发觉迟非卿性格清冷便也不再每日敷衍。迟非卿除了刚救他时有救人的喜悦，心情尚好，会开开玩笑，后来又变得寡言少语。

　　迟非卿右手托着下巴发呆，楚朝暮默默打量她。

　　和以前不同，她的容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五年前迟非卿样貌很很平淡，扔进人群便看不见，如今却有了别样的气质。她的五官依稀能够看出旧时的影子，但却更加精致，这张脸担的上“清丽”二字。

　　只是她很少笑，显得很清冷。

　　和许多年前爱笑的样子大不相同。

　　从她死后，连同她存在的痕迹一并从楚朝暮记忆中抹去了，他从未想起过她。近几日，却无端想起以前的情景。

　　长安城是天子脚下，民风开放，故女子可和男子一样，入太学读书，只是不能求取功名。

　　能入太学的都是士族，庶族名额很少，进去了也受排挤。

　　迟非卿的父亲不过是一介校书郎，她因为琴弹得好被夫子无意间撞见，故破格录取了她，但她在太学处境很艰难。

　　楚朝暮初见她的那日，是一个雨天。

　　“少爷，今天夫人让您早点回去，她……”

　　楚朝暮遥遥指了指雨中那人：“这是怎么回事？”

　　随从看清她的模样，回答道：“她捉弄夫子，在夫子的书箱内扔了只死老鼠。夫子罚她站两个时辰。”

　　楚朝暮问：“真的是她？看她脸色很委屈。”

　　随从叹了口气：“是不是她有什么打紧，夫子也只能罚她。”

　　楚朝暮了然，收回目光：“回去吧。”

　　迟非卿被夫子赶出学堂罚站的时候，天色就开始转暗，没过多久，雨就下来了。学子都有自家马车来接，大家陆陆续续离开学堂，连夫子都早早走了。

　　她站在雨里，不知是否该离去。死老鼠不是她扔的，看热闹的也早早离开了，她被遗忘了。

　　她浑浑噩噩站着，雨水打在脸上，根本睁不开眼睛。

　　一把雨伞替她挡去了雨水，她睁眼看来人。

　　“我家少爷给你的伞。”随从将伞塞在她手里，转身走了。

　　她抹了把脸，看清了远处的翩翩公子。那人嘴角挂着清淡的笑，仿佛在对她说不必客气。

　　其实初见，也算得上美好。

　　迟非卿下楼找小二要吃的时候，不经意间听到几个龟兹人谈话。

　　“你听说了没，楼兰想要以黄金千两换我国的至宝。”

　　另一人不屑：“红鸽血是王室宝物，价值连城，千两黄金就想要？”

　　小二动作很快，迟非卿带着饭菜上楼。

　　吃完晚饭，迟非卿突然道：“龟兹有一国宝，为鸽血红宝石。”

　　楚朝暮动作一顿，等候她的下文。

　　“至纯红宝石有祛毒功效，这世上，除了大胤皇宫有一块，便是这里。”

　　楚朝暮眼神晦暗不清：“你想去取来这块红宝石？”

　　迟非卿点头。

　　“王室宝物，岂是随便能到手的？”

　　迟非卿望向窗外：“楼兰想要攻打龟兹，为了这枚宝石。”

　　楚朝暮心思转得极快：“楼兰所依靠的河流近几年已有干涸的趋势，他们想霸占龟兹，宝石只是一个借口。”

　　迟非卿点头：“给或不给，都免不了被攻打的命运。这次是红宝石，下次不知会是什么，总会有找不完的借口。”

　　楚朝暮问：“你想怎样？”

　　迟非卿看着他道：“帮楼兰攻下龟兹，条件便是这枚宝石。”

　　楚朝暮此刻才第一次正视她：“这便是你的主意？”

　　迟非卿一笑：“你什么时候会心软了？”

　　楚朝暮别开目光：“不义的战争，鲜少能赢。”

　　迟非卿道：“难道你想日日承受这毒的苦楚？”

　　楚朝暮沉默半晌，道：“我有别的办法。”

　　那日两人聊得很不愉快，也是楚朝暮第一次触碰到真正的她。

　　冷漠，残忍。

　　但两人也不再冷漠相对，偶尔会闲聊几句。

　　楚朝暮每日会拄着拐杖锻炼，几日下来，和客栈里的老板混得特别熟。

　　“老板，你愁什么？”楚朝暮在龟兹久了，和当地人一样，喜欢上了嗑瓜子。

　　老板唉声叹气：“最近生意不好，入账的银子比以前少了一半。”

　　楚朝暮不动声色道：“做生意有折有赚，很正常的事情。”

　　老板环顾四周，低声道：“听说楼兰要打过来，人都跑光了。”

　　楚朝暮嗑完一把瓜子，老板又给他抓了一把。

　　“民间都这样了，朝廷一定能察觉得到，国王怎么说？”

　　老板摇头：“朝廷的事情怎么会让我们知道。”

　　楚朝暮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老板被他看得心虚，悄声道：“昨日宰相大人家的小厮来买酒水时，我听到说朝内大臣分为两派，一方想要求和，另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