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绿茶病美人看上后》三九十八

11、交易

　　浮星煜怔了片刻，扫一眼旁边悲愤至极又无可奈何的商玄和腾菟，勾了勾唇角，他走到崔萑面前：“一见钟情又如何，我看起来像是有担当会负责的人吗？”

　　对面的人一把瘦骨，赤脚立在雪地里，露在外的皮肤凸起血管脉络，如雪山下涌动的暗河。衣裳上朱墨纵横交错，仿佛刚受过几百记鞭刑，呛一口风就会噎死的模样。

　　活脱脱的病秧子，活不起似的。

　　崔萑怎么想就怎么说：“你看起来像是需要我负责的人。”

　　“放肆！”商玄高声斥责，腾荼像没睡醒似的，含混不清地附和一句。

　　“无妨。”浮星煜闻言笑得咳嗽，虚握了拳抵在鼻尖，“你们就在此地看守门户，我和崔公子四处走走看看。”

　　商玄不敢违抗，递上一盏灯笼。浮星煜不用，径自走出几步回头看：“崔公子？”

　　崔萑跟上：“你不用回屋穿鞋吗？地上还有雪。”

　　浮星煜笑：“按民间的说法，看了我的脚，不对我负责也不行了。”

　　崔萑踩着他走过的脚印道：“看了需要负责的脚没有这么大的。”

　　两人背影隐入竹影中，商玄和腾荼守着小筑发呆。

　　“主人是真的发春了。”商玄心如死灰地摇头。

　　听见这话从商玄嘴里说出，腾荼瞬间瞌睡都没了：“你也这么觉得吧！刚才主人说的话分明就是在调戏那个小白脸——不对，论脸白，还是咱们主人更白，死了三天都没他白——真是不浪则已，一浪惊人呐！完了完了，本来以为咱们是新郎官身边的小厮，现在成陪嫁丫鬟了！”

　　商玄踹他一脚：“不许你这么说主人！主人怎么能——”

　　腾荼被打出经验了，灵活躲开，悻悻地瞅小黑鸟一眼：“不说就能改变事实吗？明摆着的事情，主人浪成什么样了。说不定特意避开我们就是去幕天席地撒开欢野合，在雪地里打着滚又抱又啃呢。”

　　商玄：“……我去看看，不能让那狐狸精坏了主人的清白。”

　　“哪就狐狸精了，谁勾引谁啊！那小子只有被主人吃得死死的份。”腾荼立马伸出尾巴将商玄卷了回来，“你一个童子鸡看什么？不怕长针眼啊。哥哥先带你看点书本上的东西见见世面……”

　　腾荼半推半揽地拐走商玄，一鸟一蛇进了小筑，夜风拍上竹门。

　　风吹竹叶沙沙作响，脚下的枯枝败叶踩上去是绵软的触感，崔萑低头专心走路，不留神前面浮星煜突然停下，撞上他后背。

　　蹀躞带勒出劲瘦的腰身，长长的扇柄别在腰间，扇面贴在肩胛位置。

　　崔萑说不清是还未蒙上宣纸的素竹扇面凉，还是浮星煜衣衫带着潮气，总之碰上便觉得额头凉嗖嗖的，凉到极致就是烫，火烧似的。

　　崔萑往后退了一步，四面昏暗模糊，唯有白衣指引方向。

　　“怎不与我并肩而行？”浮星煜转过身来问。

　　崔萑答：“怕雪水沾湿了鞋袜，沿着你的脚印走也不用担心踩到石块竹根。”

　　浮星煜抬手，细碎的虫鸣突然响起，叶面上竹枝头亮起绿幽幽的光点，足以照亮相对而立的两人：“万一我踩到了故意不告诉你呢？”

　　“没关系，光脚的都不怕，何况我穿了鞋。”崔萑道，“而且，现在的我生来就没有痛觉，不想弄脏鞋袜只是怕家人要猜测我去了什么地方，惹他们担心。”

　　“哦？”浮星煜看着漫天飞萤，抬手，一只小虫落在指尖，很快又扑闪翅膀飞开。

　　浮星煜目光随之落到崔萑肩上，然后向上移动——
　　崔萑脖子上的伤还未痊愈，但用药之后伤痕已经很淡了，不会留疤。

　　浮星煜道：“加上这一条，我更喜欢你了。”

　　崔萑抿了抿唇，有只萤火虫落在了他耳朵上。

　　浮星煜缓步继续前行。

　　崔萑跟在其后：“这个季节不应该有萤火虫的。”

　　“品种特殊，名叫窗萤，对生存环境很是挑剔，能越冬而活。”

　　“窗萤……”崔萑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回想自己曾在书上看过，“你这地方，紧邻太庙，紫竹蔚然，仙境似的，自然无可挑剔。”

　　“妖境还差不多。”

　　周遭忽然静了下来，只有无声的光在空中跃动。

　　浮星煜停步，崔萑亦驻足和他对视。

　　“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

　　“你是个聪明人。”浮星煜道，“先前那只猫妖打算挟持你来见我，你事先看出了不对却还是顺势为之，因为你本身也想见我。让商玄找来尸检结果，以及今日在公主府的言行，也都是对我的试探，看我到底有多少本事，能不能为你所用。”

　　崔萑没有否认，深呼吸后一鼓作气道：“我不觉得你是会为一副皮囊而费心的人，所谓一见钟情不过是句玩笑话。但我不清楚自身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你关注，也不清楚能否如你所愿。我确实是有求于你，同样也不知你能否做到。你不妨先说说你的意图，我们再看能否做成这笔交易。”

　　浮星煜挑了挑眉：“若顺了公主的意，在世俗里，身为驸马几乎可事事如意。舍近求远来找我，看来你的心愿并不好办。好在，我想让你做的事也有些要命。彼此不算吃亏，或许会是一笔公平的买卖。”

　　“如你所见，我活不长的，一身病骨。”浮星煜抽出别在后腰的长扇，扔给崔萑，“生死不过一桩小事，我身死道消不要紧，世间的妖精总要托付给可靠的人。”

　　崔萑握住紫竹扇柄皱眉：“你想让我接替你的位子？我，去管理整个长安城的妖精？”

　　“你是我选中的人，不必怀疑自己。”浮星煜微微颔首，“职责之内是管理长安城内的妖精，若你有闲心，其他地方也可以管。普天之下，众妖以你为尊，若有不服从管教的，杀了就是。”

　　“我杀妖精？”崔萑掌心被扇柄镇得微凉，他说着自己都笑了，“小小的猫妖都能威胁我的性命。真要是再遇上更凶恶的妖怪，不填了他们牙缝都是幸运。”

　　“我把扇子给了你，见扇如见我，但凡有些道行的妖精，只要不是存心找死，都不敢动你。”浮星煜理了理宽大的衣袖，上面朱砂蔓延出诡异的神秘笔画，“我还会教你画符识箓，借神佛之力降妖伏魔。”

　　崔萑摇头，伸手把扇子还回去：“我做不到。”

　　浮星煜不接，等着他详细的解释。

　　“我想求你的事是让我回到原来的地方。”崔萑沉声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也不是我本来的身体。我要走，所以我不能接替你的位置。”

　　浮星煜闭了闭眼：“第一次见你我便知道。你这副躯体原本是生来即夭的命格，而现在的你生死不受天命辖制，这也正是我看重你之处。”

　　“那你还让我接任？”

　　浮星煜道：“你以为这差事是立马交给你，且能做一生一世？本司掌管山妖野怪修炼得道之事，妖精之间也称之为报恩协会。不单是报恩，有怨的解怨，有债的还债，了却凡尘因果牵连，就可脱去妖身得道成仙。我现下只是没有精力去管，懒得管，所以找个帮手，并不是马上就要死了。你的根骨不算好，只要帮我消解了一百只妖精的恩怨，并找到继任之人，我就会如你所愿。”

　　“一百只妖精，多长时间能遇到一百只妖精，要消解他们的恩怨，还要找到继任之人……”崔萑低声作难，同时抑制不住地心动，“你能活到那个时候吗？你知道我原本的世界是怎样的？你怎么送我回去？你——”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浮星煜打断他，“你问题太多了，我今天已经说了够多的话，不想再解答。你看遍了成均书院的藏书，也没找到出路，除了信我，你没有别的办法。”

　　崔萑听见浮星煜提到成均书院，恢复了从容镇定，看着他幽深的眸子：“对于我，你还知道多少，还想知道什么？”

　　浮星煜沿着来路返回：“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剩余的不想知道，也不必知道。”

　　崔萑快步跟上，看着他衣袖上的朱砂符箓：“你主管长安妖务，为什么要去永昌县？”

　　浮星煜步履不停，连余光也不看他：“不要胡思乱想自视甚高。永昌盛产丹砂，我画符需要。碰巧遇到妖精生事顺手料理了，遇到你也是偶然。”

　　“我家有丹砂矿，免费供你使用，能否将一百只妖精的数额减少一些？”
　　“本来我也不花钱买。而且我不用画符了，现在是你需要。”

　　浮星煜沉默前行步子很快，崔萑也没有再说什么。

　　这场交易里他本来就没有筹码，能得到一线希望已经很让人满意了。
　　沈万山说过，赔本的买卖不做，也别净想着占便宜，这才是做生意该有的心态。

　　回到小筑，浮星煜推开竹门，商玄和腾荼头并头正看着什么，察觉有人进门，商玄赶忙把东西顺着窗户一扔。
　　腾荼惊呼：“我的压箱底宝贝！”

　　商玄一脚把蛇也踹了出去，端正立着却目光飘忽：“主……主人……”

　　浮星煜看崔萑一眼：“叫你呢，应一声吧。”

　　崔萑怔了怔，他现在接了浮星煜的职责代理妖务，名分上管着商玄没错，却怎么也张不了这个口。而且不知怎么的，他硬是觉得商玄黑乎乎毛茸茸的脸上有点泛红。

　　不过既然接下了这个差事，在其位谋其事，崔萑问浮星煜：“你知道流光在哪吗？”

　　浮星煜道：“城外云隐寺。若你认为她并非杀死驸马的真凶，就可以去把她救下来了。”

　　浮星煜果然洞悉全局，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崔萑抿了抿唇：“可我不能将真凶伏法。”

　　“本来也不是你的份内事。”浮星煜吩咐商玄，“送崔萑回去，他想飞，你就让他飞一回。”

　　商玄悲愤地看向崔萑。

　　崔萑头一次坐飞鸡，多少有些激动，但面上还是保持从容：“那么你先送我回家，说不定还能赶在我表妹前面。然后你去云隐寺救出流光，把她带到我书房来问话。”

　　商玄看看崔萑，又看自家主人，两人衣裳头发都未凌乱，也没有面红耳赤。

　　小黑鸟想起方才看到话本里的内容，多少有些难为情，道了声“遵命”便出了小筑，腾地变大了身形，双翅展开足有一丈长。

　　崔萑虽然早就见过商玄如此巨型的模样，但近距离观看，甚至还坐上了鸟背，在夜空中急速飞行，心脏跳得前所未有的快，他抓紧了商玄脖子上的毛才没掉下去。

　　夜风在鬓边掠过，吹得人神清气爽睡意全无。
　　——乘坐飞鸡优势就在于通风透气。

　　浮星煜抬眼看着天上星宿，爬了半天才挣扎起来的腾荼挪到他身边。

　　小白蛇探着脑袋，又怕挨打又贱兮兮的管不住嘴：“主人，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是不是他不太行？”

　　浮星煜摆摆手：“你醒着还不如去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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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