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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沉冤 ...

  •   “你不过也是个普通男人。”

      青楼的回廊里,光影模糊、暧昧,粘稠的仿佛融化、拉丝的糖浆,甜腻、绵软,让人浑身酸软,如卧温柔的情欲之乡。

      媚娘出来透口气,便看着那廊上衣冠不整、软做一摊的野鸳鸯,恨不能幕天席地,化做一团。她轻哼一声,不知道是为这不知廉耻的异族,还是为她不清白的身子。

      她偏过头去,再看向另一边,楼梯上上来一对男女,那如玉的公子轻轻护卫着一个昳丽的女子。

      “你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媚娘的嘴比脑袋快,拂袖而去,仓促地躲回了房里。羞愧、愤恨、后悔、害怕、酸楚……一股脑的涌出来,像咕咕不停的沸水。

      她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你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她嗤笑一声,这话好没缘。她不过是个扬州瘦马,江南名妓,人家只不过和你三言两语,你就当了真,误以为可以脱离牢笼了?又或者倾心错付,不过是自作多情而已。

      这世上的男人,不过是尝过滋味和没尝过滋味的罢了!

      她笑自己可笑!

      秦子悦突然被故人撞见,一愣,松开了护着“佳人”的手。那“佳人”魅笑一下,小声的,露出男人的声线:“秦公子还有旧相好呀!”

      秦子悦回神,不欲多说,看了眼媚娘进去的地方,那正是匈奴王子呆的房间,心中一沉,推着“佳人”进了隔壁的房间。他锁上门,那“佳人”已经翻身翘着二郎腿,坐在圆桌上,拿着一个水果就啃起来,一边模糊不清的说道:“这下好了,秦公子咱们也算在匈奴那边安插了人,劳烦你牺牲一下色相,搞定那小娘子。”

      “赵兄,这是你我的事,不要牵扯旁人。”秦子悦捏着拳,又只能静静松开,想到往事,心中已是十分愧疚,更不会让媚娘涉险。

      他们已经追踪了这进京朝拜的匈奴一路,事无巨细,对他们已有十分了解,正使二皇子资质平平,身份贵重,却不是话事人。那副使精明强干,是个中原叛徒,不好对付。他们已经算计好了,和那二皇子结交一番,做他京城的向导,看能不能套出些有用的话来。因此今日打扮了,在此宿下,明日好去结交。

      眼前就是京城了,等进了城就迟了。

      赵向龙冷哼,“秦兄不是你的父亲蒙冤受屈,被收押天牢,你自然潇洒自在。”

      秦子悦不语。

      赵向龙喋喋不休,“我跟着你已经忍了一路了,从江南到这里,你到底想要如何?再等下去,我父亲就要死在牢狱之中了。”

      “赵将军等人在牢中关押了这么久,可却仍能安然无恙,必然不会有事。赵兄,我们应该还赵将军等人一个清白,让那些将军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出来。”秦子悦说。

      赵向龙哼了声道:“你还记得,那现我们就该照计划接近那傻王子。”

      秦子悦看了他一眼,叮嘱道:“不许扯上无关之人。”

      赵向龙魅笑一番,抚了抚发髻,“自然,只要我们秦公子手段高,一切无妨。”他又走到床边,真如一个风月老手一般,“秦公子,咱们安寝吧。”说罢还有意挺了挺那“大胸脯”。

      两人吵了几嘴,赵向龙脾气消了,便露出那清俊的神态来,只是他挑着眉,偏生出几分叛逆。被抄家那日,正是他祖母过寿,他扮了戏子,混在人堆里唱戏,那一班戏子都是他平素混熟了的,十分义气,竟这样阴差阳错的逃了出来。

      秦子悦正奉了师傅之命来献寿,拿出名帖来脱了身,两人凑到一路,赶上匈奴进京,便和议要洗脱赵将军里通匈奴之罪。

      秦子悦坐在椅上,想着明天的说辞,一脸正色。他是名门弟子,拿出派头来:三分书生气、二分贵气,又有五分侠气,并不是普通布衣。

      “哟,扮风流名仕,还挺入戏。”赵向龙又来了戏,说:“快点熄灯睡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明天还要把那王子忽悠到手呢。”说罢真如戏里的姑娘一般害羞带怯。

      秦子悦一路上已经习惯了他这戏精上身的样子连瞧也不瞧,吹了灯,往床边走去,两人过了几招,秦子悦拿出赵将军常用的擒拿手,赵向龙不敌,忙求饶:师弟饶命,师弟饶命,便被赶到边上去了。他又嘀嘀咕咕,“你一个儒生,没事学什么武。”还学得如此精。

      秦子悦懒得理他,想着明天离了这里,必要立刻遣人来给媚娘赎身,当年一事已经是他之过,不能在错。

      两人养足精神,盘算着明天的接近。

      另一边,媚娘已经回了匈奴王子身边。她肌肤如雪,眼波流转,是这京城外的花魁,便是城内也有王孙贵胄常来流连。

      那匈奴王子打发了副使去京城准备,便急不可耐的寻花问柳。他那里见过这样美丽的中原女子,肌肤像雪山上的皑皑白雪,脸上的胭脂像草原上的火烧云,又是冰冷,又是热情,已经烧得他头脑发热了。

      媚娘压下心思,娇娇一笑,“王子,奴给你弹一曲。”说罢就要从他身上起来。那王子搂住她,“美人,明日再听吧。”媚娘摇头,先前的不耐烦全换成了柔情似水,温声道:“王子进了京城,见了那烟花繁盛,只怕就把奴抛诸脑后了,且让先奴先把心肠都诉给你听。”

      那王子中原话学的很好,倒是听得明明白白,再看媚娘一双含情目,心中更是大为喜欢,若是一路上有这么个佳人相伴,倒也不失为一件趣事。于是笑道:“媚娘不急,你我来日方长,你还得陪本王入京享乐呢!”

      媚娘眉心微皱,故意试探,“那怎么行?我不过是个妓子,只怕给王子丢了面子。”说毕遮住那张芙蓉面,悬泪欲泣更惹人怜爱了。

      “美人。”二王子心头一热,他惯常被父兄骂得找不着北,妻家又凶悍善妒,那里受过这样温柔贴心的对待,一下子非带着她不可了。

      媚娘没费什么力气便傍上了这匈奴人,两人浓情蜜意的约定起今生来。

      一宿无眠。

      晨光熹微的时候,秦子悦、赵向龙便醒了,两人一个打坐运功平心静气,一个费心装扮起自己。

      那菱花镜中一个清俊少年,渐渐化作千娇百媚的女子。赵向龙抿了抿唇,大功告成。

      两人相携下楼,那老鸨正在柜台上打着哈欠,见了他们眼前一亮,连瞌睡也走了三分,笑着迎上来,“秦公子。”这样俊又阔气的客人,虽有些奇怪,带着个姑娘来妓院投宿,不过谁不喜欢呢。“秦公子和姑娘昨日可休息得好!有没有不如意的地方需要妈妈我安排!。”

      赵向龙掩面,轻哼了声,一副极看不上这的模样。那老鸨陪着笑脸,极热情的看着秦子悦。如果不是这位公子,谁搭理你似的。

      “于妈妈,昨日我休息的很好。”秦子悦笑着,取出了两锭金子。那妈妈更热情了,推拒着:“公子,这如何好意思,公子已经如此照顾我家生意了。”

      “于妈妈受得起。”秦子悦把金子推回老鸨身边,“于妈妈昨日听说匈奴使者也宿在了这里。”

      “公子,这可和我没关系。我这大门一开,不管那的客都不能拒的。”于妈妈吓得不轻,这秦公子虽不是京里人,但师傅师兄都闻名遐迩,此刻一句询问,带着些审视,已经够让她心慌了。听闻这江南青山书院出来的书生,可多少有些他们山长的嫉恶如仇,更不用说这嫡亲的爱徒。

      “于妈妈不用慌,我并非是找这匈奴人麻烦,只是想要妈妈引荐一二。”说着又拿出一包银钱,“烦请妈妈收下,将那匈奴使者的帐也结了吧。”秦子悦状若思考,又问道:“昨日和匈奴使者在一起的花魁娘子不知道身价几何,妈妈可能割爱。”

      于妈妈松了一口气,心里忍不住轻视了一番:想不到这当世第一大儒的爱徒,竟是个这样徒有其表的人。面上却热络的收了银子,“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罢,若是公子不急可否就在大堂等等,我女儿媚娘说马上就要下来了。”

      “有劳于妈妈了。”秦子悦拱手。正说着,媚娘就随着那匈奴王子下了楼。

      此刻天光大亮,楼内却紧闭着,楼梯上还有些晦暗。

      媚娘的身上像有一道光一样,照亮了那晦暗的一角。

      赵向龙转身看去,想不到这个小娘子竟然有这样一身好肌肤。他挑剔的看向她的脸:那是极古典的一张脸。说不上什么棱角、风情,也没有什么眼前一亮的色彩。却恰恰合宜,像所有戏曲故事里的美人一样,她可以是活泼可爱的红娘,可以是多愁多病的莺莺,甚至可以是装扮了的木兰。可以花旦、可以是青衣亦可以做刀马旦,这是一张不够抓人却足够美丽的美人面,挑不出错来,越看越佳。

      媚娘温柔的一笑,牵住匈奴王子的手,“王子且随奴下去。”

      秦子悦慢慢看了她一眼,这才转头看旁边的匈奴王子,微微一笑,尽力留一个好印象。

      那匈奴王子扭开头,牵住媚娘与她下楼,直觉和他不对盘。

      于妈妈迎上去,笑着介绍:“使者,这位公子可是我们‘江南双壁’。”

      二王子打断她,“本王只喜欢独一无二的东西,比如媚娘,不喜欢连第一都做不到的人,还非要和别人齐名。”

      秦子悦笑吟吟的,并不生气,“王子,并非齐名,而是我师傅师兄名气太大,所以连带我也水涨船高。我师兄如今正在翰林院内,是上届状元。小可如今身边只剩蓉儿了。”秦子悦搂过赵向龙,两人目光对上,自是一番深情厚意。

      匈奴王子捏紧了媚娘的手,却见她有些恍惚。他心中一番醋意,到底还是松了手,向老鸨说道:“结账。”他大步走到柜台前,横刀立马一般丢下一袋银子,“老鸨你家姑娘我要了,你去把身契拿来。”

      老鸨被他一吓,又看那一袋银子,若是当做昨夜的花销自然够了,可是要挖走她的摇钱树那是怎么也不够了。于是她望向媚娘,却见她垂头不语,心里暗骂了声小贱人,可真是个不安分的。弱弱说道:“使者。”

      匈奴王子抽了下腰间的刀,寒光一闪,老鸨识趣的闭了嘴。那眼中的杀意可是做不得假。只好道:“老身这就去拿。”

      一时间,气氛安静了下来,四个人干等着。

      媚娘打起精神,牵住匈奴王子的手,“多谢王子。”

      “等身契拿到了本王就放你自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匈奴王子说道。他有几分自傲,又看了媚娘在意的秦子悦一眼,这两人必是有旧。

      秦子悦就像这一路上来的见闻:精致、美丽、柔弱。腰身细得一掐就断,也不过比媚娘高些。这种人放在匈奴,早饿死百八回了。

      “王子是嫌弃媚娘出身低微吗?那媚娘走就是了,绝不拖累王子。”媚娘神色凄苦,拉住二王子的手,又意有所指的看了秦子悦一眼,恨恨道:“我如今才知道,旁人花言巧语说再多,也不如二王子的心真,妾无福不能侍奉王子。”匈奴王子心里一软,想她一个女子必然无生存之法,“媚娘,你是有福气的。”媚娘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抱住了匈奴王子的手臂,“王子可不能再不要媚娘了,媚娘可活不了。”

      秦子悦看着眼前的媚娘,心中愧疚,被赵向龙扭了一把,却依旧面色如常,说道:“二王子小可想要随未婚妻跟王子一起去匈奴,不知王子可否收留。”

      赵向龙一脸丧气,果不出他所料,那匈奴王子一句奉欠也多,根本就不说话,但满身的抗拒已经呼之欲出了。

      赵向龙款款上前,说道:“还望王子收容我夫妻二人,日后必定相报。”说罢,他看着秦子悦依旧冷淡的面容,急的发慌,使劲拉着他低头,又使着眼色。

      秦子悦动了动,稳住了身体,反手将赵向龙拉入怀中,“蓉儿强扭的瓜不甜。”又抱拳道:“二王子,我们山高水长,不论何时,只要二王子请,我都是愿意效劳的。”他牵住赵向龙,轻声道:“走吧。”说完就拉着赵向龙离开,他微微使力,赵向龙怕暴露,又不舍就这样失败,一步三回头,极是留恋。

      两人默默上了马车,赵向龙向他袭去,却被反手抓住。秦子悦对着车夫大声道:“去京城使馆。”

      马车一路行驶,赵向龙几次攻击都被打了回来。秦子悦禁锢住他的手,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匈奴必要生事,我有个师兄是大宛国留在本朝的质子,等到了那里在图其他。”

      赵向龙气得心口疼,“秦公子好厉害啊,又是王子师兄,怎么连一个匈奴王子都搞不定。”

      “我们前去本就贸然,他被那个汉人血统的副使打压,怎么会任用我这个来历正统的汉人。赵公子,你父亲在书院做客任教时教过我赵家功夫,那是我嫡亲的师傅,你放心,我同你一样着急。”

      赵向龙不平的哼哼,却也知道他所言不差。什么都是可以作假的,可他这一身的武艺做不了假,不止赵家擒拿术,那些叔伯的功夫秦子悦都是从他父亲那习过的,如今越家军将领全在狱中。他若是不管,就不会和自己同行了。

      “你最好记得你说的话,想要我配合你,就要让我爹平平安安出来。”

      “是夫人,你且贤淑些,我们慢慢计较。”秦子悦温柔的拱手行礼。又忍不住皮道:“我一定把岳父大人救出来,就算是为了有个证婚人罢。”

      “你讨打。”赵向龙狂躁的和他吵起来,动手去找他麻烦,却一一被推回来,气急败坏、面红耳赤,嘟嘟囔囔个不停。驾车的马夫听了那打闹之声,不由一笑。

      马车颠簸的驶向京城。

      四月之前,匈奴王庭被越家军所占。三月之前,越元帅被传回京“受封”谁想半路传出通敌卖国之事,于路上自刎,自陈通敌者仅他一人,百姓皆见到了。同时,匈奴递交降书,没了元帅的越家军撤兵回边关。二月前,重要将领被全部押送上京,关押天牢。

      越元帅被抄家,独女亦押送天牢。

      秦子悦恍神,看向窗外的茫茫世界,越家军越元帅精忠报国十余载,怎能让他不明不白,忠骨沉冤,是天道之不公,是天道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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