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值奴隶》干易

66、第 66 章

　　这次突如其来的社会动荡，顾家自然也难独善其身，关停了一半以上的产业投资，其它勉强存活的保守资产也不得不持续缩减规模。
　　但是好在，顾家庄园是个高度自给自足，现代化程度非常之低的地方，这里的人对物质依赖程度较低，即使再不能像以前一样毫无后顾之忧，倒也不必为生计发愁，人们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朴素却也算世外桃源的日子。

　　但是焰北，再不复原来的单纯，变得，……
　　被韦庄救回来后，焰北几乎成为一个废人，有关于过往的记忆，大部分变得渐渐模糊。他的头脑不再像往常那样清晰，他的身姿不再像以往那样敏捷而矫健，他的能量也再像以往那样凝聚。
　　就连他的外貌，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多岁一般，皮肤不再润泽，嘴唇不再嫣红，鬓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缕白发。
　　他现在唯一能完全清楚记得的人，只有顾云沛。

　　焰北自己都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还能活过来，回到庄园。数值公司彻底被毁、所有数值人都已经失效，他为什么还能活着？顾云沛，他的主人都死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曾经要求韦庄，结束他的生命。
　　“我答应顾云沛，要好好照顾你。”韦庄如是回应他。
　　焰北面目呆滞，神情诡异，反问他：“你答应过顾云沛，如果他出什么事情，就让我陪他下地狱的，你忘记了吗？”
　　韦庄沉默不答。好几天后，他再次找到焰北，告诉他：“对不起，焰北。以前是我不对，我不该，……”
　　焰北则完全不知韦庄为何道歉，一脸迷惑看着他。
　　韦庄叹了口气，继续说：“云沛死前曾经嘱托我照顾你。他说你还年轻，出生甚至不满一年，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在瑞天，在这个世界多待些时候。这个世界有你喜欢的β紫罗兰酮，有你喜欢的大片草原，有辽阔遥远的大海，有各种各样善良的人，如果可以，他希望你能多享受一下这个世界，再去陪他下地狱。”

　　因为是顾云沛生前的希望，焰北神情释然，但很快又带着天真懵懂地问：“真的会有地狱吗？”
　　“真的有地狱。”韦庄面色持重。
　　“他要我陪他下地狱，我要是很久都不能死去，岂不是要等很久？”
　　“多久他都会等你。”
　　“我真的会在地狱见到他？”
　　“能的，你好好活着，就会再见到他。”

　　后来，焰北就待在庄园里生活，如一个普通人般。他成天什么事儿都不干，庄里人倒是都不介意，他们似乎很乐意白养焰北这样一个闲人。
　　麦斯夫人依然给他做各种舒适耐穿的衣服，焰北将所有衣服编了个号，按照顺序轮流穿。
　　因为身体弱，焰北再不能像以前那样跟牧民们出去放羊，花园园丁就为他在花园里搭了个秋千。只要阳光好，焰北天天都坐在秋千上晒太阳看书。
　　花园里的姑娘还和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天天在花园里打闹玩耍。每次看见焰北，会像对待孩子般帮他捋捋头发，然后又拢起他的手帮他暖冰凉的手心。对此，焰北只是微笑感激，像个洋娃娃样随便他们摆弄自己。

　　第二年，焰北的第二个42天生日再次来到，那天，焰北收到庄里所有人送他的礼物，也终于拿到韦庄那瓶送他下地狱的药。

　　看着焰北天天过着正常的日子却越来越萎靡，生的气息一点一滴从他身上流逝，韦庄最终同意他的要求。虽然还是那边广阔的草原，紫罗兰花释放着迷人的香气，善意的人们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关心和爱护着他，但韦庄知道，焰北终究是不快乐的。
　　失去那个人，他就永远失去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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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焰北悠悠苏醒。
　　这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戈壁，远远涌来的干风，夹杂着大小不一的粗石砂砾，铺头盖面打开，让人几乎停止呼吸。
　　焰北打量着周围，黑色地面往上，是一片黑灰色的沙尘暴，分不清方向，看不清远近。他勉强站起身来，转着圈打量周围，心头茫然：“这就是地狱？真的有地狱？”
　　突然，一只粗壮有力的手，不知从哪个方向伸出，拽着焰北的胳膊，支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焰北转身，努力分辨着身边的人影，但风沙实在太大，面前完全是模糊的一团。
　　“跟我来。”有个声音穿透风沙，传进焰北耳中。莫名其妙地，焰北感觉到无比的信任，毅然决然跟着那人身后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风沙渐渐小了些，空气变得透明起来。焰北逐渐能分辨带他前行的人的轮廓，但也只知道那人似乎比他高一些，因为那人穿着件宽大的、带头蓬的褐色长袍，全身上下被裹得严严实实。

　　不过，焰北感觉到拽着自己的那只手：粗糙厚实而又温暖。某种久违的触感让焰北心安的同时，心脏却砰砰地跳动着。
　　这真的是地狱？那这人会是？
　　不对，自己已经死了，怎么还有触感、有心跳？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来到一处避风地，那是一块巨大的裸露出地面的基岩。两人停下，那人转过了身，正面对着焰北，他黑色的眼睛在斗篷的阴影中发出熠熠的光。焰北颤抖着伸出手，将那人的斗篷摘掉。
　　微微卷曲的鬓发，高直的鼻梁，轮廓分明的嘴，嘴角上挑着像在轻笑。
　　焰北忍不住地泪如泉涌，再也顾不得许多，一头扎进顾云沛怀中，两人紧紧相拥。
　　“这是真的吗？”焰北不知所措地喃喃着，“愿望成真了，还是在做梦，他真的来到地狱，顾云沛真的在这里等着他？”
　　顾云沛将焰北紧紧压在怀中，不停地亲吻着他，他告诉他，这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

　　相拥良久，两人分开后又吻在一起，湿热的泪、柔软的唇舌、让焰北再一次陷入迷惘。顾云沛只得不停安抚着他。
　　唇刚分开，顾云沛就用火热的，意犹未尽的双眼，一刻不停地描摹着焰北的脸庞，仔细端量着面前曾经生离死别的爱人。
　　焰北则始终不敢相信，他一会不安地查看周围，一会儿又不放心地去摸顾云沛的脸，像要想再次确证些什么，“这里是哪儿？”
　　顾云沛没有立刻回答，他低头，平静了会儿，才重新看向焰北，郑重开口：
　　“焰北，欢迎你来到数值新大陆。虽然……”
　　他抿了下嘴，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继续说：“但我还是必须按照流程，先询问你本人的意见，你愿意作为数值移民永居此处吗？”

　　“数值新大陆，数值移民？”焰北睁大双眼，这里不是地狱？
　　顾云沛点头：“在我生前，韦庄就和我开辟了这块数值新大陆，本意是用来作为一个研究数值公司技术的实验基地，但在我死后，韦庄将我投入这里，成为这块数值大陆的第一个数值移民。正如你看到的，由于能源有限，又才开始建设，这里条件恶劣，生存艰难。我利用顾家的大部分资产，才和韦庄搭建起这个勉强能长期生存的地方，之后，又收容了许多致力于研究数值世界的志愿者，共同建设这里。尤其在你毁掉数值公司后，许多数值人和数值傀儡失去能源供给无法生存，我和他们签订协议后，让他们来到这里，使得这片数值大陆的规模进一步扩大。

　　说话间，顾云沛带领焰北绕过面前这座小山般的基岩，一个深凹于地面的巨大天坑展现在他们面前，这个天坑足足有好几千坪，天坑中心，能看见一排排整齐的，外表闪闪发光的低矮建筑。
　　“这块数值大陆，以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方式将人类转换为数值模式，虽然生产力还比较底下，大约处于人类文明的初级阶段，但我们尊重每个人认知世界的方式，尊重每个人的情感，尊重每个人对自己智慧的开发模式。因此，这里的数字移民享有和人类同样的五感，保留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我和人类城市管理委员会取得联系，与他们签署一份《数值移民权利与义务公约》，约定数值移民有着和人类完全平等的权利，我们利用永存于脑中的智慧和技术为人类恢复失落的文明，并以此交换我们生存所需要的能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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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坑洞后，风沙渐小，天空虽然还是灰蒙蒙的，但能看见厚厚云层边上泄露的暗金色阳光。

　　那些低矮的人类建筑也更加清晰地展现在焰北面前，它们的形状像一个巨大的、种植在地上的蘑菇，外表覆以闪闪发光的钛合金，非常可爱。如果作为能量收集器倒是不错，可作为人类居所，是不是太矮了？大蘑菇的最高处也就和焰北身高差不多。
　　顾云沛早已猜到焰北心中疑问，他笑而不语，直到两人来到居于中心的其中一个蘑菇房前，顾云沛才站定，转身面对焰北。
　　他伸出手，搭在焰北双肩上，再一次用深情眼光看他，面带微笑：“焰北，今天是你的42天生日，我想送你件礼物。”
　　焰北双眼陡然明亮，开心起来。顾云沛还记得那个礼物，那个不久之前，但却遥远得仿若隔世的承诺。
　　欢喜之情立刻溢于双眼，焰北刚要雀跃着答应，被顾云沛用中指封住双唇。
　　“嘘，亲爱的！但是在这之前，我们必须将流程走完，你需要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愿意作为数值移民永居于此吗？”
　　倏然，焰北红了眼又哽了声，他拼命点头，好容易才说出“我愿意”三个字儿。他们经历了太多，现在，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以什么形式存在，他都愿意。
　　顾云沛打开面前蘑菇房的门，扶着焰北双肩将他推进去。
　　“焰北，我想送你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