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羽郎》夏闰五

59、第 59 章

　　“对了......”宁玄介绍自己身后的两人，“这是我三弟宁绯，这位想必大家都清楚......”说话间，宁玄瞟了一眼苗秦玉，她躲在众人身后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秦玉。”宁玄高声喊道。

　　半晌，苗秦玉才幽幽答道：“做什么？”

　　“拜托你，将我三弟和柏生送往卷英山。”

　　她瞅了宁玄几眼，微微点头答应了。

　　两队人临出发前，宁玄对宁绯说道：“黛儿也在卷英山，那里比长生宫安全。”

　　苗秦玉驾着马车缓缓启动，宁绯探出头向宁玄挥手喊道：“二哥，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另一队人则由孟词、孟谨、曹唳卿、宁玄、宋尧真组成，文师言和林见深对此事全不知情，其余人都在外执行任务，暂时无法赶回，他们怀揣着无畏的少年豪气，势要一路披荆斩棘，探一探那龙潭虎穴的深浅。

　　这条路果然不好走，路途行至一半，才刚到千秋都边界，众人的马匹被道路上突然出现的绳子和钉子绊倒扎伤，众人摔下马后，忽而又从道路两边窜出一伙蒙面匪徒，匪徒们手持精良武器，使的招式阴狠毒辣，招招瞄准他们的要害，幸而众人在和乌妖、白袍鬼多年的斗智斗勇中长进不少，才不至于被匪徒近身。虽不能说轻而易举，但起码是稳居上风，匪徒们通通被消灭，这些匪徒和乌妖比起来还是更弱一些，没有乌妖那么难缠。

　　检查完马蹄后，众人继续前进，谁知远处路旁又窜出一道人影来，宁玄以为又有匪徒，他正准备一箭射死时，孟词叫住了他。

　　宁玄不解问道：“怎么了？”

　　孟词还未开口，那人匆忙跑来，他穿着一身粗衣褐服，他上了年纪，跑得很慢，时而还要停下来喘两口气，待他走近些，众人才看清他的样貌。

　　孟词下马搀扶起累倒在地的温亭幕，问道：“温公公？你怎么......”

　　温亭幕这一见似乎是老了二十多岁，远不如之前在宫中时那般精神矍铄，这才使得除了孟词之外的人都没有认出他来。

　　“殿下，奴婢有要事相告，本来想去长生宫找殿下，没想到半路遇见了，我刚才听见打斗声，远远地看了一眼，就看见了殿下，太好了，太好了......”温亭幕抹了一把汗，他似乎因为身材肥硕而容易出汗。

　　“何事？”

　　温亭幕四下里张望，他摆摆手说：“这官道上人来车往的不安全。”他指了指旁边的树林，“去林子里说。”

　　孟词扶着温亭幕走向树林，众人跟在身后，这让孟词想起了小时候在宫中，温亭幕拉着她，身后还跟着一群小内侍和小宫女，当时孟词在哭，她隐约记得，好像是因为被一条毛毛虫吓到了，温亭幕不停地安慰他，还说要带她去吃糕点。那座等级森严的皇宫中，最缺的便是爱，孟词从小时候起便没有得到过来自父皇的爱，对她好的人除了她母后，便只有一个温亭幕。

　　在那树林中，温亭幕向众人揭示了吕良印的种种罪行，包括吕良印在小皇子出世前，为了以防万一提早开始谋划一切，先是破坏戚王和苏家的婚事，于是他派孟征前往云罗郡，孟征许诺孟大王孟汲荣华富贵，给他封王，让孟汲在杜侯的赌坊中闹事，孟汲并不是失手打死人，他就是为了把事情闹大才将那人打死，谁知孟征后来意外被炸伤，吕良印便弃用了赌坊之事，改用行刺孟征弹劾豫国公，如此一来，豫国公倒下了，戚王实力大减，以上和宋尧真在卷英山上推断出的差不多。

　　吕良印之所以一定要断绝戚王的太子之路，就是因为戚王太有主见和决断，即使吕良印是戚王的姨父，若是戚王有朝一日真登基称帝，他也一定不会容忍吕良印掣肘，吕良印意识到，若戚王称帝，不仅操控不了他，到时还一定会被戚王和皇后母子架空权力，扔到一边。权力是把利刃，他太想握住了，尝过甜头的人是绝对不想失去权力的，所以他肯定不想让戚王成为储君。

　　破坏了戚王的婚事后，吕良印又怂恿皇后杀掉小皇子，只要杀掉小皇子，那陛下就只有戚王一个儿子，将来的太子之位就必定是戚王的，皇后听信于他，果然将小皇子杀害。而听从皇后命令、杀死小皇子的那个宫女则是被吕良印偷偷救下，吕良印对宫女威逼利诱，让她揭发皇后的罪行，而后吕良印将宫女送出宫，宫女故意被抓住，在陛下面前，宫女说出吕良印让她说出的一切，坦白完后宫女便咬舌自尽，宋尧真等人之前的疑问也随之而解。

　　皇后见事情败露，已到穷途末路，而导致她走到此番田地的吕良印又唆使她和戚王举兵逼宫，吕良印承诺会和他们里应外合，事成之后扶持戚王登基。皇后和戚王从未怀疑过他，当晚便举兵杀入皇宫，其实陛下早就从吕良印口中知道了一切，事前做了准备。那晚，吕良印率领军队和皇后和戚王的反叛军迎面碰上，皇后和戚王还以为吕良印是来帮他们的，没想到吕良印却命人将皇后和戚王杀害，皇后和戚王在最后一刻才知道一直被吕良印蒙骗。

　　在那之后陛下大病一场，从此卧床不起，陛下没想过要将皇后和戚王处死，他交代吕良印留他们一命，可是吕良印害怕暴露自己，还是杀死了他们。至此吕良印一手遮天，整个朝廷都在他股掌之间，他在朝廷上排除异己，扶持自己的势力，陛下驾崩后他秘而不宣，因为他培养的傀儡皇帝还未达到都城。孟汲一家收到吕良印的命令，提前进京，吕良印暗中派人在半路杀掉孟汲和他夫人及随从，只剩下独子孟谚一人，然后又派了一队人马打着他的旗号救下孟谚，孟谚被他蒙在鼓里，对吕良印感恩戴德。之所以除去孟汲，便是因为能省去许多麻烦，他可以更好地掌控孟谚，再者将半路劫杀之事推到他的敌对势力身上，如此便可借机铲除他们，事情发展皆如他所愿，孟谚在他的扶持下坐上了帝位，而他也将权力牢牢地掌握在手中。

　　“方才那队人马肯定是吕良印派来刺杀殿下的。”温亭幕说完真相，累得满头大汗。

　　孟词愤怒地将剑鞘深深插进泥土里，“他为什么要杀我，我父皇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吗？”

　　温亭幕用一种深不见底的眼神望着孟词，“因为只要殿下在世一日，吕良印的权力宝座便坐不安稳。”

　　“为何？”

　　“陛下驾崩前，留下一道遗诏，殿下知道遗诏的内容后，便会明白。”温亭幕跪在孟词面前，痛心疾首地捶胸道：“殿下，奴婢利欲熏心，悔不当初，奴婢本无颜面对殿下，只是此乃陛下交给奴婢的最后一件差事，奴婢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完成。”

　　孟词扶起温亭幕，“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从头道来。”

　　“吕良印许奴婢富贵，还能让奴婢告老还乡，奴婢鬼迷心窍便答应了，奴婢该死，与吕良印勾结......”说罢。温亭幕重重的抽了自己几巴掌，“他让奴婢时时关注陛下的身体，若有不妥，立即传他进宫，奴婢照做。可奴婢也知道吕良印狡诈，断不可全信，于是奴婢为了自保，也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便将陛下临终前留下的遗诏给藏了起来，吕良印问起时奴婢也谎称陛下从未留下遗诏，或许也是在那时，吕良印便开始怀疑奴婢，也有可能他从一开始就想着事成之后将奴婢杀掉，奴婢提前察觉，抢先逃了出来。陛下驾崩后，吕良印伪造了一份遗诏，遗诏上所写便是要立孟谚为帝，由他辅佐，直到孟谚到达皇宫，他才将陛下驾崩的消息传出。”

　　宁玄急不可耐，“真遗诏上到底写了什么？”

　　温亭幕从破烂衣衫中掏出用锦缎包裹完好的卷轴，他跪在地上，双手呈给孟词，口中念道：“陛下遗诏，传位于翊国公主孟词！”

　　在场众人听到遗诏内容皆惊愣在原地，孟词也不敢相信她父皇竟然会做出如此决定，这也解释了为何吕良印会派人来刺杀她，看来皇宫是绝对去不得了。

　　孟词接过遗诏，心中五味杂陈，她不清楚父皇为何传位于她，是为了弥补对她的缺失？还是因为膝下无子，又不肯将皇位传给宗亲？这一切都已经无从知晓了，孟词也不知道，这道遗诏对自己的是好，还是坏。

　　温亭幕捧着孟词的双手说：“殿下，去东边，找镇国公宁忠砚，现下大真境内只有他能助你。”

　　宁玄问道：“吕良印手中有多少兵力？”

　　温亭幕摇头道：“具体数目奴婢并不清楚，但他手中可以调动的兵力一定少于镇国公手下的兵力，若是镇国公肯帮助殿下，此战有必胜的把握！”温亭幕转而请求宁玄道：“请衙内助殿下一臂之力。”

　　宁玄爽朗地笑道：“那便走一遭。”

　　温亭幕向孟词告别，他让孟词务必保护好自己，他要去赎罪，他不肯透露去向，但他说，待到孟词登基称帝，他一定会在某处遥祝孟词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了解真相后，一行人改了主意，他们不去千秋都了，而是调转方向，前往东边的三川郡，去大真边境搬救兵，不过在那之前，他们要先去趟卷英山和长生宫，因为仅凭他们几人实在是势单力薄，而往后的路净是刀山火海，若是有朋友在身边，再艰难的路也能相伴踏过去。

　　他们先去了卷英山，到山脚下时天空已星辰密布，众人刚下马，就看见苗秦玉匆匆下山，她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吕良印派军围了长生宫。

　　就在孟词等人回卷英山前，许绛华听闻长生宫之变，先行一步赶去了长生宫。他们今天在路上跑了一天，宁玄更是两三头来回跑，早已都是疲惫之躯，可没时间给他们休息，便又策马扬鞭立刻启程。

　　隔了很远依然能看到长生宫的方向火光冲天，把周围照得如同白昼，离那火光越近，众人心中的担忧就越深。他们最不想看见的事还是发生了，长生宫正燃着熊熊烈焰，整座宫殿被付之一炬，热浪将四周的树木花草都给灼烫到颓靡，连南边的桃园也不例外。每个人的眼睛中都映照着燃烧的长生宫，在一片无言中，众人静静地看着，至少在一部分人眼中，长生宫就像是自己的家，之前从未想过如此雄壮的家园竟能毁灭得如此迅速。

　　地面上躺着一具具尸体，火焰中也有许多未能逃出来的人，他们的面孔都很熟悉，是曾经不时就会见到的人，可往后便再也见不到他们活生生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