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秋月长空

9、第9章 家庭

　　周三的决赛没什么悬念，吕宵本想偷个懒不去，下课铃一响人就背上书包往后门去了，谁知道高南突然进来，喊道：“今天是决赛，没要紧的事的都去观赛，我也会去。”

　　陆昭看着吕宵，很不厚道地幸灾乐祸：“同桌，听见了不？快回来吧。”

　　吕宵知道此刻高南正默默关注自己，当即耸拉着脸，没好气回道：“谁走了？我先去球场。”

　　现在的吕宵再也不是高一时那个说走就走潇洒快的吕宵了，六班有他的克星，还是俩，一个高南一个陆昭。

　　阴差阳错的，吕宵成了第一批来球场的人，后来陆陆续续地来了一些，因为第二天是十一长假，很多人今天都赶着回家，所以观赛人数只有昨天的一半，决赛氛围就差了些。

　　高一新生技术倒是不差，就是有些青涩腼腆，碰上学长放不开，发挥难免不好，陆昭他们为免给新进校的学弟们留下阴影，适当地放了点水，使得最终比分控制在十分以内。

　　比赛本身并没什么看点，六班最终拿到了全校冠军，高南也高兴，对蒋月婷说：“班长，把东西拿出来分掉吧。”

　　刚刚比赛快结束时，高南出钱让蒋月婷去小卖部买东西，现在已经拿回来了。

　　高南说：“棒棒糖观赛的人手一个，球员再加一根冰棍。”

　　江莫杨正拿毛巾擦额头上的汗，打趣道：“老班你也太抠了，得了冠军呢，就这样？”

　　“上周不是已经拿了五百补贴你们吃饭？你小子当我的钱是吹来的，把工资都给你好不好？”说到底，高南原想年段冠军也就可以了，没成想这群男生还挺争气。

　　江莫杨立刻偃旗息鼓，碎碎念道：“冰棍就冰棍吧，总比没有好。”

　　吕宵不想吃什么棒棒糖，他见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拿出自己的诺基亚看了看时间，六点多。未免夜长梦多，他头也不回地抬脚就走，根本没有要和陆昭说一声的意思。

　　他才走出几米，就被人用胳膊搂住了肩膀，脚下踉跄两步，撞上背后铁板一样的胸膛。

　　陆昭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俯视他，笑着问：“去哪？”

　　“什么去哪，比赛都结束了，当然是回家！”

　　吕宵去扒拉胸前的手臂，陆昭那手臂不知道举了多少铁，扒拉半天约等于纹丝不动，完了还一脸欠揍地冲他笑。

　　吕宵低着头，忽然感觉脸上一冰。

　　陆昭松开他，把冰棍塞他手里:“回家吧，这给你路上吃。”

　　吕宵看了眼真舔着冰棍看热闹似的盯着这边的江莫杨，伸手把冰棍递回去:“给球员买的，你自己吃吧。”

　　陆昭不乐意了，啧了一声，推掉他的手:“刚运动完就吃冰的对身体不好，你就当帮我了，你吃吧。”

　　江莫杨哈哈大笑，险些将冰棍弄掉了成了悲剧，赶紧把剩下的冰棍往嘴里送。

　　吕宵看看江莫杨，又低头看看冰棍，迟疑了一下。

　　“你别管他，他什么都能吃进去，半点不讲究。”陆昭说着拿过冰棍，把包装袋拆了，趁吕宵不备塞进他嘴里，“都快化了，你赶紧吃。”

　　奇奇怪怪的。

　　吕宵到底拿着冰棍棒，啃了一口。

　　陆昭笑着问:“好吃吗？”

　　“不错。”

　　吕宵其实不爱吃冰棍，家里的冰箱容量不大，但每到夏天，他爸总会让他去买几根放冷冻柜里，他爸总说“孩子嘛，就该吃这些东西”，他爸看着他吃，比自己尝到了还高兴。因此，暑假在他爸的眼皮子底下，吕宵基本一天一根。

　　吕宵想到了他爸，心想他肯定还在等自己回家吃饭，对陆昭说了句谢谢就要走。

　　陆昭却拉住他:“你吃了我的冰棍，是不是也该给我点好处，咱们有来有往嘛。”

　　吕宵刚刚对陆昭的那点感动一秒不带犹豫的烟消云散了，不仅如此，他现在特别想把自己手里剩的半根冰棍扔到陆昭脸上。

　　陆昭看了眼冰棍，忙道:“要滴手上了，快吃！”

　　吕宵的嘴下意识地凑到冰棍上，鲜红的舌头轻轻一卷将即将掉落的冰棍水舔掉，陆昭看着，心里有点痒。

　　“你打算要什么好处？”吕宵白了他一眼。

　　陆昭回过神，笑道:“难得的十一长假，你别总待在家里学习，找一天和我出去逛逛吧？”

　　他原以为吕宵会一口回绝，已经做好了要纠缠到底的准备，谁知道吕宵竟然平静地答应了:“可以，不过，时间地方我定。”

　　陆昭有些不敢相信，吕宵已经走了，他才忙道:“好，一言为定啊，你可别反悔！”

　　吕宵懒得搭理他。

　　虽然这冰棍是那人的小心机，但冰棍本身无罪，吕宵还是把它吃完了。

　　吕宵到家的时候已经七点了，他想他爸一定等他等饿了，得赶紧热菜。才到家门口，他刚要拿钥匙开门，就听见里面有争吵声，一个自然是他爸，另一个只能是他那平时不着家，一回来就不得安宁的老妈齐月春了。

　　这样的旧小区少说有二三十年的历史，谈不上隔音不隔音，里面的人说话稍微大声点，门外都听得一清二楚。因此时间久了，不论是住边上的还是上下楼经过的邻居都早习以为常，连脚步都不带停顿的。

　　齐月春平时没和他们住一起，吕宵也从未问她住在哪里和谁一起，他恨不得齐月春永远想不起他们父子俩，他们才能过得舒坦些。不过哪有那种好事，齐月春这人滥赌成性，赢得时候想不起贴补家用，但输光了底却一定回来要钱，有时候十天半个月有时候一个月，一般都是挑吕宵快回家的时候来。

　　按往常，齐月春应该早就来了，到现在还没走，看来是真的有些困难，但肯定还没穷到吃不了饭，毕竟死缠烂打了这么久音量还丝毫不减。

　　齐月春吼道：“吕成辉！老娘这次已经一个多月没来找你要钱了，你还好意思和我掰扯这半天？”

　　吕成辉看见她就烦，没好气道：“我凭什么给你钱？你赶紧滚！”

　　“你！”

　　正当齐月春撸起袖子打算和他好好辩一辩的时候，吕宵推门而入。

　　说实话，齐月春自认将吕成辉拿捏的死死的，却有些怕自己儿子。这说出去是笑话，但是她是真的有些怵，她总觉得那孩子看自己的眼神特别冷漠，让人心惊。

　　“宵，小宵，你回来啦？”齐月春此时哪还有刚刚的气势，语气缓和道，“怎么今天这么迟啊。”

　　吕宵将书包放到书桌上，将吕成辉推到饭桌前，把桌上冷透的菜端进厨房，全程当齐月春是空气，弄得她哑口无言。

　　吕成辉不想在儿子面前和齐月春吵，正打算息事宁人给钱了事，就听吕宵说：“妈。”

　　“诶，诶。”齐月春诚惶诚恐地应了，吕宵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叫过她了。

　　吕宵忙着起锅热菜，说的很平淡：“我爸一个月有多少保障金你很清楚，这个月刚交了学费和房租，我们俩还得吃饭。你要还当我是你儿子，今天就回去吧。”

　　齐月春这才记起，吕宵是免学费，但报名时得先垫上，学校后面才会退，她竟忘了这事。

　　“这说的什么话，我这不是忘了嘛。”齐月春有些心虚，拿起自己的小包就要走，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回走几步，犹豫了片刻，从包里抽了两百放在饭桌上，“小宵，这钱拿着，刚开学买点文具什么的。”

　　吕宵没说不要，也没应她，齐月春撇着嘴走了。

　　齐月春每次来，偶尔会像这样给个一两百做意思，或许这么做让她作为母亲下次找吕成辉要钱时能心安理得些吧。

　　吕宵热好菜将菜端出来，调好吕成辉轮椅的位置，将饭乘好塞进他手里，然后将那一百收了：“本来就是您的钱，能找回来两百是两百。”

　　吕成辉摇摇头，嘴里因为吃着饭有些口齿不清：“你留着……买辅导书。”

　　吕宵没推辞，走到书桌前，拉出抽屉，将两百塞进咖啡色的皮夹中。

　　吕成辉看着他有些心酸，却不敢表现，赶紧低下头吃饭，怕被他看出什么。

　　吕宵其实和他说过很多次，齐月春再来敲门就不要管她，随她闹，没什么怕丢人的，可他吵归吵，却没这么做。齐月春每次都挑吕宵要放学的时候来，就是拿住了他的软肋，因此搬家什么的根本没用，逼得她走投无路了，她能到一中门口找吕宵去。吕成辉的命都在吕宵身上，他自己和这泼妇能不要脸皮的吵骂，却不舍得吕宵这样。

　　他偷偷抬头看了眼，吕宵好像没受到影响，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不时还往他碗里夹几筷子：“快吃，一会儿电视剧要开始了。”

　　“哎，好。”吕成辉埋头吃饭。

　　吕成辉想，吕宵是个优秀的孩子，凭一己之力考进一中，在那群条件优渥的孩子里也不逊色，搭上这样的家庭已经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自己怎么舍得让他理会这样的烂事呢。

　　他的孩子不比谁差，不该被这样的父母拖住脚，他值得有更好的生活，像他的同学们一样光芒万丈、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