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魂师》白苍逢

44、第044章

　　如今三川郡被军阀占据，已不见了昔日的繁华，但从大体上仍旧可以看出这各式酒楼以及妓馆的轮廓，该是怎样的纸醉金迷，奢侈无度。

　　那个让白囡囡视作炼狱深渊的地方已经破败不堪，牌匾上极乐坊的“乐”字，已经被消融的辨别不清，只余“极”与“坊”二字，寥落地挂在匾上，看郡城一日一日地变得面部全非。

　　郡城中游魂不少，但没有多少碎的很有故事的，灵禁随意团吧团吧塞进魂乾坤中。

　　灵禁修补了之后的魂魄需要快些送入冥界，只是因为灵禁的功法比较特殊，戴在身上容易是魂魄不安稳，。

　　打个比方，灵禁的法力是酒，只有灵禁自己的身体才能作为容器，让酒香不散出去，被破坏了的魂魄可以理解为酒杯倾倒了，灵禁要用自己的“酒”倒入那些个容器里面，但灵禁的酒液是琼浆，怎么能是一般容器能够承受的？所以即便是装满了，也有可能会再次倾倒，甚至于让容器被腐蚀。

　　冥界可以压制灵禁的法力，所以在灵禁修补之后，直接送过去，就不会给那些灵魂造成伤害。

　　灵禁是一个很喜欢听故事的人，但是只喜欢自己感兴趣的故事，郡城中还没有哪一个魂魄让灵禁能提起兴趣，所以也就不想听故事，自然也不需要修补了。

　　灵禁一路走，一路收，捡破烂似的挑挑拣拣人类的魂魄，这些死的完完整整的魂魄的一生都没有什么看头，故而灵禁只是草草地看了一眼回马灯，就将之抛在脑后，直到他遇到了“熟人”。

　　这世上的悲剧不少，却也不多。

　　极乐坊是三川郡最大的妓馆，里面长成的、没长成的，老了的、没老的，因机缘巧合，生下来的，都不在少数，粗算下来，没有破千，也得有好几百。

　　这些还是与客人“有缘”的，有的模样不够清灵，身子不够丰腴，可能一辈子都在这地方出不了头。

　　在郡城，并不是每天都有身姿容貌上乘的姑娘卖身葬父，也不是每天就都会有恶毒的亲戚将投奔自己的孤女骗到坊中卖掉，这种事往往一年都发生不了几回，并且重明虽然五世而亡，但也是个大国总有一套自己完整的法令，极乐坊虽然上面有人，也总不好老是干些强买强卖的勾当，如果有更方便更轻松的法子，谁也不想胆大包天地尝试在鬼门关上走。

　　极乐坊要姑娘，并且要的还是美貌的姑娘，那么自然会有地方把爱姑娘巴巴儿地奉上。

　　在三川郡，提供这些姑娘的地方被一视同仁叫做“花楼”。

　　这花楼中的人，自然都是楼主们费劲心思从各种地方捡来的、低价买来的，或者说是偷来的女孩子。

　　反正重明国人大多活的艰难，女儿们更是轻贱，有?????的人家丢了女儿，可能不仅觉得伤心，反而会感恩戴德，漆面自己，女儿是有了大机缘，被神明收走了、

　　却不谈这些是不是被想一想念一念的神明会不会有闲工夫管这些事，反正这些个花楼的楼主们也有个别不要脸的，自认为是救人于危难之中。

　　用各种法子弄来足够的女孩儿，再好生饲养一番，等女孩儿长得半大不小了，可以看出日后是什么模样之后，则“优胜劣汰”，将好的留下，坏的扔掉，或者低价卖给那些有银钱，但是没女人的山匪，恶棍。

　　总之物尽其用，无所不用其极。

　　而后，这些花楼的楼主，便将有中上之姿的女孩卖给城中的妓院，实在惊为天人的，可能会话更大一番心思，直接给认识的那些大人物受用。

　　若是大人物心情好，或者那姑娘长得实在是合心意，直接纳了都是有可能的。

　　对于花楼出身的女子，这是她们的终极念想。

　　无论模样长得如何，她们都会拼尽力气想花楼楼主示好谄媚，这些从小子啊方寸天地里长大的女孩们不可能知道，那些大人物们的高墙深院，有可能还远远比不上雕梁画栋的青楼。

　　至少，青楼目的明确，要用她们的一身皮肉来赚钱，故而不会让他们丢了命去，但那些用手指头缝里漏出来银钱买他们回去的人，恐怕也不会将她们看的比钱珍贵多少。

　　可有可无罢了。

　　但她们不懂，仍旧是想要拼尽所有脸面和底气，花费心思留在花楼。

　　这种花楼很多，宋明也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宋明长得丑，从小就丑，所以交不到朋友，他一张脸不大，但是五官都挤在了一起，显得尖酸又愚蠢。

　　但是宋明其实一点也不蠢，反而精明的有些过头，因旁人势众，所以他从来都不跟他们有什么正面的交流，有人当着他的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也只当没有听见，颇有些唾面自干的风度。

　　相由心生这话，也不是无凭无据的，宋明虽然不蠢，但他的确很是尖酸，心眼也不比晒干了的芝麻粒大多少，他憎恨自己这张脸，也憎恨别人完美的脸。

　　后来某一天，他忍无可忍，把村中那个长得最好看的小姑娘打昏了。

　　那小姑娘仗着自己长得好，平时没少让她的附庸给宋明好看，这回她一人见了宋明，竟然还敢骂他，还敢嫌弃他。

　　宋明从来都不是没有脾气的人。

　　相反，她很记仇。

　　这回，他一恼，就直接捡起了路边的石块，在经过小姑娘身边的时候，转身砸向了小姑娘的后脑勺。

　　估计是用力太猛，小姑娘一声不吭地倒下，一动不动。

　　有那么一瞬间，宋明以为自己杀人了。

　　他小心地探了探小姑娘的鼻息，发现对方还有气之后松了口气，但是怎么处置对方，这是个问题。

　　或许恶毒的计谋在脑海中出现只需要一秒，但是恶事只要做了一次，那就一辈子都是恶人了。

　　他把小姑娘连夜送出了村子，偷了一两银子，租了马匹到了郡城中。

　　然后，他把小姑娘卖了。

　　在郡城的妓馆，他才知道什么是美人，那个自以为美貌的小姑娘，在这家据说根本就排不上名号的妓馆中，也只能得一个中下的评级，更别提传说中最好最大的那家叫极乐坊的妓馆了，估计都难进去。

　　宋明也不知没想过要去更大的地方卖更多的钱，但他不敢，在立法严明的重明国，他作为一个毫无后台的平民，自然是不敢触碰底线的，他只敢隐秘的解决这件事。

　　这个妓馆也是有规矩的，若是卖奴，有卖身契即可，若是卖女、卖孙，则需要通关文牒和定契书，宋明什么都没有，只得打听了一通，找了一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低价将小姑娘卖了去。

　　三十两银子。

　　捧着这三十两银子，有些发懵。

　　他头一次见这么多钱！

　　他站在妓馆外很久很久，听到了里面凄厉的哭喊。

　　宋明听出来了，是那个姑娘的。

　　这时候他本来应该后悔，应该害怕，应该迷茫，但他竟然丝毫没有这样的感觉，听着对方的哭喊，他本来平静无波的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愉悦。

　　这种愉悦充斥心底，简直要溢出来。

　　天将明，街上没有什么人，只有小姑娘凄厉的哭喊将静谧稍稍撕裂，不合时宜的，他听到了笑声。

　　这笑声很奇怪，不像是平常人的笑，压抑着，低沉的很，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宋明回神，这才反应过来，这笑……其实是自己的。

　　他这时才觉出一些畏惧来，他神经质地瞪着眼，猛地捂住耳朵，缩着头转身，飞快的逃离这里。

　　他是在怕，因为他明明做了恶事，却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是自己的错……他毁了她的一生，但半点愧意也没有。

　　果然，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他长得和别人就不一样。

　　他很丑。

　　从外表，到心里。

　　当一个人放弃了自己作为人的身份作恶的时候，他一定会成为恶人的。

　　不过十年，他便成了郡城中开花楼最大的一户。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都只当他是身后有什么助力，是那个黑心商人养在台面上充数的物什，但只有宋明自己知道，他只是经受了常人不能做的许多事而已。

　　他不是别人眼中以后需要顶罪的替罪羊，所有的恶事都是他自己做出来的，所有的钱，也都是他挣的。

　　他见了许许多多的美人，亦结交了许许多多的“朋友”，在他的回马灯中，有些朋友只是闪过了一瞬，有些朋友甚至举杯共祝，灵禁根本就记不住，走马观灯地当戏看，知道看到一个人的形象之后，他大惊之下掐了一个诀，把画面停下了

　　回马灯中的人眉目俊朗，一双杏眼中含着些许柔情，分明是男子，但却有些男子身上见不到的温婉在，一身道袍勾出了纤长的身量，往大街上一站，恐怕得有不少女子为之倾倒。

　　这样的人，在三川郡，恐怕只有一个。

　　灵禁取出白囡囡的魂珠，轻车熟路的将画面拨到自己想看的那一页，和宋明的相比，果不其然，那个身着道袍的年轻俊朗的男子，便是白家诚。

　　宋明和白家诚竟然认识！

　　那自然不必多想，所谓“宋老板”，肯定就是宋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