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秋月长空

14、第14章 少年

　　F市一中校运会于十月最后一周的周三周四进行，至于为什么不放在周四周五，高南是这么说的：“周三布置完作业，你们好赶在运动会的时候做了周末再玩去嘛，做梦！学校这样安排挺好的，运动会一办完就把你们的心都收回来，周末该怎么样继续怎么样，别再像国庆那样玩疯了。”

　　这样的解释自然得到了大家一片哀嚎作为回应。

　　心心念念的这天总算到了，10月28日上午9点，运动会开幕。平常神龙不见尾的校长难得出席，讲了开幕词后和其他几个校领导坐到了领导席，接着就是各班的方阵入场。

　　广播里甜美的声音说着每班的口号，这些话来来回回总是那么些个，换汤不换药，各班高度相似，每年基本雷同，也是难为了这些广播员听不腻，还得声情并茂富有激情的进行解说。

　　总算到了六班，上场前高南鼓舞士气：“同学们，就按排练的感觉来，大家都是最棒的，加油！”

　　“加油加油加油！”

　　打过气之后，六班方阵走上了跑道，吕宵处在倒二排，耳边只能听见整齐划一的踏步声，他看见走在最前方的陆昭，双手举着班旗，正步踢得英姿飒爽，像是闪光灯下的明星，夺人眼球。

　　“向右看！”走到主席台前时，陆昭喊了一声，举手敬礼，大家就齐刷刷地往主席台看去。

　　大家先前训练了那么久，真到上场反而无所畏惧了，一个个动作都不像是自己做的，仿佛是肢体下意识地动了起来，从入场到出场，总共一分钟不到，以至于结束后心里还有种不真实感。

　　方阵变形成两列纵队，走到操场上的班级所在位置，等所有班级方阵都走完站在操场上后，校长拍了拍面前的话筒：“我现在宣布，F市一中校运会，正式开幕！”

　　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掌声。

　　散场后，操场被迅速清空，各班聚到操场边各自的大本营处稍作休息，等十点二十的第一场比赛开始。

　　每班大本营都从外头租了遮阳伞，伞下摆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桌子上放了一台饮水机和一包纸杯，给运动员休息使用。

　　其余人都坐在大本营前的观众席，共有四层，楼梯式结构，吕宵坐在最高的那层，屁股边就是大本营的椅子。

　　吕宵本来在看书，江莫杨的手突然搭在他的肩膀上：“学神，你要不要这么夸张啊，一天不学习会怎样？”

　　吕宵侧头看了眼肩膀上的手，不甚在意地将头转回去，继续看书：“比赛还要半个多小时才开始，闲着也是闲着，就看看书随便打发时间。”

　　“啧啧啧，听听，人言否？”袁励感叹地摇头。

　　江莫杨已经被惊得张大了口，良久才合上，对袁励说：“好家伙，我什么时候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兄弟，这辈子是不可能了，下辈子你再争取吧。”

　　吕宵边看书边在想，什么时候这两个人这么自来熟了？想来想去只能是因为陆昭，一个人祸祸他还不够，还呼朋唤友一起来。

　　忽然，他手里的书被人收走了，吕宵心里顿了一下，还以为是高南，下一秒转头去看，与此同时听见那人的声音：“这时候还看什么书，没收了！”

　　当然是陆昭。

　　吕宵现在在大多事上已经懒得和他争论了，争了也是白争，还不如节省点ATP。

　　陆昭看见了他肩膀上分外刺眼的手臂，用书拍了拍：“收回去收取去，大太阳底下搂在一起，不热得慌吗？”

　　江莫杨缩回手，嘻嘻笑着，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昭哥你坐。”

　　陆昭很受用地应一声，长腿一跨，在吕宵身边坐下。

　　“把书还我。”吕宵拉开书包拉链，伸手要书。

　　陆昭没把书给他，直接放进书包里，还替他把书包拉好，完事把书包抢过来，往身后椅子上一放，和自己的书包放在一起。

　　江莫杨的注意力早就□□场上突然出现的美女吸引走了，袁励越过他偷偷地观察陆昭他们，说不上来，他就是觉得陆昭的举动有点怪。

　　吕宵的书被收了，闲着没事也不能坐着不动一话不说，只好和陆昭闲聊。

　　他注意到陆昭换了运动装：“你早上有项目？”

　　“同桌。”陆昭皱着眉，好像有些埋怨，“你作为我的后勤，连我的项目是什么时候的都不知道？”

　　“我现在不就在问你吗？”

　　陆昭笑了笑：“十一点的，百米跑。”

　　“嗯，你要走的时候喊我。”

　　没等陆昭笑，江莫杨闻言赶紧凑热闹道：“学神学神，我也有项目，跳高！”

　　吕宵看着他，不出一言，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脸上写着“关我什么事”几个大字。

　　“哦，你的比赛在什么时候？”出于人道关怀，吕宵还是客气客气问了一句。

　　“明天上午。”江莫杨眼冒金光。

　　吕宵皱起眉，紧抿着唇：“连今天都不是，就别提了。”

　　“我这不是除了跳高也没别的拿的出手了吗，跑步有昭哥和徐康他们，我再去就得沦为绿叶当陪衬了。”

　　“我觉得，学神可能不是这个意思。”坐在他们前面的周坤突然转过头吐槽。

　　袁励哈哈大笑：“周坤，不愧是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周坤不好意思地嘻嘻一笑。

　　江莫杨还蒙在鼓里：“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吕宵忍不住，侧过头，小声在陆昭耳边说：“你怎么和他当上兄弟的？”

　　陆昭掩嘴笑了笑：“没办法，他是我发小，我这人重情重义，只能忍忍了。”

　　吕宵没有这种发小，所以无法理解。

　　很快第一场比赛开始了，高一男子一百米比赛，今年的高一学生里有还几个体育特长生，这场比赛还有人破了校记录，引得一阵轰动。

　　很快，陆昭要准备去热身了，他用肩膀碰了碰吕宵：“走吧。”

　　吕宵跟着他一起站起来，拿着他的水杯，装满水，再从书包里找了一包纸巾，然后跟着他往操场走。

　　陆昭热身好进了赛场，后勤被拦在外面，所以吕宵就和其他几个后勤一起站在终点线外等着。

　　运动员做预备姿势，随着裁判的一声枪响，八个人猛然起身，向重点冲去。

　　吕宵的眼睛注视着陆昭，他跑起来就像支离弦的箭，气势逼人，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好像对上了视线，吕宵甚至感觉陆昭好像朝他笑了一下，但再仔细一看，却消失殆尽了，好像这只是他的错觉。

　　百米赛跑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就结束了，陆昭率先冲过终点线，他往前跑出了几步，吕宵连忙跟过去给他递纸巾。陆昭一只手接过纸巾，另一只手不知怎么就绕过吕宵的肩膀，垂在他的胸前。

　　吕宵没多想，把水杯也递给他：“喝不？”

　　陆昭喘着气点头，却没有要动手的意思，眼角带笑地看着他。

　　吕宵无奈，只能替他把水瓶打开，凑到他嘴边：“跟个大爷似的。”

　　陆昭嘴角含着笑，喝了一大口。

　　陆昭的成绩是十二秒五六，小组第一，由于报百米的人太多，共分成了两组，徐康就是第二组的第一。中午休息时，陆昭带着吕宵去食堂吃饭，最后非常自然的，就成了六个人的聚餐，六班篮球主力外加一个吕宵。吕宵很少和这么多人凑在一起吃饭，但还好，并未觉得不适，毕竟有陆昭江莫杨这两个活跃气氛的高手，这饭想吃的尴尬也难。

　　下午陆昭和杨潇潇分别夺得了男女子跳远的冠、亚军，除此之外，杨潇潇还跑了女子百米的小组第二，进了明天的决赛。六班这天参加比赛的运动员成绩都不错，当天比赛结束后，高南一高兴又破费请运动员喝水。

　　校运会第二天的安排着实有趣，上午是些铁饼、标枪、女生一千五男生三千米这样不太能激发观众热情的项目，下午则是百米、四百米决赛以及最为激动人心的4×100米接力，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不过学校把精彩的节目放在最后也是为了吊足学生的胃口，好让上午的长跑不至于没有观众。

　　三千米报的人太少，因此是三个年段在一起比赛，原本三千米由于比赛时间过长，过程过于枯燥，是个全靠观众的爱心支撑的项目，没想到今年有个高一学生脑回路惊奇，第一圈就跑出了四百米赛跑的速度。

　　正当大家以为莫不是要见证奇迹时，这位奇人第二圈就开始走路，这反倒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只见他休息了一会儿又跑了起来，依旧是那个六亲不认的速度，不过还没半圈，他就又停下走路了。

　　这位老兄仿佛是觉得优哉游哉的走路还不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款金色包装的红牛，当着全校师生和领导的面喝了起来。

　　这下观众席可坐不住了，许多男生站起来为其鼓掌叫绝。江莫杨更是没忍住，喊了一声：“卧槽，牛逼啊！”

　　可惜这位选手最终没能走完比赛就被他的班主任“请”下场了，让一众期待看他后续表现的观众大失所望。

　　愉快的小插曲过后便是女子一千五的比赛，蒋月婷已经在场上热身等待，陆昭站起来动员道：“班长要比赛了，大家记得要积极加油呐喊！”

　　“没问题。”众人异口同声答复。

　　蒋月婷的同桌就是她的后勤，在场边焦心等着，随着比赛枪声响起，八个参赛选手同时出发，很快在内圈排成一列长队，蒋月婷开局不利，处在倒三的位置。

　　比赛还得进行一段时间，一般看这种比赛大部分人都是最后一圈才开始看，不过因为有六班自己的选手参赛，所以班里还是有部分人时刻光注着，每当蒋月婷从观众席前跑过时就齐刷刷地喊加油。

　　吕宵转身找到自己的书包，打算拿手机看一下时间，就看见齐月春半小时前给他发的信息：小宵，妈妈今晚给你做饭，你想吃什么？

　　吕宵下意识地皱起眉，齐月春从来不主动联系他，他们母子俩应该有好几年没打过电话了。齐月春突然示好，做出这样一副慈母的样子，他非但没有暖心的感觉，反而惴惴不安起来。

　　陆昭不经意瞥见他看手机的神情，关心道：“怎么了？”

　　“没什么。”吕宵很快把手机收起来，又变回正常淡漠的表情。

　　这明显是心里藏事不让人知道，以吕宵的性格，要真不想说，他问了也没用，没必要自找反感。虽然如此，陆昭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就好比自己已经掏心掏肺了，却突然发现对方还留有余地，这种不对等感让他很不爽。

　　吕宵没再表现出异常，认真看着操场上的比赛，女子一千五已经进行到最后一圈了。没想到蒋月婷前面看着不闷不响后劲却大，一会儿没看的功夫已经到了第三名，看样子还可能再冲一冲。

　　最后半圈，前几名选手都开始加速，蒋月婷与第二名差距不大，两人焦灼了十几秒，最终蒋月婷反超成了第二。最后这半圈看得人热血沸腾，当班上的人看到她冲过终点线时，悬着的心总算放下，纷纷叫好鼓掌。

　　陆昭鼓完掌坐下，眼睛看着蒋月婷的方向，她同桌边支撑着她，边给她擦汗，看来刚刚是跑到有些狠了。

　　“班长真是个不动声色的狠人令我刮目相看了。”陆昭感慨过后扭头对吕宵说，“我们班今天上午的比赛都结束了吧，一会儿咱们早点去吃饭。”

　　吕宵答应之后又觉得好像忘了什么，想了一会儿没想起来，就算了。直到班里的人陆续散了，他们俩到食堂打好饭坐下，陆昭看着手机纳闷：“江莫杨和袁励去哪了，上厕所上这么久还没回来，发消息也不回。”

　　吕宵这才记起，抬头看他：“昨天江莫杨好像说他的跳高比赛是今天上午的。”

　　陆昭大吃一惊：“我去，我给忘了。”

　　不止他们俩，应该说全班大部分人都忘了。因为跳高的场地在操场的犄角旮旯里，大部分时间被别班的人遮住，而今天比赛正好提前了点，江莫杨刚上完厕所就被袁励叫去比赛，没来的及大肆宣扬，大家就忘了这事。

　　跳高比赛就这么在少数人知情的情况下进行了，江莫杨得了第三名，欢天喜地地要和大家炫耀，没想到到大本营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可想而知多么心酸委屈。

　　吕宵看着面前的饭菜，试探地问了句：“要不，等等他？”

　　陆昭短暂地思考片刻，摇了摇头坐下：“算了，饭都打了，凉了不好，我们先吃吧。”

　　吕宵没再劝，两人就真的吃起来了，等江莫杨怒气冲冲地赶到时，餐盘都已经见底了。

　　好在江莫杨此人怒气来的快去得快，特别好哄，陆昭不用多说，直接将自己的饭卡往他身上一扔，说了句：“随便刷。”

　　江莫杨就一扫阴霾，乐滋滋地打饭去了。

　　下午的比赛是校运动会的重头戏，短跑、接力，都是观众爱看的速度与心跳的项目。陆昭和徐康先是分别获得百米决赛的第二、三名，再带领着六班获得了男子接力第一，女子项目这边，杨潇潇获得百米第四，接力方面弱一些，得了第五。

　　整体来说，六班在这次校运会上算收获颇丰，积分在年段排在前三，最终领回了一张奖状。所有比赛都结束后，很多班级都到操场上合影留念，高南嫌人多，决定组织大家就地站在大本营前的阶梯上拍照。

　　因为天然的高度差，连位置都不用大调，高南给他们拍了一张，查看时摇摇头：“你们一个个这么严肃做什么，又不是正规证件照，表情能不能稍微丰富一点，动作只要不太夸张都可以。”

　　陆昭说：“老班，你也来啊，找个人帮我们拍照就行了。”

　　语文老师邢悦正巧就在旁边，闻言主动上前：“对啊，高老师你和学生们一起吧，我给你们拍。”

　　高南谢了谢，把照相机交给她，自己就近站到了第一排末尾。

　　邢悦笑道：“准备啊，要摆什么姿势快定好，我要拍了。”

　　“三，二，一。”邢悦故意问，“班主任帅不帅？”

　　“帅!”众人异口同声答道。

　　快门一按，将所有人的神情动作都定格下来，或张牙舞爪，或开怀大笑。最后一排的人因为后面没有阻挡动作尤为放肆，江莫杨那姿势反复要就地起飞，旁边的袁励则抿着嘴，用一副非常滑稽的表情看着他。

　　在相片左上角，陆昭的手臂勾着吕宵的脖子，侧头看着他笑，吕宵乍看之下没有表情，但仔细找找就能发现他那微微勾起的嘴角。

　　这天傍晚的晚霞在艳红之中缀着点点紫，美的不可方物，晴空之下他和他的微笑，揉着少年时的青涩懵懂一并定格在了这方寸的照片上。许多事，早在无人预料之时就已经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