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尽花开[傅红雪x花无谢]》苍白微

37、郁淮

　　花无谢正在练剑。

　　如果说路小佳属于天赋型，傅红雪属于苦熬型，花无谢是既有天赋，又肯苦熬——

　　他本就资质极佳，偏又比常人要努力百倍，所以众人眼里，出身即富贵无边、风光无限的花家二公子，事实上，活得比任何人都累。

　　傅红雪后来问了叶开，知道花无谢的“无影手”来历不凡，他却没想到，花无谢那把镶嵌满宝石的宝剑，也并非装饰。

　　经过昨夜的大雪，周遭天寒地冻。

　　花无谢只穿着单薄的玉色锦衣，身姿翩若惊鸿，把一柄长剑舞得凌厉又潇洒。

　　傅红雪倾慕地看着，同时暗下决心，他要更加努力才行，不然，以后怎么保护花无谢？

　　花无谢一套剑法练下来，准备收尾，忽然瞥见站在院门口的傅红雪，他一分神，落地时，脚不小心踩在一块薄冰上，然后脚下一滑，“噗嗵”摔坐在地。

　　傅红雪：“……”

　　萧平眉头动了动，也不去扶，就有点嫌弃地看着。

　　花无谢：“……？？”
　　直到一阵疼痛从屁股上传来，他才意识到这是发生了什么，他环视一周，发现根本没人想起来扶他一把，就“哎哟”一声，痛呼出来，“疼死我了！”

　　傻在一旁的傅红雪和金哥儿，这才回过神，一起跑过来。

　　傅红雪轻功十分快，眨眼到了跟前，一把捞起花无谢，紧张地问：“你怎么样？”

　　花无谢借着傅红雪的搀扶站起来，娇气道：“好疼啊。”

　　金哥儿急忙替花无谢披上大氅，惊讶地问：“二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花无谢嘴硬地说：“我想滑冰，不行嘛！”

　　金哥儿抱怨：“行是行，你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万一真摔着了怎么办。”

　　傅红雪关切地问：“你的腿和腰没事吧？”

　　花无谢见傅红雪这么紧张，就把剑交给金哥儿，然后踢了踢腿，扭了扭腰，一笑道：“没那么严重，逗你玩的。”

　　傅红雪见腿脚灵活自如，才呼出口气，他自己虽然是受伤受惯了的，但在他心里，花无谢宝贵的仿佛是白玉做的娃娃一样，是一点伤都不应该受的。

　　花无谢好奇地问：“小雪儿，你怎么一大早过来了？”

　　傅红雪道：“我来和你说说小淮的事。”

　　花无谢问：“昨天那个琴师，郁淮？”

　　傅红雪道：“我见你比较在意他，所以过来和你说说。”

　　花无谢不置可否，他的确是对这个郁淮充满怀疑，不过，他道：“那也不必这么早，我们可以吃完早饭慢慢聊。”

　　他说着，接过金哥儿递来的茶盏，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

　　傅红雪道：“我今天要带着路小佳去找工作，还要找住处，事情多，所以想早点出门。”

　　花无谢拿着茶盏的手一顿，他看向傅红雪。

　　傅红雪微垂了眼眸，道：“我还要在窟兰城呆一段时间，应该有个自己的落脚处。”

　　金哥儿的眼神从傅红雪身上，溜到花无谢身上，又溜回傅红雪身上，他完全不能理解，昨晚刚见面时，两人不是还浓情蜜意的嘛？怎么一顿酒的功夫，气氛就不对了？

　　他张了张嘴，想拦一下傅红雪，毕竟这白鸟山庄十分大，别说一个傅红雪和路小佳，就一百个傅红雪和路小佳，都住得下，银钱也是不缺的，但他又看了一眼花无谢，见花无谢虽然也是一脸意外，却丝毫没有要住留傅红雪的意思，就又把话咽回去。

　　“也好。”花无谢把茶盏塞回金哥儿手里，微微一笑道：“吃完早饭再走，昨天从玉壶馆带回来的菜还没吃，别浪费了。”

　　“好。”傅红雪道，“我去叫路小佳起床。”

　　等傅红雪的身影走远，花无谢才收起笑容，落寞地轻叹了一声。

　　金哥儿不解：“二少爷，你怎么不留他呢？只要你一个字，傅公子肯定就留下来了。”

　　花无谢问：“就算现在留下来，又能解决什么问题？我和他，终究是没有结果的。”

　　金哥儿道：“那也不能轻易放弃，二少爷你总要试试！”

　　花无谢瞟了一眼金哥儿，“你又知道了？怎么试试？”

　　金哥儿道：“反正现在是在窟兰城，离神京城千万里远，谁管得着？再说了，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别说你和公主还没完婚，就算成了亲——”

　　“住口！”花无谢轻喝一声。

　　金哥儿立刻收声，不敢再说话。

　　花无谢提醒道：“这里虽然是窟兰城，但你也不该口没遮拦。”

　　金哥儿顿时一头冷汗，他的确是得意忘形了，若是刚才那一番话，被神京城的耳目听到，他恐怕活不过今晚。

　　花无谢放缓了声音：“我和倾城从小一起长大，两人间不仅有婚约和责任，是有情意的。再者，傅红雪的真心，也不是随意能够践踏的。以后别再胡说八道了。”

　　金哥儿答应道：“是。”

　　这时，宝柱从院外吭哧吭哧跑进来，“二少爷，有边城来的信。”

　　花无谢拆开一看，里头有些碎银子，他也没在意，随手把银子倒进宝柱手里，取出信一看，上面只有七个属于叶开的狗爬似的大字：傅红雪的生活费。

　　宝柱也瞧见了信上的字，这时道：“一共二十五两。”

　　花无谢也没说话，把信收回信封里，只问：“早饭备好了吗？”
　　——叶开这封信，重点不是给傅红雪生活费，而是告诉他，傅红雪来了，要他帮忙照看一下。

　　金哥儿道：“早饭在浣花轩，已备好了。”

　　*

　　路小佳不情愿地被傅红雪从被窝里拖出来，哈欠连天地坐在餐桌前。

　　然后，菜式一样一样摆上桌。

　　路小佳的眼神一点一点清醒——

　　“哇！有钱人家的早餐就是不一样！”

　　路小佳尽情地大快朵颐，才不管同桌那俩对美食无动于衷的人！

　　傅红雪等花无谢吃完饭，就道：“小淮，是我下山后遇见的第一个人。”

　　花无谢惊讶：“第一个人？”

　　傅红雪道：“当日，我奉娘的命令下山复仇，却在沙漠里迷了路，找不到边城。”

　　当时他在沙漠里困了足有三天三夜，没有水，也没有食物，正在他感觉自己要被困死的时候，郁淮出现了。

　　花无谢问：“郁淮为什么会在沙漠？”

　　傅红雪道：“我当时已经摸到了沙漠的边缘，小淮是附近的牧羊人，他的小羊丢了，他去沙漠里找羊，然后发现了昏倒在那里的我。小淮就把我救回他们的村子。我养好身体后，为了报恩，还帮他放了两天小羊，才去的边城。”

　　花无谢又问：“那他有没有碰过你的刀？”
　　——傅红雪的黑刀是白天羽的遗刀，也是当年名震江湖的饮血魔刀，要想完全复制一把一模一样的，必然是蓄谋已久、且见研究过黑刀的人。傅红雪又一直很宝贝他的黑刀，宁死也不肯让人碰，所以外人接触到黑刀的机会是非常小的。但照傅红雪这么一说，他当时刚下山，对外人未必有多少戒备心，而郁淮救了他的命，他又十分懂得感恩，给郁淮看也有可能。

　　傅红雪摇头：“我没有给他看过。”
　　——娘说过，刀在人在，刀亡人亡，那把黑刀就是他的命，所以即便当时十分感恩，他也没想到把刀给郁淮看，何况郁淮也没说过要看刀，甚至，郁淮连他的身份都没问过。

　　花无谢问：“那他有没有机会拿到你的刀？”

　　傅红雪迟疑了一下：“这……”
　　郁淮把他救回村子的时候，他是昏迷着的，对当时的细节没有清晰的记忆，所以不能保证。不过，他意识到了什么：“花花，你怀疑小淮是假的傅红雪吗？”

　　花无谢曾在假的傅红雪身上下过追踪粉，到了窟兰城后，追踪粉就失去了效果——假的傅红雪对花无谢的身份了如指掌，所以懂洗掉追踪粉的方法也是可能的。

　　这三个月来，花无谢一直在暗中调查“傅红雪”的事，却一无所获。直到昨晚，傅红雪出现，这个郁淮同时出现，这郁淮身上高深莫测的气质，让花无谢感觉到似曾相识。

　　然后，傅红雪无意间开窗，放了寒气进来，郁淮不由自主地咳嗽，才真正提醒了花无谢——那假傅红雪的肺已烂掉，不论是做大开大合的动作，还是周围空气温度的变化，都会刺激到他的肺，让他咳喘不已。

　　再然后，花无谢观察了郁淮的身量，和傅红雪一样，都极为清瘦，若不是傅红雪近来又长高了一些，恐怕连个子都是差不多的。

　　一番分析下来，花无谢几乎肯定郁淮就是那假的傅红雪，但他想不明白的是，郁淮的目的是什么，对傅红雪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的？

　　花无谢问：“从珈蓝雪山到边城，中间的路并不难找，你怎么会迷路？会不会是有人动了手脚？”
　　——他甚至怀疑，是郁淮故意用沙漠困住傅红雪，然后再假意救下傅红雪，趁机复制黑刀。

　　傅红雪摇了摇头，道：“我刚下山时，还年幼，一进沙漠就慌了神，所以是自己分不清方向，迷了路。和别人无关。”

　　十八岁对在神京城长大的花无谢来说，不算年幼。但对于生长在雪山，整天与花白凤和黑刀为伍，宛如一张白纸的傅红雪来说，的确是年幼——

　　花无谢看着面前的傅红雪，想象着身负仇恨、却一张白纸的少年，磕磕绊绊走下山，跌跌撞撞复仇，不停被人击倒，不停爬起来再战，直到得知复仇的真相，生无可恋，再到丁家庄被人围猎，揭露出断刀真相，置之死地而后生，再到现在，安安静静坐在早餐的桌旁，回忆起曾经的往事，坦然说出他自己“年幼”时的经历。

　　花无谢不禁想，一个人，从少不更事，长到成熟稳重，到底要付出多少代价呢？

　　傅红雪见花无谢在出神，才终于抬起眼，去看花无谢。

　　清晨的光芒里，花无谢的脸颊白皙，眉目清朗，鼻梁俊挺，嘴巴红润，嘴角微翘，总像是带着一股温暖的笑意，真是美好极了。

　　傅红雪想，这么好的人，他只要偶尔能看一看就好了，不应该太贪心。

　　花无谢睫毛微微一颤，回过神。傅红雪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睫，嘴角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

　　花无谢心中一怔，他不知为何，从昨晚起，傅红雪就不肯直视他了，好像一直在躲着他。他忽然就看不透傅红雪在想什么了。只不过，他明白一点，虽然他昨晚没有回应傅红雪的表白，但傅红雪没有生气，傅红雪今天要离开白鸟山庄，必然是有其他的原因。

　　想到这里，花无谢忽然就释怀了，傅红雪已经不再是他当初在水边捡到的濒死少年，傅红雪已经成长了，他应该试着去尊重傅红雪拥有的小秘密。

　　不过，花无谢认真地问：“小雪儿，如果郁淮就是假扮你的‘傅红雪’，你准备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