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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六)月如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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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沉寂时天边会泛白。
魏璎珞从柴房中唯一的破烂木窗去窥视天色,忽觉这夜晚似曾相识。
小时候她曾把盘子砸在那些魏家族人的身上,腿上,头上。
她厌恶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像吆喝一头耕地的牛一样吆喝自己和姐姐,奔劳忙碌中她举起泛黄边的瓷盘,盘子尽数粉碎。
终归是没伤到什么人,有位老者举起他被碎片划破的手掌,义愤填膺的破口大骂,唇畔的胡子上还带着黏腻恶心的油渍。
“魏清泰!你养出的什么狗东西!”
彼时的魏璎珞才八岁,尚且是虚岁,她在魏璎宁的庇护下被扔进柴房,借着月色,不难看得出姐姐替她挨了多少打。
衣物绽开下的皮肉也免不了血迹斑驳。
这夜是寒的,寒意穿透骨髓在身体里游荡个来回,她触不到一点,哪怕是一丁点的暖意,有冷风攀着门缝灌进来,魏璎珞像是一只僵死的猫。
她趴在柴房的草垛上,几乎不假思索的埋进去。
富察府的柴房打扫的很干净,只是终归是阴暗潮湿之地,有老鼠爬过她的裙摆,一溜烟钻进洞里。
“奴婢不该拉你下水的。”
她抱着胳膊瑟缩在角落当中,看着被锁死的门笑的悲戚。
魏璎珞其实很怕黑,也厌恶被关起来的滋味儿,暗处似乎总有些恶鬼藏匿,无声的看着她偷偷地笑。
饥饿感在此时显得无足轻重,她闭上眼回想起傅恒的笃定,她的少爷向来一言九鼎,绝不毁约,思及此,便又将刚刚的消极念头丢出脑海。
门口有落锁声,她猛地抬起头,却看见是一向厌恶她的老柴。
老人家端来一碗素面,热气升腾间在这个黑屋里显得尤为刺眼。
他点起蜡烛:“要不是少爷多次恳求,听着怪心疼的,我哪里会管你!”
他撂下后便退出屋门,魏璎珞不假思索的捧过那碗面,悠悠不灭的烛火好似傅恒一片赤诚,远比三春雪还要圣洁。
少爷会带她出去的,他不会毁约,也不会轻易弃了誓言。
今晚云雾很重,几乎见不到星星,魏璎珞只能从窗子的缝隙看见月亮在云层后若隐若现的白影。
也许只是一时的天象。
谁说未必不会守得云开见月明呢?
富察傅恒跪在老夫人的房前已有一个时辰,他仗着身体好,年轻气盛,宁愿和额娘赌气到底,也不肯退后一步。
老夫人不免感到惊慌,傅恒办事向来有主见,可从不忤逆,也从未因为什么事而偏执到底,他对长辈的孝心和敬意,天地可鉴。
这个魏璎珞到底是什么狐媚子?能把傅恒迷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老夫人,少爷他都跪了一个半时辰了…”
老柴是看着傅恒长大的,心窝子软,见不得一家人离心离德。他很失落的看着老夫人摆摆手,紧接着长叹一口气,手中的佛珠随着手轻颤。
“他如今为了一个丫鬟可以不顾身份,不多加约束的话,日后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也未尝可知。”
“可您知道少爷的性子,温润有礼,谦和有度,他不会变成这样的。”
“是啊老夫人。”春桃有些急,她担忧魏璎珞的处境,也怕老夫人气坏了身子:“据奴婢这些天的相处来看,璎珞,她不是那种心计高深的人。”
“她既然不是,又为什么在短短几天里把傅恒迷的如今要来和我作对?”
老夫人颇有些痛心疾首,她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与李荣保的,门当户对,一段佳话美谈,在此之前她并未见过郎君,成亲之后也是相敬如宾恪守己规,所以她不会明白,什么叫做情感自由。
在这个偌大的富察府里,是不容许节外生枝的。
规规矩矩的礼仪世家,自是不许什么旁门左道的爱恋。
可老夫人她是个女人,是个当了母亲的女人,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如今跪在门外,夜寒风起,也不知他是否会被冻出病来。
她终归是有些心软。
“傅恒,你可知错?”
“儿子何错之有?额娘,如果爱上一个姑娘也是罪过,那儿子便是有罪了,请额娘责罚。”
“京城里尚未出阁的格格小姐大有人在,知书达理,能辅佐你日后起居,吟诗答对也未尝不可,你为何偏偏看中这一个出身成迷,大字也不识一个的丫鬟?”
“但她们都不是魏璎珞。”
一字一句,说的笃定,惹得听者呼吸一滞。
只有深爱一个人时,方才能将翻卷不休的心绪坦然而出。
若共伴余生的那个人不是你,我宁可寡缘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