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剧情》燕墨

2、酒会

　　穿着礼服的客人们陆续抵达这慈善酒会现场。酒会一半设立在室内大厅，另一半通向布置好的花园，轻柔的背景音乐在室内回响。四人占据了一处角落空间，与其他客人隔开距离以避免闲聊内容引人怀疑。
　　格雷与弥德各端着杯饮料低声交流工作事务，维迪亚与西泽尔倒是得两人平分半杯戳着两根吸管的加冰汽水——“采访结束后有吃的，”公关经验丰富的弥德将细节安排得格外到位，甚至无需帕蒂丝那边提醒。“现在吃东西会弄花唇膏。”
　　少喝饮料也能让我们不用在关键时刻跑厕所。西泽尔晃了晃杯子里的冰块，思绪里有点无奈的情绪一闪而过。
　　看来今天我们这对双胞胎的戏份很重要。维迪亚回应。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那这活儿可以算得上时薪——西泽尔心算了一遍，维迪亚已经报出了结果：从我们进这个酒会厅到今晚午夜结束，时薪应该是每小时超过四百块。
　　男孩在两人的思绪链接中吹了声口哨，本来他会直接吹出声，维迪亚提醒了他。
　　别戳我。西泽尔叹气。你的想法感觉有点尖锐——话说想象中的尖锐算尖锐吗？
　　可能算？早上测试这链接的结果是想法有多确定戳人就有多疼。维迪亚看向他，西泽尔看回去，两人沉默对视了几秒后偏开视线假装看周围的摆设。在别人眼里我们这种无声的视线交流肯定很奇怪。她想。
　　我觉得格雷和弥德已经有点怀疑了。西泽尔快速看向两位成年女性又收回了视线，两人不时会留意他们的状态，还夸奖他们很安静。
　　两位助理在大厅与花园间来回走动，忙着确认各种细节，与工作人员沟通改变一些装饰或者设备的位置。客人们已经到齐了，几个记者和摄影师开始拍摄照片。帕蒂丝匆匆穿过人群，在贝拉耳边说了几句后又离开去处理别的事情。泰勒正和几个客人聊天大笑，男助理——格雷告诉两个年轻人他叫约书亚，此刻不在大厅内。没多久帕蒂丝又回来对泰勒说了几句，泰勒一脸不情愿地走开了，几分钟后和约书亚先后从另一扇室内门回到大厅，与贝拉会合。
　　贝拉和泰勒连同约书亚一起走向布置好的演讲台，灯光暗了下来，帕蒂丝把四人领到演讲台附近等待上场。
　　投影屏幕开始播放葡萄园，麦芽酿酒厂与许多美酒组合的短片，灯光聚焦在贝拉身上，她将话筒调好角度：“感谢你们来参加这场酒会。看来巴托利家的好酒至少还是有那么一点吸引力，能让你们暂时放下投资项目来端起一只酒杯。”
　　客人们都笑了。贝拉又笑着补充：“不用担心，今天无论谁喝到不能开车，这里的Wifi都能确保你叫到一个代驾司机。”她向众人展示落地窗外花园长桌上的大量美酒和精致小食，客人们笑得更大声，还有人鼓起了掌。
　　介绍了今晚提供的部分好酒后，贝拉宣布巴托利家族企业完成了一次并购，还与对方企业老板路易斯·迈洛握了手——这位中年男士看上去不太高兴，脑袋上没剩下几根头发，在灯光下那头顶反光有些滑稽。几个记者上前为他们拍了照。
　　将话筒交给泰勒，贝拉走下演讲台，对等在旁边的维迪亚与西泽尔低声叮嘱：“在台上你们不用说话，只要保持微笑再拍几张照片。拉着手，表现得亲密一点，再紧张一点。”
　　“好的。”两人回答，站得更近了点，互相与对方一只手的手指交叉握紧，按照要求表现出那种不适应这种场合于是只能紧紧抓住对方还得隐藏自己惊慌情绪的状态，也差不多就是他们此刻真实的内心感受，还被帕蒂丝又整理了一遍衣服发型和妆容。
　　泰勒上台后引发的掌声更响，他以花哨的手势向众人致意。掌声低下去后，他清了清喉咙：“首先我得请你们原谅，上星期在港口参与的那次小小竞赛带给了我整整一周的咳嗽与喉咙疼痛，所以你们只能忍受我现在糟糕的鼻音了。”
　　众人善意地笑了几声，泰勒在演讲台上深呼吸了一次，这一小动作让大家安静下来。在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之后，泰勒操作投影，将刚刚贝拉的美酒介绍与企业并购画面翻篇，投影屏幕上出现了一张有着欧亚混血特征的年轻女孩照片。
　　瞧，双胞胎的妈。西泽尔脑内评价。她长得和你有点像。
　　维迪亚倒有点怀疑：真的？那应该也和你有点像，不知道这对双胞胎的父亲是谁。
　　“她的名字叫艾什莉。”泰勒对客人们说，侧身看着照片里女孩的笑容。“是我们父亲第二任妻子唯一的孩子，贝拉和我的小妹妹。漂亮又聪明，读书很棒，人人都喜欢她。她的妈妈去世得太早，艾什莉几乎是我们姐弟养大的。”他播放了几张小妹妹的生活照，然后是一张艾什莉靠在一辆车边大笑着竖起两根拇指的照片，车后座上捆着几包行李，明显旅行准备十分充分。
　　“艾什莉十九岁那年，打算在暑假里来一场公路旅行。贝拉和我给她多塞了几张卡，叮嘱她每到一个地方都给我们打电话。”泰勒讲述时带着微笑，“当时我们还不知道艾什莉谈了个男朋友，这次旅行他们偷偷约好在第一个目的地见面，等我们知道这件事时他们已经横跨了两个州。”客人们也笑了。“你们可以想象两个担心的兄姐能有多烦人，简单地说，就是在电话里大吵一通后，艾什莉决定接下来的旅行里再也不跟我们说话了。”
　　接着泰勒切换到了一则旧新闻页面：连环杀手双人组落网，数名受害人被成功解救，长达八年的多起失踪案终于告破。
　　“在艾什莉单方面拒绝和我们说话的四天后，她和男朋友都失踪了。”泰勒看着新闻报道，语调变得严肃。“我们动用了一切人脉与渠道试图找到她，但一直毫无线索。直到九个月后FBI破了这起案子，才救出了她和其他受害人。她的男朋友被那两个混球杀死，埋在凶手的院子里。”
　　客人们此刻安静得几乎完全无声，连之前低低的背景音乐也早已停止播放。维迪亚与西泽尔站得几乎紧挨着对方的肩膀，看了看彼此，表情都隐没在没被灯光照到的昏暗里。
　　“你们可能在想，这他妈是个商业慈善酒会，也许还是个跳舞派对，为什么突然播放这些完全无关的内容。”泰勒转向客人们，双手撑在演讲台上。“可能还有人在想，艾什莉和她的男朋友太不谨慎，所以变态杀手才能掳走他们。”
　　深吸了一口气，泰勒继续下去：“我要对你们每个人说的是：后一种想法是完完全全的错误。”他握紧了讲台边缘。“他们被掳走不是因为不谨慎，而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人以伤害他人为乐趣。新闻和好莱坞还会分析连环杀手的童年，作案动机和脑子受过什么伤害——别被那些分析骗了，无论经历过什么样的童年，凶手犯下这些案子都是因为他们想干，他们决定去干，而且他们成功了。”
　　我同意他的看法。维迪亚感觉到手掌被对方捏了捏。看来这活儿高薪的原因找到了。
　　我也是。西泽尔接收到了手指上的回馈。那对真正的双胞胎应该也不想身份被记者曝光，血缘上的父亲可能是连环杀手？他们以后的生活会彻底完蛋。
　　泰勒的声音有点颤抖，他抹了抹脸，再度深呼吸了一次才继续讲述：“艾什莉被救出来时饱受虐待，得了严重的恐慌症和创伤后应激障碍，更糟糕的是，当时她已经被迫怀孕快四个月。”
　　维迪亚与西泽尔看着泰勒暂停了几秒好平复呼吸，客人们仍然十分安静，只有记者偶尔拍下几张照片的快门声。
　　“艾什莉当时的身体状况非常差，不适合堕胎，再加上那些操蛋的反堕胎法案就更难了。在医生的建议下我们精心照料她，几个月后她有了早产征兆，剖腹产生下一对双胞胎，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泰勒的语调更加沉重，“生育使艾什莉的精神状态更差，确诊了精神分裂症和产后抑郁。她憎恨这两个孩子，在不稳定的精神状况下曾试图伤害他们。”他朝维迪亚和西泽尔的方向示意。“我们当时照顾艾什莉已经竭尽全力，对这对双胞胎也情感复杂，最终，我们决定将这两个孩子送进领养机构。”
　　不少客人把目光投向被一束灯光照亮的两个年轻人，维迪亚与西泽尔在众人视线里紧张地挺直脊背，交握在一起的手指都有点抖。
　　“在被救出来一年零四个月后，艾什莉自杀了。”泰勒看了看演讲台上调控投影的平板，将照片切回最初艾什莉的几张生活照，轮流滚动播放着年轻女孩的笑容。“这些年来，失去艾什莉一直是我们家中不能碰触的伤口，也促使我不断思考，这个世界需要些什么才能让这样的悲剧不再重演。”他的语调变得坚定，“增加社区安全巡逻？儿童心理评估？自卫术普及？这些都很有必要，但并不足够，而想要彻底解决这些问题，只靠我一个人的力量也不可能达成。”
　　屏幕上切换到了慈善基金页面，艾什莉的照片放在顶端。“所以，我决定从能做的事情开始，设立艾什莉基金会，帮助那些遭遇不幸的受害人恢复健康。”泰勒再度露出那种充满魅力的笑容，“我将竞选下一任市长，在就任期间我将大力促进改善城市的安全问题，加强犯罪记录监管，提供更多社区服务于心理咨询，制造更多的就业岗位以减少无业游民的犯罪可能性。请投我一票！”
　　客人们热烈鼓掌，泰勒一手按在胸前起誓，向众人致意。维迪亚与西泽尔也松开手一起鼓掌。
　　掌声经久不息，泰勒向大家道谢，等掌声低下去时再度开口：“按照法律，艾什莉的两个孩子与巴托利家族不再有任何关系。但在贝拉和我看来，巴托利家族的财富有他们的一部分，这想必也会让在天堂的艾什莉感到高兴。”他示意两个年轻人走上演讲台，“这两个孩子是无辜的。他们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利，已发生的一切也都不是他们的错。”
　　维迪亚与西泽尔照做了，站在泰勒身边被上方打下来的灯光刺得有点睁不开眼。
　　“前段时间，这对双胞胎在十八岁生日当天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泰勒停顿的节奏抓得很好，“我在此宣布，巴托利家族将负责这两个孩子接下来的大学学费与生活费，直到他们毕业。”他拍了拍位置更近的西泽尔的肩膀，男孩轻微抖了抖，站得够近还拉着手的维迪亚也感觉到了他瞬间的紧绷。“如果你们想休学旅行拓展见识，也可以用这笔学费做别的事。艾什莉那份遗产会由律师按月发放，以免你们年轻人胡乱买豪车之类的东西一下子就把自己买破产。”
　　客人们再度被逗笑了，也再次鼓起掌。几个记者和摄影师上前为他们拍照，闪光灯闪个不停。
　　“记得模糊他们的脸，”泰勒在记者们拍完后说，“我给你们采访权可不意味着放任那些爱制造话题的节目打扰这两个无辜年轻人的生活。”
　　“你有我们的保证，其他闻到味儿的鲨鱼就不一定了。”一个拍完照片的记者回应，调整着自己的相机。
　　贝拉再度上台，与泰勒一起宣布今天的慈善酒会正式开始。所有的灯重新亮起，音乐也再度变得轻松愉悦，投影屏幕上开始播放好酒与食物搭配的介绍短片。等两个年轻人回到人群里，弥德和格雷就挡住了试图凑过来的部分记者，相机仍对着他们拍个不停，闪得维迪亚与西泽尔不得不抬手遮挡闪光灯。
　　“我是他们的律师，所有报道都必须确保他们的隐私安全。”格雷对记者说。约书亚也带着笔电过来陪同采访。“现在你们可以提问了。”
　　采访环节果然都是那些模版问题，维迪亚与西泽尔背得很好，连口音都尽量自己校正到接近电视上那些播音员的标准口音。记者们试图挖掘更多隐私细节，追问他们对身世秘密和这笔财富的感想，以及对十几年前这起连环杀人案的看法——格雷提醒他们在这个问题上别说话，向记者们解释：“今天之前，我的两位客户并不知道这个案件的存在。”
　　维迪亚与西泽尔配合地拒绝回答，接下来几个刺探的问题也被格雷与弥德挡下。记者们问完模版问题后就转移到花园去采访其他客人，之后又会是一轮对贝拉和泰勒的专访。
　　约书亚对格雷与弥德说：“照看好双胞胎，别回答任何新问题，酒会结束后来找我。”
　　四人当然没有异议，和约书亚一起走进花园参与酒会的第二阶段。花园里搭好的舞台上有个爵士乐队正在现场表演，不少客人在舞池中跳舞，或者坐在阳伞下的小桌边品尝好酒和点心。约书亚回到泰勒身边处理采访的收尾工作，贝拉和之前那位被并购方迈洛在一柄阳伞下低声争论，帕蒂丝正跟两个侍者说着些什么，可能是花园酒会的细节变动。
　　取了点食物饮料后他们四人找了张空着的阳伞桌，刚好四把单人椅，正对着舞台上弹拨吹奏的爵士乐队。
　　“你们做得很好。”格雷端着杯柠檬苏打水，“吃点东西，再安静几个小时，到今晚九到十点左右我们就可以离场。”弥德向两人眨了眨眼，两人都接收到了那“之后就可以拿到钱”的暗示信号。
　　“好的。”维迪亚回答。泰勒刚刚还让记者保护我们的隐私，看来这的确是个演员的活儿。
　　“我也没问题。”西泽尔回答。没错，如果真有记者认出了我们，泰勒还能用保护真正那对双胞胎隐私的理由说我们是雇来的演员。
　　爵士表演挺不错，格雷与弥德边闲聊边欣赏着舞台上的演奏。维迪亚与西泽尔继续脑内交流：现在想想，这脑子里的链接等同于私人通话频道，如果我们在这么一大群陌生人面前讨论艾什莉那个连环杀手案……肯定会围上来一堆记者。
　　艾什莉跟她男朋友很倒霉，连环杀手该判死刑，双胞胎更无辜，这就是我的全部看法。西泽尔盘子里放了四块不同口味的迷你小蛋糕，他用叉子切了一角芒果慕斯塞进嘴里。
　　我同意，我想双胞胎的出场大概就是为了让那个慈善基金更有说服力。维迪亚戳着自己盘里的迷你香肠和薯条：第二件事，这思想链接到现在还没消失。
　　也许这跟距离有关？等我们拉开距离后也许就听不见了。西泽尔又切了一块巧克力慕斯。这个挺好吃，来点不？
　　维迪亚从他那块蛋糕上切走一角，将自己的盘子朝对方推了推，两人开始共享食物。
　　先拿到钱，再问问题，如果她们用薪水卡住问题的答案，那我们就亏大了。西泽尔边吃边想。你在想什么？我感觉你有好多个想法一闪而过，有点像是在淋雨，每一个想法都像雨滴坠落那样，太快了我抓不住。
　　我在想，可能格雷她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维迪亚皱眉思索这个可能性。如果这链接只是个意外呢？我是说，那仪式可能会带来超能力，但是我们这个结果从未出现过。
　　无数情侣可能都想要这种长在对方脑子里的心灵相通但我不干，我的意思是——我对链接本身没有意见，也不是对你有意见。西泽尔吃得挺快，稍稍抬起双手以示投降，左手手指还捏着叉子。除非这是我自己选的，否则这种强行塞进我脑子里的链接都算强|奸。
　　我理解。维迪亚对他点点头，咀嚼着又看向格雷与弥德——两人注意力都在爵士表演上，完全没注意到他们俩的眼神交流和小动作。这链接不是我们自愿形成的，短期内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也不想彻底了解任何人——这也不是对你有敌意或者别的看法——我不想要这个。
　　你说得真精确，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西泽尔端起自己的饮料，放松地靠进椅背里。我也一样啦，在找到茱莉亚之前其他事都得往后排队。
　　爵士乐队演奏了好几首曲子，客人们跳舞谈笑，记者们开始收拾相机录音笔，花园另一端突然有人大喊：“医生！这里需要医生！叫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