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夫“妻”》韦刃

4、第④章

　　前台拿了房卡带关嫣上楼，期间还对保安偷偷比了个手势。

　　郭涵涵佩服前台小姑娘周到，毕竟谁也不知道冲动之下关嫣会不会抄了玻璃瓶就往头上砸。

　　郭涵涵看了眼身边紧闭双唇风雨欲来的关嫣。

　　她这人不贪心，只想搞到一些桃色绯闻，要是升级成血色，恐怕自己这个帮凶也得被拉下水。

　　前台没见过现实版捉奸在床，按着电视剧的套路，要是杀奸夫个措手不及，怕是俩人得把酒店闹得满城风雨，于是她准备先敲门给个警报。

　　刚抬手，一股温柔中带着强硬的力气将她的胳膊撇开。

　　前台转头，关嫣竖起食指，放在唇间敲了敲，一抹笑在嘴角转瞬即逝：“我来。”

　　她的声音细呐，气息平静，仿佛不是要对岌岌可危的婚姻进行审判，而是回家开门般习以为常，接过门卡时甚至说了声谢谢。

　　前台退至一旁，保安激动观望，郭涵涵蓄势待发。

　　身处暴风眼的关嫣却没有立即动作，而是攥紧门卡，直到指尖微微发抖。

　　深呼吸片刻后，关嫣把卡刷向门锁，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同时，她狠狠撞开了房门。

　　咣啷！

　　木门被蛮力震碎一角，这样大的声音，不仅房内俩人愣在当场，连郭涵涵都吓得一阵激灵，差点连录像的手机都没端稳，反应过来后赶紧挤进房间：“…嚯——！”

　　真精彩。

　　郭涵涵忍不住越过玄关，随着镜头推进，终于看清了房间全貌——

　　不算大的房间内挤了两张床，分明是正午，房间窗帘却拉得死死的，生怕透入一点天光，只剩天花板一盏昏黄的氛围灯，对比之下，推入房内的走廊光不仅亮堂，甚至灼眼。

　　郭涵涵往里看。

　　氛围灯下，两个男人一胖一瘦，交|叠于床间，听到动静后虽停止了动作，但潮|红满身，汗水涟涟，周遭一股难言的气味都在描述着此处发生过的旖|旎情|事。

　　郭涵涵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骗婚”、“同妻”这些词语远比出轨更劲爆，她竟然一点兴奋感都没有，反而胃里一阵筋挛：“…裘正梁，你真是不挑啊！”

　　趴在裘正梁身上的男人少说也得四十了，满肚子横肉挤得四肢都蹒跚起来，更别提头顶毛发稀疏处淌着油光，惊惧之下粗气直喘，郭涵涵甚至感觉自己能闻到鼻腔扑出的尘垢味儿。

　　知道一攻难求，没想到是这种程度，郭涵涵这种能接受爹辈的都接受不了，何况天天睡在裘正梁枕边的关嫣。

　　至此，郭涵涵终于想起真正的暴风眼是进门起就不发一言的关嫣。

　　她看向她。

　　同时，床上的那对野鸳鸳终于反应过来。

　　裘正梁一声惊叫，急忙拉被子将自己埋住，而男小三着急忙慌地往地上捞衣服，好不容易捞起外套，却发现袖子的一角被关嫣踩在了脚下。

　　眼见郭涵涵和前台都拿起手机对准他，男小三果断扔了外套，学裘正梁的样子将自己拱入被子，企图遮盖自己不堪的脸庞。

　　捉奸的妻子该怎么表现？

　　这个场景在关嫣脑海中演练了很多遍，她想，此时此刻，她应该像所有女人一样，暴怒、撒泼，在一片尖叫和狼藉中撕扯两人遮羞的被子，旧情旧爱被暴雨般激烈的骂词狠狠撕裂，然后她跺着脚，将彼此的体面踩碎，最后在哭天抢地的指责中黯淡收场。

　　关嫣以为自己会这样演，并且内心会对他们居高临下地嘲讽：看，都被我耍了吧，真是活该。

　　但她没有。

　　当一切计划得逞，如愿以偿看到她要的结果后，她的四肢却被深深的无力感裹挟，内心也出奇的平静，甚至听见自我讥讽声——看看吧，这就是你当年孤注一掷嫁给的男人，看看当年的你到底多蠢。

　　在关嫣沉默的间隙，男小三穿好短裤，猛然扯起外套往脸上一缠，趁门口看热闹的人围起来之前，见缝插针地从郭涵涵身边溜走。

　　郭涵涵将镜头对准男小三远去的方向：“诶诶诶…你就这么让他跑啦？”

　　关嫣还是没发话。

　　尽管她不吵不闹，但撞门的动静已经吸引了好几个人围观。看客渐渐聚起来，有人拍照有人讥笑，甚至有人想挤进房间一探究竟，要不是保安堵在门口，只怕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群众能把裘正梁的床给掀了。

　　听见外界动静，裘正梁开始复盘刚才的一切，后知后觉地羞愧起来。浑身血液逆流，四肢又冷又软，头皮却热麻麻的，像千百只蚂蚁从心脏啃至头发丝，强烈的情绪让他无所适从，竟捂在被子里哭出了声。

　　关嫣朝床边走去，保安心里一阵紧张。

　　都说女人疯来十头牛都拉不住，尤其关嫣这种沉默的女人，那简直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自杀，何况这可是七楼，真要是爆发恐怕哭的跟狗似的裘正梁会先跳一步。

　　保安忍不住发话：“女士…”

　　关嫣拾起地上的衣服，一件接一件，数数似的扔到床上。

　　保安猜不透她要干嘛，于是闭嘴。

　　关嫣终于开口：“裘正梁，你看看我。”

　　语调平缓，音色冷清，极其无波无澜的一句，像寒暄问候般匮乏情绪。

　　裘正梁小心翼翼地拉开被子，一只手挡住郭涵涵的镜头。

　　关嫣仔细端详许久，点头：“原来你长这样。”
　　认识多年，终于见到了他藏在皮囊下真实的灵魂，自私、怯懦，满身谎言。

　　关嫣没再说话，眼见裘正梁动了动嘴皮子想解释点什么，她径自转身离开，经过郭涵涵时听她小声问：“就这么完事了？”

　　关嫣瞥了眼将散未散的人群：“当然，保不齐这里头有人会把视频传播出去，我可不想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和他捆绑在一起。”她看向郭涵涵，“你说是吧？郭姐。”

　　郭涵涵一听，关嫣这是要跟梁家解绑，还做好了视频散播出去的心理准备，多半会借此打官司，当即毫无负罪感地将视频传给了自家老公。

　　“那是，还是你聪明。”

　　*

　　关嫣回家时，吴青鸣正坐在院子里翘腿喝茶，关嫣瞥了一眼，和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关嫣不仅没开口问候，眼神也是清淡地掠过，吴青鸣心里顿时梗了刺，见关嫣上楼，她后脚便跟上，倚在门口笑两声：“不是和你大伯家那个二皮脸出去遛弯了吗？大冷天的跑出门，也没见你买什么回来。”

　　关嫣没搭理她，径自从柜子里拉出了行李箱。

　　吴青鸣觉得不对劲了：“怎么？你家出事了？大过年的要回娘家去？”

　　关嫣停止了手中动作：“吴阿姨，我想问您个问题。”

　　结婚以后关嫣很少喊她“阿姨”，更别说连着姓氏，一时之间的疏离感让吴青鸣犹豫了：“你说。”

　　关嫣合上行李箱：“当年我和裘正梁结婚，您为什么没有反对？”

　　这话问得古里古怪，吴青鸣头一次面对她斟酌起来：“这是什么问题，我为啥要反对？”

　　关嫣说：“我听说裘正梁有个关系很好的姐姐，是周老板家的千金，您也有意撮合过，为什么最后不是她而是我？”

　　吴青鸣神色忽地一滞，但好歹名利场见过世面，也只是一瞬间：“这不是，裘正梁那小子说自己非你不娶吗？我们做家长的哪里拧得过那小子，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关嫣若有所思：“有道理。”

　　比起得罪跟自家有合作关系的大小姐，放弃联姻选择随便得罪的平头老百姓对他们而言或许更划得来。

　　关嫣转身开始从衣柜拿衣服，一件件往箱子里叠，叠的又仔细又耐心，看不出是不是生气了离家出走，吴青鸣都迷惑起来：“怎么，豆豆是给你说什么了吗？大过年的你俩也真是，何必为了不值当的往事吵架。你现在怀着孕，天又冷，跑哪儿去身体不受罪么？”

　　关嫣已经不想装模作样地笑了：“阿姨，等裘正梁回来，你自己问问他吧。”

　　说罢，她提起行李箱就要往门外拖，吴青鸣赶紧一手把住她的胳膊：“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有什么事不能过完年再说，非要大过节的让他们家看我们家笑话吗？”

　　关嫣别开她的手：“对不住了阿姨，这次笑话可能得看大了。有什么问题，不妨去问问你儿子，或者问问你自己，有没有什么事是瞒着我的？”

　　吴青鸣眼珠子在眶里猛转一圈，蓦然心虚冒汗：“你什么意思？什么叫瞒着你，我们能有什么瞒着的？”

　　关嫣懒得掰扯，直接提了行李箱往楼下搬，吴青鸣因为她怀了自己的宝贝孙子又不敢随意拽人，只得跟在身后左一句要解释右一句给说法。

　　吵嚷间，佣人推门，裘正梁蔫头巴脑地进了屋子。

　　吴青鸣就跟迷雾里见了灯的蛾子似的，扑棱着就迎上去：“豆豆，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裘正梁看了眼关嫣，显然难以启齿，关嫣昂起头：“看我干嘛？自己说。”

　　裘平裘峰本来在院子里陪老爷子晒太阳，听见动静都进屋，乌泱泱五六个人在玄关围了一圈，生生把裘正梁架火上烤，裘正梁整个人变得又红又热，刚从一轮社死中煎熬过来的他又面临新一轮拷问，情绪在爆发的边界，矛头却朝向了受害者关嫣：“你非要把事儿闹得这么难堪吗？”

　　眼见人围多了，吴青鸣感觉事态开始失控：“关嫣，不管什么事，咱们关上门自己解决，别让别人家看了笑话去。”

　　她的脸色缓和下来，握住关嫣的手，越抓越紧：“嫣嫣啊，我们家对你是不错的，你也知道，我们家在沽口毕竟是是有点人脉的，对吧？”

　　吴青鸣话里有话，威胁意味甚浓，关嫣本来倔强的眼神软了下来，眼皮低垂，显得无辜可怜：“阿姨，我本来也是想大事化小，可是这事，不是我一个人撞见的……”

　　话没说完，门口有笑声传来，不大，像是鼻腔吭了几声，吴青鸣回头，只见郭涵涵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慢吞吞给自己脱鞋。

　　高跟靴被她随意往旁一抛，真皮靴筒软成一滩，刺眼的红倒在暗色地板上，触目惊心。

　　郭涵涵穿上拖鞋，和自己老公对了个眼神，裘峰扶着老爷子：“爸，我们上楼吧。”

　　待两人走后，郭涵涵才似粉墨登场的角儿似的，水蛇般歪歪坐下，接过佣人递来的茶水，将出场范儿拿捏足了才开口：“弟媳啊……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但咱们论辈分，这么叫也没错吧？”

　　吴青鸣板起脸：“我们家里的事儿不需要外人插手。”

　　郭涵涵笑道：“你这多见外，我刚和你家儿媳妇逛完商场，转头你就不认啦？况且呀，就知情人数而言，算不算你家四口的事儿，啧，难说咯。”

　　“你什么意思？”吴青鸣声调不受控制地扬起，手指向郭涵涵，话却是对着关嫣：“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