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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靠山 ...

  •   沈氏急火攻心,哭不出声来,慌得没了主意。

      崔萑稳定府内上下,派松烟去请大夫,又让管家去找老爷,让桐墨驾车和自己一起去公主府要人。

      履雪化为原形跟着崔萑上了马车:“我也要去公主府,把流光救出来!”

      崔萑催促桐墨快些,又低声对履雪道:“现在只知流光被公主扣押,不清楚是在洛州或是长安。而且她能制住流光的原形,背后或许有高人坐镇,你贸然闯进去不一定能救出她,自己可能会很危险。”

      履雪焦躁地抓着轿厢内铺设的羊毛毯:“我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要去找!你答应过会帮我的!不能反悔!”

      崔萑神色肃然:“我答应的事不会反悔。”

      履雪道:“如果我也被抓,你一定要请会长出马!救不救我无所谓,一定要救出流光,求你了!”

      马车开动,急速前进的轮毂仿佛重重压在崔萑心头。

      崔萑闭了闭眼,缓缓吐息:“好,我会找浮星煜帮忙的。”

      飞驰的马车到了地方,履雪还不等车辆停稳便从垂帘角落跳了出去。

      崔萑下车,让桐墨牵好马在原地等候,公主府就在面前了。

      恢弘的宅邸,坐落在天街之侧,最是繁华的地段,足占了胜业坊一坊之地。

      乌头门外站了几个捧着书纸的青年男人,挨个由公主府的家仆领进阍室,很快又灰溜溜地出来了。

      崔萑找了排在最末的男子询问缘由,那人看他几眼,略一思索道:“看你也是个读书人,告诉你条门路吧,若发达了,也算彼此一场交情。永安公主新寡,为夫征写祭文,写得好的有厚赏。”

      那人油头粉面,对崔萑挤眉弄眼:“依照兄台之文才,或许可入公主之眼。若是富贵了,引荐引荐兄弟可好?”

      崔萑皱了皱眉,永安公主哪是找人写祭文,分明是又要选面首充填后宅。

      崔萑急着要回妹妹,让仆从通传,说是安仁坊太常寺少卿家崔萑求见。

      一层层传进去消息,又一层层的答复,对方称公主今日只看祭文,无关人等一概不见。

      老太监四喜传了公主的话,将纸笔递给崔萑:“喏,公子,写吧。若写得好,公主或许就见你了。”

      天色越来越暗,门口点起灯笼,像是长着血盆大口猛兽的眼睛,微茫的光照不亮黑暗之地。

      崔萑在昏暗中立得端正,他没接纸笔,从袖中摸出一个信封:“我有现成的。公主看后若觉得不好,我再请家父呈给陛下。”

      四喜听他如此语气,晓得信封里装的是要紧东西,赶忙派人送去公主面前。不多时,果然公主发话让带崔萑进去。

      过了阍室,走过一片宽敞院子,到正门之前,两边立着十六根悬挂幡旗的长戟,寒锋入云,旗帜迎风猎猎作响。【1】市井百姓穷尽一生都望不见的公主府正门,已经彰显主人地位之高深受帝王宠爱,随处可见逾制的建设。朱门宽大,房梁高耸,层层精烧的琉璃瓦重叠,上设鸱尾,极尽煊赫之所能。

      四喜领着崔萑到前厅,婢女上了茶,崔萑搁在一旁不喝。又捧上点心,崔萑同样不碰。

      在公主府这样的龙潭虎穴里多呼吸几次都有被设计中招的风险。

      待到茶水快凉透了,永安公主才拢着披袄轻抚鬓发来到崔萑面前。

      才十六七岁,已经嫁过人且成了寡妇,鸦发高盘,珠翠满头。妆容足够艳丽,大红的胭脂和口脂点在精致的五官上,行动间如一朵摇曳绽放的牡丹,散发香得发腻的脂粉气。

      像是酣睡方醒,永安公主坐于上位,眼眸微垂:“那张单子,你是怎么拿到的?”

      崔萑不卑不亢道:“自然是有能力拿到此物的人给我的。公主,请让我带表妹回府。”

      “人是在我这,可我不放,你又能如何?”
      “如果我今日不能平安带回表妹,这张单子上的内容会有更多人知道。”

      “你是知道我对你的心意的。冤家宜解不宜结,你我成了夫妻,你的表妹自然也是我的亲戚。”
      “公主,请让我带表妹回府。”

      崔萑油盐不进,永安公主闻言暴怒,将验尸的结果一撕两片:“想带人走就得有求人的态度!你以为凭这个就能威胁我?还想去皇帝面前告状……真是可笑!崔家门庭低微,蒙公主青眼是阖族有幸,你这厮竟敢在我面前自矜摆款!只凭你的忤逆之罪,就该千刀万剐!”

      单薄的纸张飘落在地,除了从高处摔下显而易见的外伤,上面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着:“……喉头肿胀……肝轻度萎缩,包膜下散在出血,质软、切面呈土黄色,杂以不规则红色网状条纹【2】……”

      这是商玄从洛州拿回来的尸检陈词,崔萑查过医书,是中毒的症状。

      也就是说,驸马之死或许并非是意外坠楼所致,而是有人下毒。

      至于下毒之人么……

      现在已经很明确了。

      崔萑赌赢了。

      “在下并无意威胁公主,只是想保护家人。”崔萑道,“驸马之死,并不关崔家的事。只要公主让我带走表妹,且保证今后不再找崔家的麻烦,这张单子不会再有人看见。”

      公主冷笑:“你以为拿着这个告到皇帝那去就能拿我怎么样?真是天真。且不说这东西证明不了是我杀了驸马,就是你再有多少证据也没用,我敢当着皇帝的面说人是我杀的。一个废物罢了,杀了就杀了,那又怎样!你还真以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真是可笑!竟敢威胁我,知晓皇家秘辛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崔萑抿唇,默然看着公主。

      公主勾了勾唇角,莲步上前,伸手去触崔萑下颌,被他躲开。

      公主收手抚了抚鬓发,浓丽的眉眼间满是轻蔑:“劝你识相些,乖乖做我的驸马,你那商贾人家出身的表妹还可以活命。若真是触怒了我,别说是有婚约的表妹,便是你的正妻也不能挡我的路!到时候,你就是跪在地上求我也来不及了!”

      “公主说得不错,杀人于皇家而言并不是多大的过错,也没人敢要求公主杀人偿命。但请公主三思,陛下不在意驸马是怎样死的,宁王却会在乎。”

      崔萑俯身捡起落到地上的验尸单子:“据我所知,公主未替驸马守灵径自回京,宁王已经多有怨言。若是让他知道,驸马死得冤枉,恐怕即便是陛下也很难给周家一个交代,更堵不住天下人悠悠众口。公主很得陛下宠爱,但和江山社稷比起来终究还是太轻了。”

      公主眼底闪了闪,几乎将银牙咬碎:“宁王何所惧!匹夫老矣!这天下到底是姓徐的。君要臣死,臣敢不死?”

      看着周身发抖的公主,崔萑晓得她并非表现出来那样全然无畏。

      赵国姓徐,但如今尚存的皇室身体里几乎都流着周家的血脉。

      先帝昭宗以周氏女为后,帝后恩爱,异腹之子皆被皇后除去,只剩几个庶出的公主,活到至今的也只有寿阳长公主一位了。

      昭宗驾崩之后,太后临朝称制,两年之后便御极称帝,赵国改为周姓天下。

      宁王周全恩是女皇的侄子,虽无大才却最能谗言惑君,女皇在位时对其很是宠信,几度欲立其为太子。

      即便是当今皇帝,式微时也免不了对宁王多加讨好,好不容易才搭上与宁王儿女亲家的关系。

      后来几经波澜,皇位终于回到徐家人手里。皇家至高无上,昔日落魄一去不返,但回望来时还是让人胆寒。那一条登临至尊的腥风血雨之路,稍有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虽说女皇已死,周家权势不如从前,但在前朝后宫还是根基颇深。

      男有以宁王为代表的周姓王爷,女有周贵妃宠冠六宫。

      周姓子孙或多或少有着女皇那般杀伐果决的手段,像驸马那样纵情声色不擅权柄的草包实属个例。

      永安公主染着蔻丹的指甲死死掐住椅背,怒然瞪着崔萑:“就算驸马是被毒死的,也没证据说是我下的毒,即便宁王再不甘心,也无话可说!”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算公主无视宁王,不妨再多想想,路遇公主第二日,家父便升至太常寺少卿,没有经过吏部,而是陛下亲自提拔。我能避开世人耳目拿到这份开膛破肚的验尸陈词,且不怕宁王追究擅自损毁尸身之责,当然是背后有依靠之人。”

      崔萑将纸张放在小桌上,用茶盏压住,冷却的茶水泼在纸上,晕开墨痕。

      他抬眼看向对面:“崔家门楣虽低,却不是覆灭了也不会有半点动静的。我今日既然有胆量上门,必然是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公主,请把表妹还给我。”

      永安公主胸口起伏,气急败坏地恨声道:“你那表妹不过是个商户女,相貌也平平,你至于为她得罪我吗!我可以不计较你今日的忤逆冒犯,仍旧赐你驸马之位,你不要不识抬举!”

      崔萑只觉得她鲁莽且聒噪,最后重复道:“时候不早了,请公主让我带表妹回家。”

      “不识好歹!”公主拂袖而去。

      片刻之后,四喜将沈银带了出来。

      人是昏迷状态,崔萑接过人来沉声问:“我表妹怎么了?”

      四喜忙解释道:“没事没事……姑娘脾气太大了。公主不过请她来说些女儿家的体己话,姑娘闹得天翻地覆,打碎了许多名贵瓷器,还险些伤了公主,这才给她用了些安神的药,姑娘很快就会醒来的。”

      崔萑试了试沈银脉搏,跳动有规律,应该确实没有什么大碍。

      这么长时间应该也足够履雪找遍整个公主府了,此地不宜久留,早些离开这个虎狼窝为好。

      崔萑出了公主府,正巧履雪四足翻过公主府外墙,对崔萑摇了摇头表示一无所获。

      桐墨正守在马车边焦急地来回走动,一见崔萑,心里石头瞬间落地:“少爷真是有本事!囫囵个进去囫囵个出来了!”

      崔萑将表妹送上马车,让桐墨快些驾车回家免得父母担心。

      回家途中经过崇仁坊,分明是繁华富贵之地,东边是胜业坊,西与太庙只有一墙之隔,却极少人家,而是种着大片紫竹。

      暗夜装点萧瑟冷清之境。

      暮色沉沉,唯有月亮的清辉流泻,洒在竹叶上,明暗驳杂。

      来的时候是这样么?
      崔萑记不清,当时只顾着快些救人,太慌张了。

      一阵清越箫声传入崔萑耳中,瞬间勾住了崔萑心神。

      “停车!”崔萑叫停桐墨,掀帘跳下马车,快步跑进竹林之中,“送小姐回府!”

      “少——”
      背影已隐入夜色看不见了。
      桐墨摇摇头,虽然不知道少爷要做什么,但还是挥鞭继续前行。
      少爷聪明,听他的总不会错。

      朔风穿林打叶簌簌作响,密林之中碎石铺成的小径在崔萑脚下快速延伸。

      玄鸟振翅,长蛇吐信。

      幽暗的紫竹深处,小筑嵌在摇晃的枝叶里。

      浮星煜推门而出,手持柄端蘸满墨汁的腰扇,扇框搭在颈窝锁骨位置,赤脚踩着竹制阶梯,脚下吱呀声仿佛念出他扇柄流泻出的神秘咒语。

      他说:“拿我做挡箭牌,说我是你背后依靠之人,凭什么?凭什么觉得有我在,你便可以全身而退?”

      夜色之中,白衣如炬,重重叠叠暗色线条叠加,流淌的墨汁染出曲折回环形状潦草的图案,像一副迷途的山水画。

      浮星煜不像初见时白衣胜雪,此时像穿了一身诡谲山水。

      玄鸟吐一口火点起蜡烛,照亮方寸之间。

      朱砂在光亮中重获颜色,崔萑看着如浴血而立的浮星煜——

      从前淡无血色的唇上如今因为朱砂添了一抹殷红,白衣上遍布盘曲晦涩的符号如火焰燃烧,他扇尾的红色还在滴滴坠落。

      他像是被符咒禁制,又像是禁制本身。
      是在夜色中灼热燃烧的一团火,在黑暗的灰烬中蕴藏的热。

      长安一片月,万株紫竹声。

      说好长安见,终于再见了。

      崔萑额角的汗被朔风带走,心跳却慢不下来,恐惧和期待同时袭来。

      崔萑深呼吸一遍,看着浮星煜一字一句道:“凭你对我一见钟情。”

  • 作者有话要说:  在榜上压一下字数,明天不更,后天见~
    参考资料:
    【1】百度网页。
    【2】王希海.中草药引起中毒性肝病的病理变化[J].临床肝胆病杂志,1997(03):1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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