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秋月长空

36、第36章 前夕

　　今年过年的时候，依旧只有吕宵和他爸两人，高三的寒假就放了十来天，在这期间吕宵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只有快到除夕时他停了两天，去采购各种年货和食材。不过碍于吕宵厨艺有限，这顿年夜饭的规模十分有限，可能比平常平常也丰富不了多少，无非是多几个菜。

　　零点跨年时陆昭又准点给他打来了电话，这回两人絮絮叨叨地从烟火绽放聊到了万籁俱寂，一点多才睡。

　　刚刚度过新年，高三学生在初七就回到学校，对他们而言新的学期已经开始了，同时意味着，高考也离他们越来越近。年后就是艺考，江莫杨提前几天就到了A市备考，别看林梦仪女士平时不待见他，这次还特意请了假陪考。在他出发前，陆昭和袁励还特意给他打气，让江莫杨放轻松。

　　艺考的周期比较长，因此江莫杨很遗憾地错过了一中的百日誓师大会和成人礼。高三学生的年龄差距基本在一岁以内，所以一中习惯将成人礼和百日誓师一起办，这时候基本大部分学生都已经成年。

　　这种场合形式还是很有必要的，一中在操场跑道一边设置了一个“金榜题名”门，学生以班级为单位逐一经过这道门，到操场集合。先由领导、老师发言，再是学生代表，最后由学生代表带领全体高三学生宣誓，以表示高考的决心。

　　吕宵作为年段第一，当之无愧地成为学生代表。

　　因为也包含成人礼，所以今天所有的师生都是正装出席，吕宵身上穿了套黑色西装，头发擦了点发油，梳得整齐。这样打扮和他平时穿校服的样子差距不小，不仅多了大人的气质，还把他衬得更加好看了，以至于他的同学们和他相处一年多，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长得很出彩，不少女同学还偷偷拍了照片。

　　陆昭站在班级队伍里，看着吕宵在台上，平静而淡然地说着发言稿，今天天气很好，他西装领上的胸针熠熠生辉，陆昭心中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很想炫耀：你们看，他戴着我送的胸针。他更想说：你们看，他是我的。

　　上午因为典礼不上课，典礼结束后，高南把他们领回教室，开了一场很随意的班会。

　　毕竟相处时间久了，加上升入高三后学习的压力很大，因此高南大部分时候对他们都很温柔，还经常开玩笑疏解这种紧张的气氛。此刻他就站在讲台上，以一种闲聊的口吻说：“今天距高考还有一百天，三个多月时间里你们会经历各种考试，几次市质检固然很重要，此外还有每周的年级考试，甚至每天都得至少做一份学科卷子。毫不夸张的说，你们的生活会充满卷子、卷子、卷子。”

　　台下的学生们齐齐哀嚎，高南笑了笑：“但我还是那句话，你们得学会适当的劳逸结合，最重要的是放松心情，保持良好的心态，这样等真上考场那天才不会慌。高三这么多的考试，其实也是帮助你们脱敏的一种手段。”

　　平时的班会，大家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那就是高南在上头讲，台下的学生一边做卷子一边听着，但今天，大家都不一而同地仰头认真听高南说话。就像这场成人礼，让他们真正认识到了自己身份的转变以及隐约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

　　聊着聊着，高南忽然正色地看着他们：“同学们，按照之前的传统，老师也想和大家定一个‘十年之约’。”

　　“十年之约？”有人疑惑出声。

　　“是的。我带的每届学生我都会和他们定一个约定。”高南笑了笑，“十年一段比较长的时间，十年之后你们年近而立，甚至有一部分人已经结婚生子了。我想以这个时间为节点，到时候不仅我，还有其他科任老师，和我们2011届高三六班的毕业生们一起聚一聚。”

　　一个“2011届高三六班”的称呼，让很多人不禁思考起“毕业”，这个他们还没认真思考过的词。

　　这时，陆昭带头道：“没问题老班，这个‘十年之约’我同意了！”

　　接着，班里许许多多的人才回过神，纷纷响应起来。

　　高南难掩感动，抿着嘴点头道：“好，我们约好了！”

　　江莫杨艺考归来后就和全身心地加入到学习大军当中，距高考越来越近了，他得争分夺秒地恶补文化课的知识。之前他们家给他请了家教，这时候就发挥出其作用了，虽然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正式上课，但江莫杨的知识水平并没有显著落后，基本还保持在当时的水准。

　　在经历几次周考调整状态后，他的成绩稳定在了四百分左右，对艺考生而言已经够了。与此同时，四月中旬的时候还有个好消息，江莫杨的艺考成绩出来了，A艺表演系专业第三，这成绩已经很不错了，江莫杨对此也还算满意。

　　查到成绩的当天，他彻底松了口气，对陆昭他们说道：“我的形体确实稍差，没办法，四肢实在太不发达，根本没有跳舞细胞，反正我已经尽力了，这个成绩可以了。”

　　这番言论被陆昭等人果断地归为不自知的炫耀，不过调侃归调侃，他们还是在百忙之中给他办了一个简单的庆祝会。

　　江莫杨现在基本算稳了，不过在这种紧张的学习氛围里他也不敢有丝毫松懈，依旧和大家一样没日没夜的学习着。随着物理化合成理综卷，很多原先单科考的不错的人没有适应这种模式，成绩落了下来，于是在步入高三尤其是下学期这样考试节奏紧凑的情况下，年段排名经过了一次大洗牌。

　　陆昭反而更适应理综卷这种形式，成绩好像升到了自己的顶峰，现在特别稳定地保持在年段前十。五月市质检时，他考了全校第六，从市排名来看已经差不多能够上往年A大的录取线。

　　知道成绩这天，陆昭很高兴地拉着吕宵说：“同桌，只要我维持这样的成绩，我们就能一起报A大了！”

　　吕宵出乎意料地没有陆昭想象中的反应，他只是很平静地冲他笑了笑：“恭喜你，这是好事。但其实你现在的成绩已经能选择很多一流学校了，不一定非得是A大，你要根据自己的喜好来。”

　　陆昭正觉得奇怪，忽然想起了吕宵的父亲，好像明白了什么，点头道：“嗯。其实F大也挺好的，你要是不想出省那就报F大吧，我没有特别中意的专业，所以只要和你在一个学校就好。”

　　说完，陆昭柔情地冲着他笑。

　　虽然F大属于一流高校，还是省内唯一的一所985，可和A大比起来就相形见绌了。

　　吕宵没再说什么，陆昭很敏感地察觉出他兴致不高，可任他绞尽脑汁还是猜不到为什么，无奈之下只能算了。

　　就在不久后的一个周末下午，在陆昭不知道的情况下，吕宵约了一个人见面。

　　收到吕宵的邀请时陆旸是很诧异的，他和吕宵只见过几面，交往并不深，加上处于这个迫近高考的节点，因此他开始以为吕宵是要向他咨询A大的信息。可随后吕宵又给他发了一个消息：我们见面的事烦请不要告诉陆昭。

　　陆旸这才有明白——吕宵这次找他是为了陆昭。

　　为了方便吕宵，陆旸特意把地点定在他家附近一家普通的咖啡店，这家店就开在商业街上，因此在来的路上，陆旸已几乎猜到吕宵的家庭条件以及他这次约他的目的。

　　他到时吕宵已经在座位上了，看样子等的时间不短，吕宵正在想着什么事发呆，看到他后站起来打了声招呼：“旸哥。”

　　“嗯，吕宵。”陆旸回以微笑。

　　他们没格外浪费时间寒暄，而是直接切入正题。因为来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在听到吕宵印证了他的猜想时，陆旸并没有表现的很吃惊。

　　吕宵说完，有些落寞地垂下眸补充道：“其实严格来说我和陆昭还没有确定关系，但是……那一层窗户纸有没有戳破好像都不重要了。”

　　陆旸沉默了很久，没有直接了解他们之间的细节，而是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想要把这事告诉我而不是别人？”

　　吕宵被这个意料之外问地愣了愣，陆旸没等他回答，自己说出了答案：“因为我和林尚川当年的事？”

　　“嗯。”吕宵点头道，“陆昭说过你们在一起很多年，所以我推算你们也是高中同学。”

　　“确实。”陆旸低头笑了笑，“所以，今天你是想要我作为一个‘过来人’给你说说经验之谈？”

　　吕宵想了想，看着他摇摇头：“不是的，我心里已经有定论了，我找你不仅因为你有类似的经历，还因为你是陆昭的哥哥。”

　　说到这，陆旸怎么还能不懂他的意思。他有些吃惊地看着吕宵，许久后有些语重心长地开了口：“吕宵，虽然这两年我和你接触并不多，却经常听小昭提到你，我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成年人。请你允许我作为一个‘过来人’，自作主张地跟你分享我的经历。”

　　吕宵顿了下，抿唇同意。

　　“在你看来，我和林尚川怎么样？”陆旸冷不丁地先问了他一个问题。

　　吕宵斟酌后回道：“我觉得……他很爱你。”

　　这个回答又让陆旸意外了，因为一般人都会说“你们感情很好”、“你们很相爱”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很快，陆旸露出赞赏地微笑，和他像老友谈天似的娓娓道来：“我和林尚川确实是高中同学，我们初遇时并不对付……”

　　跟着他慢条斯理地口吻，吕宵渐渐陷入了这个故事里……

　　“高考完后我们的关系被我爸撞破了，当时我几乎没有犹豫，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和他去A市上学，因此那几年和我爸的关系闹得挺僵的……”陆旸默默垂眸，好像也陷入了当时的回忆，“我们其实是很不同的人，不论是背景、性格甚至到三观，有时候回想过去我也想不明白我们是怎么凑到一起去的，可能这算是我迟来的叛逆吧。总之大学最初的那几年，我们相处的还不错。”

　　“他大学毕业就进公司工作了，而我选择了读研，起初还好，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我们选择的不同，价值上的分歧渐渐暴露出来并且越来越无法忽视……”这部分内容陆旸并未细说，但根据他的神情以及联系前后，吕宵猜想这不会是太美好的回忆。

　　说到最后，吕宵在陆旸眼里看到了太多太多的情绪。

　　“虽然当初决定得很决绝，但后来我不止一次想过，有些事有些人其实留在当初会更好。”陆旸说到这时眼睛放空地看着一个点，过了一会儿才转向吕宵笑道，“可这都是后来之谈，如果人总是以后来的眼光评判当时，那未免活的太累了。”

　　“吕宵，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陆旸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解决你们的问题，最后倒像是我在倾诉。”

　　“我还想说，你作为当事人，不管最后怎样选择，一定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所以我会尊重你的决定。”陆旸微笑着轻轻拍了拍他放在桌上的手，“但是别把自己逼得过紧了，你现在这个年纪应该允许自己任性犯错，不该背负太多。”

　　吕宵抿了抿唇，扯出一丝笑容看着他：“我明白，谢谢你。”

　　陆旸明白，他已经做出自己的决定，于是不再多劝，只是说：“要是你还想报A大就联系我，我把之前和你说的同学的联系方式给你。”

　　“……行，谢谢。”

　　最后离开咖啡馆时，吕宵陪着陆旸走了一段路，在他坐上驾驶座时，吕宵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道：“旸哥，我想问你一个私人问题，纯粹是我自己好奇，你要是不想回答可以拒绝我。”

　　陆旸刚系好安全带，被他这套滴水不漏的说辞逗得哭笑不得：“你问吧。”

　　“经历了这么多后，你还像以前那么爱他吗？”

　　陆旸明显地愣了一下，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和吕宵挥手告别，启动了车子。他终究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但看着缓缓驶去的车子，站在原地的吕宵好像已经明白了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