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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十二）又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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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的地方设在御花园，立于正中，太监们沿着假石山水摆放桌椅果盘，亦有持扇的宫女。
宫中听书开戏并非先例，旗人最擅八角鼓，或是闲来时哼几句，弘历所纳的常在里便有会唱曲儿的，只是宫中下令禁止靡靡之音，这些常在仅能在不多的宴席上一展歌喉，当然，这样的机会是很少的。
因为独占鳌头的永远是那一朵最艳丽而又不失美奂的牡丹花。
高贵妃的戏很好，最好的便是长生殿，唱功稳，嗓子糯，更别说卧鱼儿下腰的玲珑身段，丝毫不输给京城里的名角儿。
戏服是真金线一丝丝织成，珠玉也是良品，金扇婉转回合间，不知是贵妃入了戏，还是戏成就了贵妃。
只是这妃再怎么贵胄，也还是不敌皇帝钦赐的发妻。
高贵妃穿大红色华服招摇过市不是一两天了，这御花园的玫瑰开的正盛，在满园春色好时，魏璎珞于万花丛中抬起头，看见两相对立的场面。
一方是母仪天下的素容朝服，头挽草木花，一方则是恃宠而骄的傲然无礼，头顶簪的珠子恨不得甩紫禁城个来回。
两个都是极美之人，却又大相庭径，足够让云月遮蔽，万花失色。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她难得慵懒的施了礼，又叫身侧的大宫女对着太监说了些什么，随后施施然坐在椅子上，指尖点着椅子扶手，不知哼的什么调子，只知道她今日仿佛心情不错。
“那位是？”
“那是高贵妃，性子跋扈着呢，你离她远一点，可别给皇后娘娘找麻烦。”
明玉的嘴硬一向如此，明明为你好，却偏要找个赌气的理由，给人听了既别扭又好笑。
“看着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
魏璎珞无心在意后宫嫔妃间的恩怨，她的视线在御花园的四周来回转，手中端着的饽饽恍若摆设。
拱门后，随之而来的一众侍卫及太监绕着御花园站定，为首的傅恒于帽檐之下抬起头，视线与她相交，笑意同时在两个人脸上漾开。
“璎珞。”她听见富察皇后轻轻唤她：“本宫有些饿了。”
她赶忙把手里的盘子一个接一个摆在桌面上，也是这时候才有心思去打量盘中所放的饽饽，个个精美好看，桃花般薄厚的糕点一片片叠合成花瓣形状，似是千层酥，枣泥塞进桂花糕里，竟然制成了杏花的模样。
这份新奇被富察皇后看在眼里，她提着手帕擦拭唇畔，声音很轻：“待会儿结束后，盘中的饽饽都给你。”
“奴婢谢皇后娘娘恩典！”
她雀跃的同时又不胜感激，世间哪里去寻这样好的皇后？这下好了，又可以将饽饽拿去送给姐姐。
说书先生是望云楼请来的，魏璎珞自然而然的以为是之前开说岳飞传的先生。可当戴着半边面具坐立正中的人一出现，她倒是不由自主的先慌了起来。
这份慌乱同时被傅恒看在眼中，他想近前安慰，可碍于身份和人多眼杂，也只能站定在原地时刻警惕。
确实是阴魂不散，怎么哪儿都少不了他？
魏璎珞尽量避免正面接触何九，她略奇怪的站姿看在明玉眼里，嘴刁的小丫头一戳她肩膀：“喂，你看什么呢？”
“我啊…我在看纯妃娘娘身边的娘娘们，个顶个的花容月貌，看来后宫佳丽三千，还真不是传闻。”
“没见识，皇上是何许人也？那是真龙下凡，天子所纳的妃子数不胜数，别说宫里了，连圆明园和避暑山庄都有养着的女子和戏子，只是没有名分而已。”
她这八卦说的声音很低，紧接着又话头一转：“可我觉得啊，那些都是胭脂俗粉，谁都没咱们的皇后娘娘清丽脱俗，美若天仙，她们才比不上呢！”
说罢，视线毫不避讳的看向高贵妃，魏璎珞一同望去，心里暗自腹诽，原来皇上对皇后的疼爱也只不过是昙花一现，对哪个妃子都是一样的，若他真的爱富察皇后，又何必养那么多女人？
她替皇后不值，也替其他女子不值。这世道的女子不能选择出身也就罢了，连共侍一夫都要面带笑貌，毫不妒忌。
这不是难为人吗？这不是违背本性吗？
怨气在这个年芳二八的姑娘身上稍显雏形，她的视线再一次与傅恒相交，傅恒眼里的情意被她一噘嘴给噘愣了，后者眨眨眼，很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不明白能怎么办，一众太监在他身后瞧着，钉子钉死在原地，干着急呗。
身为皇上好像总有些特殊的权利，比如珊珊来迟。他一挥手免去众人的繁冗礼节，视线只落在皇后身上，仿佛这御花园里只有茉莉开的正盛，其他只是数不尽的绿叶而已。
“听说皇后想听书了，朕也是许久没听过京城里的烟火气，有些念想。今儿把他召进宫，也算过过耳瘾。”
“师父石老板去江南访亲串友，暂时不在京城，不才是他的徒弟，而今斗胆进宫说书，学艺不精，望圣上皇后和各位娘娘海涵。”
弘历一挥手，御花园内霎时间鸦雀无声，惟有何九不慌不忙撩袖拍板。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伯闹春秋，秦汉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留，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在皇帝妃子面前说野史未免过于班门弄斧，何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不妨挑远的说，一出封神足够。
他嘴上肆意凛然，听者也是痛快淋漓，说到争斗之处恍若即在眼前。魏璎珞暗自佩服他的本事，可又实打实的纳闷一个商贾之家的富少爷为什么学说书学的炉火纯青。
整个御花园只余下何九抑扬顿挫的说书声时，其他人的小举动便无甚在意了。
富察傅恒掐了一把海兰察的胳膊，示意他替自己看一会儿。后者疼的眉毛拧起，龇牙咧嘴的点点头，愣是憋的没喊一声。
魏璎珞虽然听的津津有味，但视线却时不时的的朝傅恒那边飘，如今见他离场走出拱门外，便自己也蹑手蹑脚的打算跟上。
“你干嘛去啊？”明玉低声拽住她。
“我…我憋不住了…”她窃笑两声，在明玉嫌弃一瞥里静悄悄碎步走远。
拱门后的天地有着无数颗杨柳，树荫下两人是隐蔽的，溪水潺潺的声音随着何九的声音一并飘远，傅恒遮住她的眼睛，学着那何九说了几句话。
“少爷怎么还学坏了！”她笑嘻嘻拿下傅恒的手：“可惜你不会说书，不然一定比他说得好，但奴婢记得少爷会唱昆曲，不如你去和圣上请命，等他说完的时候你再唱一段。”
“咱们两个到底是谁学坏了？”
“自然不是奴婢，可奴婢觉着，何九戴面具说书的样子还怪好看的。”
“什么？”
傅恒的语调变得很快，似是有些气了，只是面上又不像正经生着气，他确是有些肉鼓鼓的，许是练武之人都要吃的壮一点，而今他在魏璎珞眼里，倒更像是只气呼呼的松鼠。
她十分不厚道的笑出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