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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言朝忙把毯子放回去,东西有些多,很不好拿,他尝试了几个动作,最后左右手腕上各挎了一个桶和一袋子东西,然后双手捧着那装了饭盒漱口缸子的塑料盆摇摇晃晃往屋里走。

      他搬东西这会功夫,已经有几个街坊领居闻讯赶了过来,进了他妈房里。

      言朝听见那些女人变着花的夸孩子可爱,但接着又听见孩子的哭声,过一会儿,那几个女人从房里出来了,言爸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小心的带上了房门,看见言朝搬东西进来,他说:“阿朝,你给几个婶子们泡茶拿糖吃,糖在你手上那红桶里边,哦哦,别哭别哭,小宝不哭啊小宝乖。”话落低头轻拍着怀里小婴儿哄起来。

      言朝按照他爸的意思给几个婶子发了糖,他妹言月跟在后面眼巴巴的看着,嘴里一直喊,“哥哥,糖,要糖。”

      言朝给她抓了一把,言月自己剥不开,又要让他剥,言朝给她剥了一个,走去八仙桌边泡茶。

      后面的时间里不停的有街坊邻居过来探望,言妈在房里不能见风,言爸要招呼客人又要带孩子,他那奶奶常年跟尊佛似的让人指望不上,事情几乎全落在言朝身上,一整天里他不停地给人搬椅子倒茶发糖装瓜子儿……愈发忙的脚不沾地。

      因为他爸妈平时都要外出干活,所以只要言朝在家的时候,都是他来带言月,小丫头特别黏他,一整天和条小尾巴似的跟前跟后。言朝好几次转身时候把她撞个屁股蹲儿,言爸见了连连说让言朝小心点,言朝也有些无奈,叫言月边儿玩去,小丫头不听说,仍旧跟前跟后,谁想着这就跟出了问题。

      言朝刚泡好一壶茶,桌上杯子不够,他去找杯子,回来就看见言月踩在凳子上,正吃力的捧着那青花的大茶壶往她的儿童小水壶里倒水。

      她把茶壶倾的狠了,言朝直觉那壶盖要掉下来,叫道:“月月,快把茶壶放下!”

      然而话音刚落,那壶盖真就掉了下来,一壶热茶倏地从壶口冲了出来。

      他心中一紧,几乎是以闪电的速度冲过去夺走了言月手中的茶壶,但是显然迟了,小女孩娇嫩的皮肤上被烫起了大片的红色,疼得她当即就哇哇大哭了起来。

      坐在厅里逗着小宝边和言爸聊天的几个客人听见动静纷纷转过身来,看见泼了一桌的茶水和大哭的言月皆吓得不轻,匆忙站了起来,“哎呀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言爸匆匆走过来,着急中撞到了桌角也没在意,他查看着言月的情况,见爱女手背和胳膊通红,已经起了泡,胸前濡湿的衣裳里也是通红,面色越来越难看。

      “月月不哭,不怕啊,来,先把裙子脱了。”他把言月身上湿了的小裙子弄下来,看见她胸前大片红色,简直心疼的不行。

      “哎呀,快打些凉水来镇镇痛吧!”一个女人这么说,然后自己跑去打了水来。

      言爸用冷水给她冲洗身上,但似乎没什么效果,言月一直在哭,带的刚刚哄好的小宝也跟着哭起来,整个屋子一时都陷入了凝重的气氛里。

      “月月这是怎么了?”一道声音从房里传来,言朝闻声看去,言妈扶着门框走了出来,产后虚弱的脸上满是担忧。

      言爸被她这么一问想起什么来,他转头看向站在那里的言朝,心里的急躁一时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让你看好妹妹,你是怎么看的!你怎么能让她爬椅子,还叫她倒茶?月月是个女孩子,弄成这样,要是留下疤来怎么办?”

      “我……”言朝下意识要解释,但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被言爸打断了,“你妈不能见风,还不快扶她进房里去,你顺便找件月月的衣裳来,我要带她出去。”话落便将视线重新落回了言月身上,“月月不哭啊,爸带你上诊所,去看过就不疼了啊!”

      言朝眸子垂下来,沉默的走过去扶言妈,言妈避开了他的手,“你进去拿衣裳。”她说着慢慢走过去查看言月的情况。

      言爸给言月换了件干净衣裳,把言妈送进房里,出来时向抱着小宝的女人说,“二嫂,你看这,你帮我看着一下小宝,我带月月去给王医生给看看。”

      “好好好,我替你看着,你快带她去吧,这大热的天儿的可别发了炎,发炎了可就不好弄了!”

      “麻烦二嫂了。”言爸说完也顾不上其他人,抱起言月就出了门,顷刻又回来,对上言朝视线,他说,“快去找把伞来。”外面太阳毒,闺女本就细皮嫩肉,又受了伤,这么出去肯定遭不住。

      言朝忙去找了伞来,言爸接过,什么也没说,转身再一次离开。

      言朝望着他高大的身躯撑着伞、抱着言月匆匆离去了,许久都未回过神来。

      “阿朝,别担心了,月月会没事的。”二嬷说,“你快拿抹布把桌上擦擦吧。”

      言朝沉默的找出抹布擦桌子。

      “哎呀,阿朝你的手怎么回事,你也烫到啦?”二嬷的女儿言欣惊讶的话语顿时吸引了在场众人的注意,她们都不约而同看向言朝的手,少年手背起了大片的水泡,露在空气里的掌侧也红的不行,被他白净的肌肤一衬,那红愈发显眼,像是下一秒要滴出血来一般。

      “没事。”言朝擦桌子的动作没有一丝停顿。

      “怎么叫没事儿?都起泡了!”言欣走到他身边,“快别弄了,把抹布给我,我来擦,三叔估摸着还没走远呢,你跟着一块去,也去叫王医生看看。”

      言朝没吭声,把桌上的茶叶抹进垃圾桶里。

      他固执,谁想言欣更固执,直接抓住他的手腕不让动了:“你听姐话,快去看看。”

      言朝挣了两下没挣开,又感觉一屋子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终于没再坚持,低应一声后转身出了门,但他并没有跟上自己的父亲,而是在半路上的一棵老树边坐了下来。

      手上的灼痛感越来越强烈,当言朝再次看向自己的手时,那些水泡明显变的更大了,就像几个装满了水,撑到了极限、下一秒就要爆炸了的气球一般。

      言朝看着手背上那些亮晶晶的水泡,不禁想起父亲看见言月被烫伤时、那惊慌又心疼的表情,想起他看自己时那满眼的怒气与失望,又想到昨天在地里割猪菜时二嬷说的那些话……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气的是二嬷搬弄是非,可现在回想起来,才意识到自己气的究竟是什么。

      其实二嬷说的没错,自打言月出生后,言父言母对言朝的关注就很明显的减少了,他们总说他是哥哥,叫他让着妹妹,照顾好妹妹,奶奶就别说了,从有记忆起她就只疼大伯二伯家的堂哥堂姐们,有什么吃的玩的都只给他们,以前他可以骗自己说父母只是更喜欢女孩,自己也喜欢妹妹,没什么好计较的,可是现在父母又生了个儿子,他们看起来那么高兴,那种几乎要溢出胸腔的欣喜,让他觉得父母或许只是不喜欢自己而已。

      可是为什么呢,是他做错了什么?言朝不知道,也问不出来。
      ……
      “诶,言朝,你想考哪个大学啊?”老师离开教室后,有个女同学走到言朝边上问,她名字叫余小晚,是班里的英语课代表。

      “B大。”

      “啥?B、B大?哪个B大啊?”

      “还有几个B大?”

      余小晚看他一脸淡定的样子,面上表情却越来越复杂,半晌小心的道:“B大分数线好高啊,咱镇上可好多年都没人考上过B大了,报考B大的话会不会太悬,我想都没敢想呢?”

      “可能吧。”言朝想到自己的情况,语气淡淡道。

      余小晚沉默了会儿,没再就这个纠结下去,转而问他:“那你第二志愿想报哪所大学?”

      言朝说:“不报。”

      “啊?”

      “我就考B大。”

      “那,那要是……”后面的话她觉得不吉利,没说出口,但言朝却毫不避讳的道了出来,“考不上就不读了。”说着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往教室外走去。

      余小晚看着他清瘦高挑的背影,一时有些目瞪口呆。

      忽然,言朝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转回身来看向女孩。

      女孩儿顿时心中一乱,接着就听对方说:“有纸吗?”

      “啊?”

      言朝:“上大号。”

      “哦,有,有的。”余小晚唰的一下红了脸,手忙脚乱的从身上摸出包纸巾递过去。

      “谢了。”言朝抽了两张又把剩下的还给她,然后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熬过紧张激烈的高三,学生们可算是获得了解放,大家纷纷计划着去哪里大搓几顿,去哪里玩、去哪里旅游……言朝却在高考完的第二天就收拾东西离开了家。

      为了省钱下一百多块钱,他买了最便宜的火车硬座票。

      车票时间是下午三点半,可是村里就早上有一趟车去镇上,言朝早上七点就出了门,先坐面包车去镇上,再换长途汽车到市里,最后坐两块钱的公交到火车南站,就这样时间还不到十点,他就这么在车站干等着,饿的时候就着站里打的开水吃了两个他妈早上塞给他的水煮鸡蛋。

      候车室里好歹还能四处走动一下,等上了火车却更难熬,饶是他年轻体健,在狭窄的硬座上坐了几个小时也难免觉得吃不消,别人还有手机能玩玩,他那从言爸手里继承过来的老古董拍个照片都是又糊又卡,也没什么流量,根本没法打发时间,好容易耗到了夜里想睡睡觉,陡直的椅背靠不住,在小桌板上趴着不一会儿是手麻脚麻屁股也麻,简直能把人难受死。

      言朝半夜去上厕所的时候,看见有个皮肤黝黑的农民工大叔在椅子下铺了张席子,人慢慢钻进椅子底下狭窄的缝隙里就睡了,他默默观察一番,上完厕所回到自己座位也往座椅底下瞧,见底下放了个行李箱,他把行李箱拖了出来。

      “哎,你干嘛呢?”坐他旁边的一个男生道。

      “这箱子是你的吗?”

      “是啊,你拿我箱子干什么?”对方眼含警惕。

      言朝指了指头顶的物架:“我给你放上去吧。”

      “底下也不碍事啊,拿上拿下麻烦。”

      “等你下车我再给你拿下来。”言朝又指了下座椅底下,“我想在这睡会儿。”

      男生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你不会要睡这底下吧?”

      “嗯。”

      “这能睡人吗?”

      “能。”

      男生面色古怪:“那行吧,你放上去吧。”

      言朝把顶上的行李挪了挪,腾出一个位置,把对方那不大的行李箱塞上去,然后矮下身子慢慢把自己塞进了座椅底下。

      周围醒着的人看他一俊秀的小年轻就这么往座椅底下钻,都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有惊诧的,有嫌弃的,坐他旁边那男生则不禁佩服的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座椅底下空间狭小,以免被路过的人踩了脑袋,言朝将整个人都缩了进去,双腿紧紧蜷曲着,也是不太舒服,可好歹比彻夜坐着要好过不少。

      周围人见他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开始的各种情绪都渐渐转变成了羡慕,还有两个大叔也有样学样,找了没放东西的座椅底下睡了,不过大多年轻人和女人之类的碍于面子或者卫生并不愿意这么干,也就只能在座位上摇摇晃晃的硬扛过这个漫长的夜晚。

      第二天早晨,言朝顺利抵达了堂哥所在的H市,拖着他妈准备的大包小包进了地铁站,人生头一遭坐地铁,在经历坐反了一次方向、坐过了两站又折返回去后,他扛着行李上了公交车,在五站公交后,终于到了堂哥所在的南桥区。

      他早上五点多下的火车,折腾到现在已经是上午八点多了,给堂哥打了电话,那边很久才接通,听筒里传来堂哥没睡醒的带着不耐的话音:“谁啊?”

      “哥,是我,言朝。”

      “哦,阿朝啊,你到哪了?”

      “我在你说的那个公交车站。”

      “这么快就到了啊,好我知道了,你搁那等着,我马上过来。”

      大概二十分钟后,言朝的堂哥言俊骑着一辆小电瓶车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言俊坐在车上朝他打了招呼,视线瞥向地上那些行李:“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我这车可拉不下。”

      “没事,我自己拿,你给我带个路就成。”

      “只能这样了。”言俊看了看他那些东西,把他的水桶和盆还有几个衣架子放到了电瓶车前面的脚踏上,然后启动车子开了出去。

      他开得很慢,但过会儿一回头,却见言朝落下了老远,言俊见他弯着腰在那里摆弄着什么,丢下车子走回去,“这怎么了?”

      “提手断了。”言朝说着,把那个大编织袋断掉的提手接了个紧紧的死结。

      “包给我吧。”言俊拿过了他背上的大背包,见他吃力的拎起那大编织袋,忍不住说,“叫你出门时候少带点东西,你非搞这么多,现在知道麻烦了吧,城里啥没有,你说这些带来干嘛?”

      “没必要花那冤枉钱。”言朝现在回想起离开前天他妈忙前忙后给他收拾行李、叮嘱这个叮嘱那个时的样子,心里还不禁有些温暖。

      似乎已经有很久很久,他妈没有那样对待自己了。

      堂哥住的地方是个合租房,百来平的房子弄了四个卧室,他租了其中最小的一间,屋里除了一个衣柜一张床,再放不下别的,墙上贴着老式的花墙纸,靠床尾的墙上钉了几个钉子,几件洗过的衣服直接勾在钉子上晾着,言俊平常应该都是这么干的,因为那墙纸都泡发了,向外翻卷着,露出来的墙壁上一片发黄发黑的痕迹。

      “你今儿先休息一天,楼下有吃的,饿了自己弄去,顺便看看哪有配钥匙,你去配一套,等晚上下班我给你带饭。”言俊把他带进去后把钥匙给他,换了身衣裳就匆匆出门了。

      言朝把行李打开,顿时一股复杂的味道扑面而来,那包里大包小包的东西,有炸的黄豆、豆腐丸子,腊肉,咸菜咸鸡蛋和水煮花生,眼下正值酷暑,其中有些都焐臭了,那水煮花生长了白的绿的毛,言朝剥了一个放进嘴里,味道很怪,不得已只得把坏的那些丢掉了。

      丢的时候他有些心疼,这些东西是言妈辛辛苦苦种养出来,一点一点攒下来的,因为他要出远门,所以全装给了他,现在却得丢掉。

      可不丢掉也没办法,要是吃坏肚子的话,他没有钱去医院,还不能干活,那就得不偿失了。

      晚上,言俊带了食堂的饭回来。

      “这几天你先附近随便转转,周日我休息了带你去市区玩,别看咱这不怎么样,那是因为太偏了,H市好玩儿地方多着呢,到时候叫你好好开开眼。”

      “哥,你明天带我看看工作吧。”言俊正说的兴奋,就听言朝这么道。

      “这么急干嘛?”言俊停下扒饭的手看他。

      “我家里情况你也清楚。”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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