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尽花开[傅红雪x花无谢]》苍白微

43、愁断手

　　除夕那天上午，叶开迎来了他的人生巅峰——

　　就在路小佳带着五百两回到斑衣教时，花无谢派人送来的车队也到了。

　　八辆大马车排成一排，稳稳当当地停在斑衣教门口，马车上全是礼物。

　　有蔬菜瓜果米面粮油，炭火，衣料被褥，还有一车的烟花爆竹。

　　最后一辆马车，包裹地尤其严实，叶开亲自打开，见居然是红布红绸，还有各种首饰，婚仪用品，里面夹着一封恭祝他和丁灵琳大喜的贺信——

　　一向脸皮厚如城墙的叶开，也有点不好意思了，美滋滋地道：“这花无谢还真是个做事滴水不漏的大混蛋啊！”

　　路小佳是一路上紧赶慢赶回来的，他推算，花无谢这车队，应该是在他和傅红雪到窟兰城的前两天出发的，掐着点儿，正好赶在除夕到。他嘴上虽不承认，但心里也道，花无谢真是个财大气粗、滴水不漏的混蛋啊！

　　叶开一手抓着五百两，一手抱着马车，幸福地仿佛飘上云端。

　　花白凤在雪山的时候，是过惯苦日子的，吃喝用度倒是不挑，她听说路小佳带了封傅红雪的信回来，立马抢到手，一看到封皮上娟秀的“家书”二字，花白凤顿时“呜呜呜”哭了起来，把信抱在怀里，根本不让其他人碰。

　　叶开看到路小佳带回来的西域葡萄酒，闻了闻，便道是“极品”，又听说傅红雪的意思是想让斑衣教尝试酿酒，还把一些想法写在信里，就找花白凤要信看。

　　花白凤一鞭子把叶开荡开，“这是小雪给我的信，谁也别想碰！”

　　叶开躲开那一鞭子，商量道：“我只看葡萄酒那一部分。娘，那是傅红雪费劲巴拉想到的，要帮我们斑衣教赚大钱的，你不能辜负傅红雪的一片心意！”

　　听到这里，花白凤才抹了抹泪，道：“那我先看看，有没有你说的那部分。”

　　叶开：“……”
　　敢情他娘连信都没看，就提前哭上了，这也太偏心了！

　　等热热闹闹开始准备过年，路小佳才转了一圈，奇怪地问：“灵琳呢？”

　　叶开神情暗了暗，道：“丁伯伯把她叫回去了，说是丁灵中的仇不报，不让灵琳嫁过来。”

　　路小佳一听就怒了，大骂道：“什么？！连花姨都不计较他们伤害傅红雪的事了，丁乘风那老混蛋凭什么不让你们成亲！”

　　说着，化作一道白影，直接杀回丁家庄。

　　*

　　满城欢庆新年。

　　白鸟山庄除外。

　　花无谢的寝殿里，一片死寂，针落地可闻。

　　他脸色苍白，面容消瘦，目光无神地坐着。他右手掌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血正漫出来，把他的白衣沾染成一片血红。

　　一身黑衣的小舟流泪满面地站在一旁。

　　金哥儿跪在一旁，担忧地望着花无谢。

　　萧平提着医药匣子急匆匆闯进来，抓过花无谢的手，替他处理伤口。

　　其他的侍卫、丫鬟、小厮，满满当当地跪在外殿，都屏息凝神，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萧平先替伤口洒药粉，消毒，他提醒了句：“会有点疼。”

　　花无谢毫无反应，倒是金哥儿捏了把汗：“萧师父，你轻点，二少爷最怕疼了。”

　　药粉一撒上去，花无谢的手抖了一下，他的睫毛微微一颤，但他一声不吭。

　　金哥儿的泪立即便落下来，他从小就陪在花无谢身边，知道花无谢有多么的娇生惯养，也知道花无谢有多么的怕疼。可明明这么疼，花无谢却不像以前一样喊出来，也不像以前一样闹脾气，反而让金哥儿心里更难受。

　　药粉疗效十分好，等萧平把花无谢手上的血迹清理干净，血基本就止住了，萧平替花无谢把手包好，本想嘱咐两句，但瞧见花无谢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便只是朝金哥儿道：“这只手，至少一个月内都不能乱动。”

　　金哥儿连忙答应着。

　　刚嘱咐完，门外便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还夹杂着佩剑声，就听外头慌乱地行礼道：“大少爷！”

　　花满天尚穿着盔甲，大步走进来——

　　他一直在镇北大营待着，军营里是没有新年的，但听说花无谢这几天情绪不好，就想回来看看，却没想到，一进门就听说花无谢的右手被机关兽给咬伤了。

　　但等他看到花无谢，就发现，比起被机关兽咬伤的手，花无谢的整个人更不对劲。

　　花无谢一向是家里的团宠，一来因为他身份特殊，大家对他有些偏爱，二来因为花无谢聪慧机灵，讨人喜欢，从小到大，花无谢都有本事把周围的人哄得开开心心的，永远像个充满活力的小太阳。

　　但眼前的花无谢，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仿佛一具魂魄不在的躯壳。

　　花满天叫了声：“二弟。”

　　花无谢动了动，但他只是看了眼他被包扎好的手，没有应声。

　　见此，花满天也不磨蹭，扫了眼一旁的萧平，沉声道：“你出来。”

　　走到外殿，看见跪在那里的十多个仆役，花满天陡然发起火来：“这么多人，连一个人都照顾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这喝骂声传进内殿，让跪在花无谢身边的金哥儿瑟瑟发抖，要知道花无谢平常是最为护短的，他自己身边的人，是绝不允许别人打骂的，可现在，花无谢也仿佛听不到一般。

　　一直走到院中，花满天才盯着萧平，问：“这是怎么回事？”

　　萧平道：“少主动了真情。”

　　花满天难以置信：“怎么会？他才离开家多久？是谁？”

　　萧平道：“傅红雪。”

　　花满天皱眉：“那个杀人魔？不能除了吗？”

　　萧平道：“来不及了。”

　　花满天火气再次上来：“怎么就来不及了？！他和那傅红雪才认识多久？而且那傅红雪还是个男人，根本没办法替他生育子嗣——”

　　他越说越气：“他和倾城公主二十年的感情，难道比不过和这个男人认识的二十天吗？”

　　萧平道：“少主对倾城公主，只有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之情，并无男女之情。要不然，他之前也不会离家出走。”

　　花满天这才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让他先把伤养好——”萧平也皱起了眉，但神色冷静：“他的手不能废。”

　　*

　　窟兰城的除夕夜有烟花表演，无数人都涌上大街看着绚烂的夜幕。热闹至极。

　　平日里花无谢是爱热闹的人，但今天他这副样子，自然没人敢胡乱张罗。

　　金哥儿把药端过来，花无谢不肯喝，忽然问：“傅红雪这些天在做什么？”

　　金哥儿见花无谢开口说话了，连忙道：“傅公子白天在玉壶馆帮厨，晚上住在客栈，偶尔还和三月半一起出去吃饭。”

　　花无谢听完，神情更加黯然：“他没来看我。”

　　金哥儿安慰道：“这几天是新年，玉壶馆很忙，他每天都要忙到深夜，恐怕没功夫过来。二少爷，你先把伤养好，也可以去看他。”

　　花无谢道：“我去看他没用。”

　　金哥儿勉强一笑，“怎么没用？”

　　花无谢喃喃道：“只会让他更讨厌我。”

　　金哥儿见花无谢像魔怔了似的，心酸道：“他怎么会讨厌你？傅公子有多喜欢你，我们都看在眼里的。”

　　花无谢道：“我亲了他，但不敢承认，我都讨厌我自己。”说着，他忽然看向金哥儿，眼中有种异乎寻常的冷静。

　　这冷静让金哥儿后背发凉，感受到了一丝恐惧。便听花无谢道：“要是我的手断了，成了废人，你们是不是就能放过我了？”

　　金哥儿被花无谢这句话吓得胆战心惊——

　　花无谢出事时，是一个人呆在机关房的，没过多久，花无谢被小舟拽了出来，手已经受伤了。当时小舟偷偷告诉他说，是花无谢自己把手伸到机关兽嘴里的，要不是小舟反应快，及时拉住了花无谢，花无谢的右手恐怕已经被齐腕切断。

　　小舟这样说时，金哥儿是不信的，花无谢的手有多重要，他比谁都清楚，他不相信花无谢会做出这种事情。

　　但此时，花无谢的眼神虽然落在金哥儿身上，看见的，却仿佛是更多的人，有花家的父母亲人，有萧家的护卫朋友，有他的师父，还有朝廷的许许多人。

　　金哥儿慌忙跪下来，抓着花无谢道：“二少爷，你别吓唬我。”

　　远处，一道绚丽的烟花升空，灿烂的光芒在暗夜中散开。

　　花无谢闭上了眼。

　　*

　　许多人都凑到窗前去看烟花。

　　唯有傅红雪忙得不可开交，他和鲁达说好了，今晚要提前结束工作——他要赶在新年之前去白鸟山庄，然后做好雪花糕，和花无谢一起守岁。

　　他正埋头切菜，突然有人来到他身边，叫了声：“傅公子。”

　　傅红雪惊讶地回头，就看到神色憔悴的金哥儿。

　　他眉头一皱，问：“花花怎么了？”

　　金哥儿还没张口，眼泪就哗地落下来。

　　傅红雪把刀一放，没顾上和鲁达打招呼，也没理会金哥儿，脚步一提，就消失在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